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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拿錯劇本了

  陳之遴這般積極的跳出來,根本不是他覺得他的能量有多大,覺得自己可以影響到皇帝的國策。

  事實上,在朱聿鐭看來,這家伙就是一個被推出來試探的馬前卒,或者這是其背后大佬開出的,讓其能夠進入翰林院的交換條件,畢竟明末的政治環境就是這個樣子,朱聿鐭從史書上委實見的多了。

  透過表象,朱聿鐭看到了一個令他有些驚訝的事實,那便是雖然紹武朝廷只是初創,但黨爭的苗頭卻已經開始出現了。

  黨爭,這個幾乎伴隨所有封建王朝的現象,在大明朝時最為激烈和浩大。

  尤其是天啟年間的黨爭,完全就慘烈到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地步。

  說到底黨爭只是一個名頭,其實也就是其所代表的利益集團在朝堂之中的博弈罷了。

  明末之所以慘烈,是因為一個奇怪的現象,那便是東南寥寥數省的文人,居然漸漸形成了對全國其他省份的文人,形成了碾壓式的形勢對比。

  尤其是那句‘若非同道,便為仇寇’的名言一出,原本被打壓的非東林出身的官員,再沒了退路,開始團結在同樣被東林黨死亡威脅魏忠賢身邊,與東林黨人來了一場最為血腥的黨爭。

  這場黨爭,事實就是全國非出身東南士紳的官員,與代表東南士紳的東林黨之間的南北之爭。

  大明年間,東南最富,而北地諸省卻因小冰河時代操蛋的氣候r的肆虐,讓北地處處凋零。在這種情況下,富裕的東南自然有足夠的錢糧來培養地方上的讀書人。

  有了足夠的錢糧支撐,西南讀書人數量之多,對于其他各省來說,完全就是碾壓性的。

  若非大明每年取仕,各省都有劃定的最低名額,估計這會兒大明朝堂上坐著的便全是東南,特別是南直隸與浙江二地的士子了。

  再加上每年大批士子中舉,每年也有大批官員致仕回鄉,這些散布于東南各地,經歷過殘酷科舉路最終取勝的官員,更是在家鄉一代代的提攜著后輩。

  單論起科舉這行的教育水平,整個大明其他省份全部加在一起,估計也拼不過東南寥寥數省。

  無數之前致仕或者貶歸的官員,回鄉后也都熱心創辦書院,為后輩指點科場經驗,以自已的人脈為后輩開拓官路,宣揚各自的學術觀點,集攏大批的弟子或者同年同窗,開始形成一個個以師生、同年為名義連結的團體,這便是結黨的來由。

  有了充足的錢糧,又有官場上不斷提拔他們的引路人,東南政治勢力膨脹的速度可謂是驚人的。

  這些士紳官商并非真的熱心教育,而是他們與讀書人之間是互利互惠的雙贏政策。

  他們通過資助貧寒士子讀書,幫助他們大批的完成科舉。而這些人出來為官之后,則會在政策上立場上天然親近于這些士紳豪商。

  有了這種紐帶存在,他們自然天生就是抱團的。因此無論朝堂上有任何有損于這些人的提議,都會遭受到這些人或者說團體的攻詰。

  這些師生、同年、鄉土關系盤根錯節,經過兩百多年的不斷整合,最后形成了以東林黨為代表的東南大縉紳,豪商的龐大利益集團出現,并且是幾乎不可憾動的。

  之所以說不可輕易撼動,那是因為他們勢力極為龐大,在朝堂之中舉足輕重。不過,在絕對的力量下,他們根本不堪一擊。

  后世的滿清就成功的將他們徹底消滅,首先通過一次成功的征服戰爭,將南方殺的人頭滾滾,將所有縉紳官商全部嚇住。

  再通過‘奏銷案’,‘哭廟案’,‘莊史案’等一系列大案,大肆株連,再通過牽連百年之久的文字獄,將所有還敢反抗的士紳全部弄死,一系列血腥鎮壓,直接將整個東南利益集團連根拔起,從此煙消云散。

  最可笑的是,當年的朱元璋雖然殺伐果斷,對貪官污吏從來寧殺錯無放過,但卻沒有心黑到大肆株連無辜,除掉的只是藤蔓,根系還在。

  大肆殺戮之后,更是優容士人,卻忘了那些貪官污吏全部都是這個階層出來的,因此根本沒有人感恩他不向下株連,反而因為前輩們被殺的人頭滾滾,直接被文人們罵成了千古暴君。

  而我大清在將他們連根拔起之后,再打斷他們的脊梁骨,然后就被他們這群賤胚子奉為千古圣君,人人爭相跪舔,直呼我大清皇道昌明,圣君不絕。

  朱聿鐭當然知道這些事情,因此對于這個不認相,急不可待跳出來充當馬前卒為士紳代言的陳之遴,心中是充滿著不屑的。

  不過朱聿鐭對于直接尋個由頭斬了這個蠢貨,卻是根本沒有太大的興趣。

  因為看的深遠,他才會著眼于更加的長遠。

  他清楚的明白,只要不將東南那龐大的利益集團全部打倒在地,就算殺了這個陳之遴,也會有劉之遴、李之遴。

  甚至就算殺光了東林黨,復社黨人,只要東南利益集團還在,要不了幾年,也會有西林黨,南林黨,復復社出現,根本株之不絕。

  不過對于東南利益集團,朱聿鐭當然不會放任他們無限膨脹,就算殺的東南人頭滾滾他也再所不惜。

  若是這些人還有挽救的余地,朱聿鐭也不會想著對這些同胞舉起屠刀,但奈何這些人已經完全爛透了,從來都只看家族利益,完全忽略國家利益,他覺得根本沒有拉他們回頭的希望。

  土地兼并并不是什么大問題,每個朝代都有,只要推行攤丁入畝就可以解決。就算推行起來肯定會有騷亂非議和重重阻撓,但卻并不會讓整個天下板蕩不安。

  畢竟這雖然動了官員士紳的根本利益,但損害的并不是太大,他們還能從各自佃戶身上找回大部分。

  一句話,攤丁入畝雖然可惡,但并沒有動搖他們的地位和身家性命,雖然舍棄些利益有些難以接受,卻完全不值得大家以整個家族作為賭注,去參與到造反這項危險的工作當中。

  天下財富,帝、王、候、將占據三成不到,他們占據著國家六成以上的財富,卻根本沒有任何交稅的打算,更是將所有負擔全部壓在已經瀕臨破產邊緣的農民身上。

  最終造成了活不下去的農民被逼造反,然后在各地流寇流竄天下的滾滾狼煙中,將其他還能活的下去的農民的最后財富全部燒成灰燼,最后讓整個天下處處狼煙,將大明王朝最后一絲元氣徹底耗盡,讓滿清直接撿了一個天大的便宜。

  若只是這般,還算不上真正的可惡,真正可惡的是,他們這些寄生蟲完全阻斷了大明向海外擴張的腳步。

  作為世界上唯一可以提供絲綢、瓷器、茶葉等物資的出口國,他們卻是為了一己之私,不僅自已不敢下海參與其中,更是為了壟斷貿易,一直堅定不移的推動著大明的禁海事宜。

  若是掙到無數錢財他們也算是為國家作了貢獻,最可恥的是,擁有貨物定價權的他們,賺到的利潤卻只是整個海貿的十之一二,大頭全部被海盜和西方冒險家一分而空了。

  大明這個時候絕對是最佳參與大航海的時代,國內矛盾重重,人口與土地的矛盾不斷的加劇,無數沒有土地的農民成為流民,若是能夠開拓出海路,將國內富余的人口不斷送出殖民,依仗著大明無窮無盡的人口優勢,絕對能夠在大航海時代取得最大的蛋糕。

  以目前朱聿鐭所擁有的力量以及威望,已經可以制衡這么大的利益集團,甚至覆滅他們也不是什么難事。

  唯一需要顧慮的是,若是不能雷霆一擊將之碾為齏粉,遷徙時久的話,估計他自已也難逃落水感染風寒,架鶴西去的命運。

  皇帝者,看起來高不可攀,實際上眾人敬著他,只是因為他手中擁有兵、稅、官、丁四個字。

  簡單的說,皇帝就是有完全聽指揮的軍隊,能收的上足夠養兵的稅,有肯為皇帝出力的官,有足夠的丁口維持他的統治。

  如果皇帝沒了這四樣東西中的任何兩樣,那他就是一個擺設,比起吉祥物高貴不到哪里去。

  大明之前走到了欠餉極多難以調動軍隊,稅收范圍和數量越來越少,就是因為肯為皇帝背黑鍋搭臺子的官員極少,張著嘴嗷嗷待哺的丁口卻是越來越多。

  不過如今的朱聿鐭顯然不可能成為吉祥物,一來他手中有一支絕對聽命于他的嫡系軍隊,二來便是朱元璋與朱棣留下來的錦衣衛與東廠這兩個只聽命于皇家的鷹犬已經在恢復之中,已經勉強可以幫他監聽天下。

  不過若是再不從根本上改變,就算他拼命的搜羅罪名將一部分縉紳抄家,又能濟什么事?

  權力的真空不可能存在,總會被迅速的添補,無論死掉多少縉紳,就會有更多的縉紳等著替補上陣,甚至若是控制不當,他甚至為成了一些大縉紳的工具人,替他們除掉競爭對手后,讓后者能夠快速的兼并前者留下的勢力和渠道,變得更加龐大難制。

  這些想法迅速的在朱聿鐭的腦海中閃過,再看向陳之遴時,卻是收斂了殺意,平淡的道,“陳卿所言有理,只是為何不提兩廣,難不成陳卿所同情的士紳,便只有南直隸、浙江士民么?或者說,在陳卿看來,我大明,就只剩下這兩地了么?”

  誰也沒有想到,朱聿鐭自一回到南京,就似乎吃了炮子一般,連續向著文臣發難。

  這讓原本繃著勁,想向皇帝發難的文臣們個個都有些傻眼,這劇本,貌似拿錯了吧?!

大熊貓文學    南明大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