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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章 我即天罰

  夜幕降臨,風停雪簌簌,為已成廢墟的城郭蓋上白衣。

  端坐在沖霄車中的鬼宿如同泥胎,一動不動,沒有呼吸。

  軀殼被他改的面目全非,采氣的方式也與尋常修士大相徑庭。

  尤記得,百多年前,他視這種改造為邪魔外道,誓死不從。

  如今,卻要誠心誠意的道一聲:“真香!”

  “師兄救我…”

  鬼宿緩緩睜開眼,“土獐?”

  柳土獐,柳宿的代號就是土獐,鬼宿是金羊,井宿是木犴。

  成為活偶后,他們便拋棄了以前的名字,以這代號稱呼彼此。

  鬼宿眉頭蹙起,拿出小巧羅庚一通操作,之后便聯系井宿。

  適時,井宿正在布置冰封結界。

  城郭附近,必有穩定水源。

  但這次卻是不比上回,有湖泊水可以直接采用,這次小河、泉眼、地下水、云朵,來水的途徑雖多,卻無一是大宗水源,需要更細碎的布置。

  再加上吸取了上次輕敵、倉促的教訓,以及不菲損失導致的自信下跌,井宿這次拿出了十二分的敬業態度,布置時間也明顯增長。

  收到鬼宿的信息后,井宿遣了替身偶前往會面。

  替身有傳聲筒之能,飛抵后便問:“土獐二次進入有多久了?”

  “超過兩刻。”

  井宿認可了鬼宿推測:“土獐做事,向來直接干脆,直指要害,多半是被困了。我會嘗試營救,不過冰封結界需要先立起來。我們也得相信土獐的智慧,關鍵時刻,他是懂得靜心定念的。”

  又道:“那莊象的幻陣的確了得,你我當提防被分而破之。”

  “嗯,我只遣傀儡探看,不會急著深入,待你那邊準備妥帖,你我攜手聯動。”

  “善。”

  井宿繼續操持布陣。

  已經準備妥帖的鬼宿,則打發了傀儡入城探索。

  三人雖然都是偃師道,風格卻大相徑庭。井宿以陣立命,鬼宿以術立命,柳宿以體立命。

  鬼宿最得意的,就是駕御沖霄車,施法以一當百。

  在特定條件下,他一人的戰力輸出,的確可以媲美百名同階。

  這樣的他,在傀儡御使方面,遠差井宿,卻又高于柳宿不少。

  柳宿在小圈子里有偃師劍修之稱,如今雖然受困,但還不至于殞落,相反,在生死攸關的壓力下,智商回歸了。

  柳土獐,南方第三宿,居朱雀之嘴,嘴為進食之用,顧柳宿多吉。這也是他過去一直玩單刀、玩沖沖沖總是能成的一大原因。

  今日自然是遇到了克星,跟周行比運道,他連弟弟都不夠格。

  修士互為人劫。

  從這個角度,周行就是所有與之為敵者的人劫,而且是生死大劫。能過的去也得被扒層皮,過不去則身死道消,萬事休矣。

  柳宿陷入死地,曾經萬用萬靈的‘不廢話、就是莽’今次成了被坑的主因。但天無絕人之路,總有一線生機。

  外運不能比,那就比內慧,智慧回歸,理性取得壓倒性勝利。

  慧劍斬情,平復情緒,靜心定念,從觀本心純一開始。

  也就是以自身最核心的真念為坐標,一點點的找回自我,期間視外界所有信息為假。

  難辨真假,那就都視其為假。

  柳宿心道:“我認栽,便不怕唬騙。”

  俗語云:無欲則剛。

  之所以被騙,是因為在乎。

  那么現在都不在乎了,外來信息也就極難再對他造成影響。

  當然這種‘不在乎’也還是有限度、有條件的。

  命肯定不能不在乎,而如果能,必因有所依托。

  柳宿的保命依托,就是偃師道的自保機制。

  一旦軀殼被焚毀,該機制就會自行激活,更換軀殼。

  這也就意味著,哪怕他現在的真實情況是被泡在深地熔巖中,也能硬挺一段時間。

  如此,只要信保命機制,就能有條件的做到無欲,從而不受幻的影響。

  在這樣的背景下,他成功激活一架傀儡,代替自己操控地龍。

  可惜魔高一丈,星煞魔正面死斗雖然不行,但搞陰毒手段卻是一等一的,致幻唬騙,也頗合它的胃口。

  周行就通過‘欲’的引導來操控星煞魔做事。

  于是柳宿激活的傀儡淪陷的極快,因接收到的信息過于矛盾、而又難辨真假,直接死機了。

  連最善制偶、操偶的井宿的傀儡、都過不得周行太陰幻術的關,柳宿的傀儡自然更是不成。

  鬼宿的也一樣,一去不回頭,連點響動都沒鬧出來。

  一炷香的時間后,井宿冰封結界完成。

  與上次不同,完全體的冰封結界,反倒顯得更加內斂,與這天地一隅有機融合,而不是半瓶水晃蕩的咋咋呼呼。

  并沒有寒冰穹隆,也沒有明顯的邊界,更沒有扎眼的骨牌翻動,一切似乎還是原來的樣子,但一切又都變得不同。

  極溫速凍,從天到地。

  ‘冰天’以雪為具象,熒藍色的雪花,看一眼就讓人覺得心泛寒意。

  如果從力量感知的角度看,則會發現,每片雪花,都是降溫的力量源,不僅吸熱,還將各種空氣微粒凍成齏粉,隨雪而落。

  凍地,則是浪潮推進,霜白的寒流,像是干冰般形成貼著地面滾蕩的白霧,霧氣過后,無論是土石還是積雪,全部深度冰結,比鋼鐵還要堅硬。

  于是,在這‘簌簌’的雪塵落地聲,以及‘咔咔’的大地冰結聲中,天地上凍,直接零下一百二十度,并且在繼續走低。

  “真是了不起!”周行贊嘆的同時,也為自己事先使用了‘元磁針’而感到慶幸。

  若非有元磁針提供澎湃的能量,井宿只靠這冰封結界的基礎屬性,就能做到力壓破幻。

  幻術,尤其是外用式的幻術,是需要媒介物的。

  空氣微粒、乃至塵埃,就是最基本的媒介物。

  萬物凍結,讓這一隅過分的干凈,若非元磁針存在,幻陣直接可以宣布廢棄了。

  但現在,城鎮廢墟中卻上演著焰上飛星的景象。

  仿佛大火已經燒了一整天,殘火深邃,余燼飄飛,木炭火星在空中可以持續燃燒很長時間,以至于像螢火蟲的光般飛舞。

  雪與火,就這么有機的融合為一體,美的分外殘酷。

  架著沖霄車入城的鬼宿,從三丈的高度,看著這樣的景致,心中也是點了個贊:“這莊象的幻陣,是有些門道。”

  井宿則因為之前輸了一陣,較勁的心思更重一些,他心道:“僅有這一隅內的資源可用,又被我封了過半,看你能堅持幾時!”

  而在周行的視角看,這次的井宿,與上次見到時,有著明顯的差異。

  上次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是井宿的面容,簡陋的面具,裂到耳根、且布滿凌亂尖牙的巨口,形象可怖…

  這次讓他印象深刻的則是整體形態,像是蜘蛛、螞蟻、螃蟹的融合體。

  巨大箱車般的肚子,明顯就是個武庫。

  與之緊連的是結合部,一如螞蟻的頭和肚子之間的那個部分。

  而正體,就像是人盤坐著,然后腰部以下被琥珀化成一坨,以便更好的跟昆蟲態的身體聯結。

  超凡版、非人形、外骨骼裝甲!

  這是周行對井宿如今這扮相的理解,也不覺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相反,體現不出這方面的腦洞的偃師道,那才叫奇怪。

  重武裝化的井宿,非常的靈活,看著像是多足戰車,但周行覺得用倍化后的昆蟲形容更恰當。

  眾所周知,昆蟲中有很多天賦及能力恐怖、一旦放大個幾十倍、足以成為人類夢魘的存在。

  現在的井宿,就屬于這類玩意了。

  ‘嗵嗵嗵嗵!’井宿身后那個巨大囊體的頂端,像是發射禮花彈般射出十幾枚圓球。

  這些圓球飛到空中后,便解除了封印,瞬間膨脹了十倍不止,繼而分裂成一堆圓錐體。

  圓錐體的底部由于是圓的一部分,且是重心所在,因此落地后,都像不倒翁般,尖兒朝上。

  等到搖擺停止之后,便‘啪嚓’一聲打開,周遭的寒冰之力隨即被其吸聚,形成一個另類的‘熊夾’陷阱。

  “哦,這井宿的獵殺流派,原來是陷阱大逃殺,看來,他對自己的重武裝態的戰力非常的自信呢。”

  周行還看到,那些發射完圓柱體的球巢,也沒有就此作廢,而是像被布置的水雷般,懸在了空中。

  顯然,井宿的獵殺,也是有考慮到目標擅飛的情況的,因此空中、地面、皆有布置,那么地下呢?

  井宿表示,也有。

  那巨大的囊體,尾部就跟野蜂的尾針一般,時不時的向著被冰結的地面戳刺一下,然后就生成了一種鉆地蟲,游來游去。

  ‘叮叮叮!’井宿行進時,戰鎬一般的足趾敲擊凍結大地的聲音,很有特點,宛如一種洗腦魔音,能傳的很遠,同時會形成能量漣漪,有類聲吶的探測之能。

  “不愧是偃師道,武裝到牙齒。”周行像只好斗的公雞,有了與之一較長短的興奮感,絲毫沒有覺得他是金丹期前期,而對方是元嬰后期,還是雙人,有什么不妥。

  當然,他也注意到鬼宿了,小型的移動火力要塞,需要的時候可以在短時間內輸出成噸的傷害,了然。

  周行祭出第四張寶符,‘乾坤通途,太極虹橋’。

  這符的名字有些怪,但意思很明顯,無視距離,連接本魂與分魂,使之分立的同時,又和合如一,尋太極框架而轉動陰陽如魚。

  祭了這符之后,周行再睜開眼,虹膜色澤便一金一銀,如同波斯貓。

  眨眼,金銀互換。

  再眨,再換。

  三眨之后,兩眼中均有金銀色,左眼順時針轉動,右眼逆時針轉動,隨即隱沒。

  ‘咔啪!咔啪!’左手發出靜電聲響,而右手,則有電弧不時跳躍幻滅。

  雷為聲、為太陽;霆為閃、為太陰;和合為雷霆,天之號令,其權最大,總攝三界一切。

  “太陽、太陰合力,今日,就讓你們看看我的最強底牌常規化后的模樣!”

  ‘咔嚓!’一道雷霆閃耀,周行從如意宅中消失。

  再度出現,同樣以雷霆之姿登場,出現在城鎮中心的小廣場上。

  這時,井宿和鬼宿尚未行到鎮中心,但周行一出現在這一隅,立刻就彰顯了其存在感。

  氣機感應,兩人心煽、以及心血來潮。

  魂劫、命劫同時觸發,超級預警,生死大劫!

  眼睛當時就自行充血,心跳如鼓,腎上腺素、多巴胺瘋狂瘋狂分泌,推動情緒亢奮昂揚,直接讓兩人進入超發揮狀態。

  這是元嬰以上修士的本能反應,一如洪荒野獸遭遇宿敵克星,心理、生理全面喚醒,知曉接下來就是你死我活!

  井宿和鬼宿互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決絕。

  前方到底有什么?為何突然就進入了這么個狀態?

  這些問題此時此刻已經不重要了,拿不出好狀態,答案揭曉之時,多半就是殞落時刻,一招都未必接得住。

  那么,不用再藏著掖著了,直接開啟最強狀態。

  于是兩人同時華麗轉身。

  井宿身上多了冰藍色的光芒戰紋,并且添加了許多猙獰的發光晶體刺,比如頭上長了一對鹿角,胳膊肘上也有了骨刺,等等。

  且周遭冰藍色的凍霧飄飛,就像是斗篷大氅。

  如果說之前是土鱉怪物,那么現在就是玄奧神秘的魔神,華麗且透著殘酷的美感。

  鬼宿頭上則多了光晶全盔,公羊顱骨形象,一對彎曲的大角格外顯眼,而沖霄車,整體泛著金色,就仿佛黃金打造的,且有無數打光,從而使之看起來透著令人沉醉的華美感。

  準備好的兩人,運轉功法,催動造物,呼吸之間便跨越數百米距離,沖進了小廣場。

  迷霧散去,眼前一清,就見周行手中持劍,懸浮在空中,目注他倆。

  這是常規視角。

  從超凡力量的視角,看到的則根本不是人,而是一道紫色的雷霆,與天地呼應律動的‘活雷’。

  只是看了這一眼,兩人頓時就有種遭受心靈重擊的感覺,卜算時‘天罰’的詞條,不可自抑的在腦海中轟鳴。

  “怎么可能?怎么會有人能代表天威,行使雷劫!?”兩人的三觀都顛覆了。

  哪怕上次周行以天地引鑄劍,就已經深深震撼到了井宿,可今天這一出,仍舊是讓他感到驚悚欲絕。

  天道化身,替天行道。在天雷面前,三界一切超凡,都是弟弟。

  周行此刻的自我感覺,也是非常的好。

  睥睨天下,萬物臣服。

  盡管他知道,這是力量膨脹太多,帶來的虛妄感覺,但不得不承認,這種感覺真的很棒,很飄。

  天地在胸中,豪情滿溢,又遠不止這一種感覺,難以言喻。

  然后就聽到凜冽如冰珠玉盤的女聲響起:“這么說,你就是昊天上帝派來的南斗雷部佐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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