大勝、糧草,等詞眼匯入他的腦海后,就自動串聯出許多其他的信息。
其一,候選擊敗了徐晃,說明益州軍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樣強大,說不定只是虛有其表,那樣他們三部聯合說不定可以直接將徐晃打退回漢中。
其二,候選上手如今握著關中目前最稀缺的資源,糧食。而且是足夠他們三部合兵一起對戰益州軍月余的糧草。這是必然,否則候選不會傻到邀請他們去武功。
如此說來,他們不僅有機會存活下來,還有可能借助益州軍送來的糧草兵械一舉成為關中最強大的勢力。
面上閃過幾分激動,馬玩悄然起身,單手握拳一邊錘擊著手掌,一邊來回走動,“先前只因沒有糧草所以無法聚攏兵卒,如今若是有了糧草,以關中目前的局勢,頃刻間便可聚攏萬余兵卒。有了大軍,再對抗益州還是李郭,都能更有底氣。”
目光灼灼盯著候選的親衛,馬玩喉頭有些干澀,“侯將軍,可曾說我等前往武功后,下一步當如何做?”
余光瞥了瞥堂內另一名馬玩的扈從,見狀馬玩立即擺手示意他退下。
見他退走后,候選心腹才壓低聲音說道:“不敢欺瞞將軍,我家主公此番雖然大勝徐晃軍,但在武功的局勢并不好過,依舊遭受以蘇則為首的當地豪族的制衡!”
“蘇則!”眼眸光芒閃爍,馬玩當然知道蘇則的存在,若不是武功有蘇則,他還不會輕易相信候選會截取徐晃糧道,獲得大捷。“如此說來,侯將軍是想我等合兵前往武功,而后以軍事壓制城內的豪族?”
“正是!”親衛似乎沒有隱瞞,“臨行前我家主公特意交代,與其讓這個文士在身邊指手畫腳,還不如當初何東熟悉的老弟兄一起并肩作戰!”
“候選果然還是念舊情的。”聞言,馬玩不禁感慨,此時他已經有七八分相信這候選心腹說的話了。眼下關中時局艱難,唯有同鄉抱團,才能繼續存活下去。
“你且回去告訴侯將軍,我這便整軍聯絡程銀部,短則三日,長不出十日,我們便能抵達武功,屆時我們再攜手把酒言歡,共同對抗益州來犯之敵!”把住候選心腹的手,馬玩認真道。
當即后退半步,那心腹躬身長揖,慎重肅穆感謝道:“將軍請放心,吾必將將軍之言帶回給我家主公。將軍于我家主公的深厚情誼,必將延綿不絕。”
說罷,他再次肅穆一禮后,才在馬玩的懇切叮囑中緩緩退出。
而數個時辰后,高陵城也上演同樣的場景。
得知候選奇襲徐晃,奪下大量糧草后,程銀也是眼紅不已,畢竟糧食眼下就是關中最最珍貴的資源,有了糧食就可以實現一切不可能。
他若不是糧食不足,無法供養足夠兵馬,他程銀又何須忍受李傕的指使。
前幾日李傕又差人來驅使他前去右扶風與益州軍作戰,程銀當然知道這是李傕想用他來消耗益州軍實力的方法。只是他兵馬錢糧都沒有李傕強,只能低頭認慫。
其實就算候選不派人前來邀請,他在左馮翊也待不了多久。如今正好趁著候選邀請,迅速發兵趕往武功,分食候選截獲的糧草,而后合三部兵馬,與益州軍再戰一場。
贏了從此便走向人生巔峰,輸了大不了老兄弟幾個一起遁走西涼。
于是,程銀沒有多少猶豫,當日就整頓兵馬往右扶風趕去。兩日后,程銀部與馬玩部成功在右扶風的槐里匯合,兩位難兄難弟互相見面后,也是一陣唏噓。
想當初四人一同從河東走出來,意氣風發,想要將來在關中有一番大作為,不曾想,如今卻是四處離散,險些走投無路。
幸虧他們沒有孤注一擲,現下候選抓住機會,斬獲糧食,他們也能跟著一起享福了。
“此番候選在武功得了大機緣,往后恐怕便要高我等半階了。”程銀陪著馬玩一起在槐里城外,看著軍隊往外走的時候忍不住感慨起來。
瞧著源源不斷從城內出來的兵卒,馬玩神情并沒有多少波動,“之前在左馮翊時,壓他一頭的情況當然不會再出現。但他也未必能成為你我二人的首領。”
“你這是何意?他如今有兵有糧,又有蘇則這樣的名士輔助,你我二人又如何能與他爭鋒?”程銀有些不解,末了也嘆息一聲,“早知當初便不讓他去武功了,我若去了這份機緣也便是我的了。”
“當初也是看郿縣殘破,武功難下,才讓他二人去的,這又怨得上誰?”瞥了眼程銀,馬玩依舊沉穩,“彼時誰又知道益州軍會從漢中殺出來,且不見當初候選攻武功時是如何的艱難,被拒之城外,險些喪命。若不是益州大軍逼近,他也是極其凄慘的。”
說起來,當初河東四人,馬玩與程銀分到的地方其實是最好的。程銀占據高陵,乃左馮翊治所,馬玩占據槐里也是右扶風的治所。兩城又臨近長安,一旦長安有何變故,最有機會獲得好處的也是他二人。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這次的機會卻是從西邊來的。
輕輕抖了抖手中韁繩,看部卒出來的差不多了,馬玩也不再等候,兜轉馬韁前行。“其實我們此番前往武功,也未必事事都要依附候選,有些事情其實并不定是先來后到的。”
詫異看著說話的馬玩,程銀面色微變,“你難道是想在武功奪取候選的兵馬錢糧?”
橫了他一眼,馬玩沒好氣,“你看我是那樣的人嗎?”
程銀沒說話。馬玩也不等他回答,便自顧道:“可能你了解的較少,但據我所知候選在武功過的其實并不如意,似乎還受到蘇則的挾制。我們此番前去就是被其引為外援的,只要安排妥當,擊敗蘇則。
而后聯絡上在徐晃軍中的李堪,作為內應,我等再來一波奇襲,奪取大量糧草后,整個右扶風的局勢瞬間就會變化。屆時,我們河東四人再次聚首,形勢豈不是又回到從前。那時沒有外界因素干擾的我們,終究還是聯軍的最大受益者。”
馬玩一番話說完,只聽著程銀眼神閃爍,異彩連連。“好,若當真能如你說的那樣,此次前往武功,我一切都聽你的。”
滿意的瞥了眼程銀,馬玩輕笑沒有說話,他要的就是程銀俯首帖耳的附庸。
接下來兩人率領近五千人的兵卒部曲向武功縣進發,由于出發前兩人都抱著最后一戰的心理,在高陵與槐里搜刮了大量糧食。
這些糧食足夠他們半個月的用度,也就是說即使武功形勢有變,他們也能從容撤退,率領部曲轉戰其他地方。
從槐里往武功路途并不遠,急行軍其實一日夜就能抵達,不過馬玩為了保持軍隊精力,還是延緩了行軍速度。最后,大軍走了大概兩人的時間,才抵達武功境內。
抵達武功后,馬玩就派遣斥候前去與候選聯絡。馬玩的想法是,候選最好能先從武功城出來,三人合計商議清楚后,再決定接下來的行動方略。
不過意外的是,斥候回來稟報的消息是候選探查到了徐晃軍的新的運糧道,正在準備兵馬前去攔截。戰機稍縱即逝,可能沒有時間與馬玩二人敘舊了。
聽完斥候的回報,馬玩也皺起眉頭沉默起來。
“說起來從上次遣人告訴我等他劫了徐晃的糧食后,前后也過去有近半個月時間,難道他現在又發現徐晃軍新的糧道了?”同樣聽到消息的程銀有些不確定。
“是不是真的發現糧道,目前我也不能確定。但如果這次是真的發現糧道的話,我想他在徐晃那邊一定是有內應的!”
“你是說李堪?”經過馬玩這個一說,程銀也有些意動起來,“如果李堪真的與候選聯合起來,只怕這次截獲的徐晃軍糧道的位置也是真的。”
程銀有些意動的說道。
同樣,此時的馬玩也細細思量起來,半晌,才抬頭問向斥候,“他可曾說過,徐晃軍糧道的大致位置?”
點點頭,斥候連忙應和,“候將軍就是讓我快馬回來向將軍稟報的,此番探查的糧道位置,就在武功縣的西南側。居于郿縣與武功之間。”
“那里是何地勢?”扭頭問向一邊的向導,作為領軍作戰的將領,馬玩行事也是十分謹慎,進入武功這個不熟悉的地方后,他隨身也攜帶了一位當地的向導。
“武功以南就是渭水,城邑與渭水之間就是平原,由于河道流向的問題,其實武功西南方向的渭水河道是極其狹窄的,往年河水湍急時,堤壩高筑,今年估計就只剩一汪潛水了。不過若是用來運糧倒是真的能省去很大的人力與物力。”
“這么說來,從那條河道上過,其實最節省時間?”
“不錯,若將漢中的糧食,由褒斜關運入郿縣,從那條河道過來,不僅速度快,還能節省下渡河時有可能的落水損耗。不過通常情況下,這條道只能偶爾用一次,不能作為長久糧道使用。”
眼眸逐漸瞇起,聽著向導的解釋,馬玩也悄然盤算起來,“其實這原本并不能算作糧道,只不過徐晃軍由于先前被候選截了糧食,軍中糧食吃緊,所以才不得不冒險試一試這條糧道。畢竟偶爾一次的突然運糧,大軍很難做出反應。
即便是能及時發現,等到發現得時候,糧食已經運上郿縣平原,徐晃只需派遣大軍接應就可以。候選兵力不及對方,很難正面爆發沖突。”
“也就是說,現在我們去不去,竟然成了左右候選此次借糧能否成功的因素?”程銀聽著馬玩的分析,不由插嘴道。
點點頭,馬玩沒有否認,“情況確實是這樣,不過,我們如今來武功也是為了糧食來的,如果有這樣好的機會擺在面前,我們都不去試一試,恐怕后面即便候選想與我等合作,那蘇文師估計也瞧不上我等。”
“你說的這是哪般話?”驟然嗡聲出言,程銀有些不悅,“我等縱橫河東關中這么久,難不成還能被他一個文士給小覷了?既然候選都去了,我等一同前去助他便是!”
說著,程銀已經兜轉馬韁,就準備往武功東南方向趕。
“我再確認一遍,武功東南方當真是一片平原?”沒有立即被程銀的激情影響,馬玩再次和向導確認了郿縣東南的地勢。
“千真萬確!”向導也是一臉認真,“我在右扶風生活多年,渭水的流向與郿縣的情況,我一清二楚,絕不會出錯。而且今歲大旱,渭水是絕對蓄水不成的!”
沉默頷首,當下馬玩終于不再猶豫,召集程銀就說道:“如今情況已經明晰,徐晃軍中斷糧,選擇鋌而走險,從渭水窄道橫穿,運送糧食,但被候選提前安插的內應傳遞出來消息。眼下,候選已經率兵去劫糧,諸位與我也算在關中漂蕩日久,此次能否吃上飽飯,就看各位用命了!”
說罷,馬玩嗆的一聲抽出腰刀,對著武功西南方向就是一聲怒吼,緊接著一馬當先沖了出去。身后一眾兵卒,猶如餓狼一般,瘋狂的朝那邊撲去。
越過武功城,西南邊的平原也出現在眾人眼前。
光芒的平原上,看不見一點可以遮蔽的地方,只有渭水窄處的河道旁,似乎又兩波兵馬正在焦灼交戰。
四下平原,一趟平陽,根本看不見其他兵卒的身影。當下,程銀直接興奮的大吼起來,“沒有伏兵,兄弟們糧食就在前面隨我殺!”
說著,直接興奮的向河道邊沖去。
此時,馬玩也心下松了口氣,這種情況下至少可以斷定是沒有伏兵的,那么他們這五千兵卒就是壓倒敵軍的最后的稻草。
畢竟從目前的形勢來看,倘若這次劫糧真的是個陰謀。他伏兵也不可能從地下冒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