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倪家廢園。
根據蕭四無帶來的消息,杜雷與傅紅雪決戰的地點就定在倪家廢園,而時間則在正午。
廢園,顧名思義,這里已是一片荒廢的園地。
小徑上已長滿了荒草,野花隨處而生,幾棵無言的白楊樹筆直地挺立著。
有燕子飛來,落在白楊樹上一會兒,轉即又飛到旁邊的亭子上。
廢園中還有一處涼亭。
亭子欄桿的朱漆已然脫落,蒙上了一層灰塵,但亭子還能坐人。
亭子里正坐著三個人。
李不負、藍鳳凰、蕭四無三個人。
傅紅雪和杜雷都還沒有到,他們三個看熱鬧的反而先到了。
——世事豈非常常如此?兩個人決斗得怎么樣倒是無所謂的,重要的是旁邊的人想看他們打起來。
一旁的人常常也無法理解決斗的兩個人的緊張與憤怒,他們只是覺得熱鬧好看罷了。
若能在二人決斗之后,再隨口點評幾句,顯得自己多么懂,多么明白,多么看破,豈非就更能顯出自己的優越了么?
這種看客一向可恨,所以李不負已經決定,這場決斗不論誰勝誰負,他出去之后,都絕不會談論有關于這場決戰的一點兒事情。
這也是他對于兩位頂尖刀客的尊重。
正午,太陽剛剛移到天空中央的時候。
傅紅雪就到了。
傅紅雪先到。
決戰的地點和時間都是杜雷定下來的,但是傅紅雪卻先到了。
他先到之后,看了李不負三人一眼,以目示意,算是打過招呼。
然后他就站在一片花草間,靜靜地立著,就像是那幾棵沉默不言的白楊樹一樣。
他像棵樹一樣,扎在原地,不動了。
蕭四無在看他。
他的目光中帶著興奮和好勝。
傅紅雪無疑也是刀中的高手,高手中的高手!
所以他當然也是蕭四無想要超越的對象。
而且據說傅紅雪是葉開的朋友,傅紅雪幾乎沒有朋友,但葉開卻算是一個。而自從葉開歸隱之后,傅紅雪已是“天下第一快刀”!
蕭四無自然想同他一較高低。
李不負忽然問:“你出刀,有沒有信心能一擊而中?”
他問的是蕭四無。
他看出了蕭四無的好勝心。
蕭四無看了許久,才緩緩道:“沒有!”
李不負道:“你若對他出刀,很可能就會死。”
蕭四無不反駁。
他知道,李不負并不是在唬他。
傅紅雪站在遠處,像是聽到了這邊的對話,又像是沒有聽到,但他還是不動。
李不負忽然道:“你要動,但他可以不動!”
蕭四無愣住,他突然有些沒明白李不負在說什么。
“什么動?”
“就是你的手在動。”
蕭四無的手指正在摩挲著,他手里面雖然并未握著那柄飛刀,但是習慣性的動作還是令拇指、食指與中指輕輕在摩挲著,微微地用力著。
傅紅雪可以完全不動,宛如歸入大千世界的平靜之中。
而蕭四無卻忍不住要動。
李不負道:“這就是你們之間的差距。”
蕭四無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不再去看傅紅雪。
當蕭四無將頭轉向另外一邊的時候。
他忽然又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很可愛,很漂亮,頭發長長的女孩子。
她從一片長長的野草中忽地站起身來,吃吃地笑著,然后朝著傅紅雪奔了過去。
她剛剛一動,李不負也動了。
李不負攔在了她的面前。
那頭發長長的女孩子道:“你是誰?為什么要攔我?”
李不負淡淡道:“因為這里馬上要決戰了,你最好還是出去,不要影響這場決戰。”
頭發長長的女孩子一聽這話,更是要跳起腳來:“影響決戰?你知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這是倪家的園子,而我是倪家的二小姐,這地方是我家的,我想讓你出去就讓你出去!你還敢說我影響了你們?”
李不負居然還是不動聲色,道:“是,這地方不管是哪家的園子,現在你都要出去!因為這個廢棄的園子已經被我征用了。”
倪二小姐睜大眼睛,仔細看著李不負,好像一輩子也沒見過這么不講道理的人。
她道:“我再說一遍,這地方是我家的,天下竟有像你這樣蠻橫無禮,橫行霸道的人么?!”
李不負認真道:“是!天下就有我這樣的人!我在萬壽酒樓前凌辱老人,強暴少女,打殘少男,還公然挑釁大眾與朝廷,這些壞事我都做盡了,何況是區區征用一個廢園?”
倪二小姐目瞪口呆,突地說不出話了。
她面對這樣一個人,縱然再能言善辯,也反駁不出半個詞。
燕子又飛到了亭子上。
傅紅雪仍然不動。
倪二小姐忽又笑了:“原來你就是那個李不負。”
李不負道:“原來你認識我。”
倪二小姐道:“我認識你,但我可不敢再和你這樣的大壞蛋說話了,我要先走了!”
她對著李不負吐了吐舌頭,腳在地上一踩,人已飛身而起,掛在一棵白楊樹上,然后身子再柔柔地一擺,人便飛出那廢園去了。
李不負慢慢走回亭子里坐著。
傅紅雪還是不動。
臨近決戰之前,這廢園中所發生的一切,竟仿似都同他沒有關系一般。
蕭四無對著李不負道:“剛才那人叫倪慧。”
李不負道:“哦?”
蕭四無道:“倪家二小姐倪慧,輕功與暗器都用的相當不錯!”
李不負道:“她也是公子羽的人?”
蕭四無道:“是!”
李不負轉頭對著藍鳳凰笑道:“方才我讓你悄悄放只毒蛛去咬她,你卻偏不肯,怕誤傷了好人。”
聽其意思,李不負早已發現廢園中藏著這樣一位少女了。
藍鳳凰從容一笑,道:“你若真有十成的把握判斷,你何不直接留下她?”
李不負一瞪眼道:“我只怕我直接留下這么一個漂亮的少女來,難免你會吃醋!”
蕭四無聽兩人說話,臉色又有些窘紅,轉了一個話題,問道:“可我不知道她為什么要來。”
李不負大有深意地看了傅紅雪一眼,回答道:“因為她想讓傅紅雪動。”
蕭四無道:“動?”
李不負道:“對。”
他只說了這一個字,便不再說,而是閉口默言。
太陽西轉,暮春的太陽已有些辣,曬得空氣熱了起來。
四周有蟲鳴,聲聲叫著,更令人頗感煩躁。
杜雷還是沒有來。
三人足足等了一個時辰,傅紅雪也等了一個時辰,從午時等到了未時。
李不負忽道:“杜雷遲約了。”
藍鳳凰道:“像他這樣的人,怎么會遲約?”
李不負忽對著蕭四無問道:“你知不知道杜雷為什么遲約?”
蕭四無道:“因為他想讓傅紅雪動!”
李不負目中露出贊許,道:“對!傅紅雪若等待得不耐煩,心煩意燥,他就難免會動;而一動,難免就會亂!”
“只有傅紅雪亂了,杜雷才有可乘之機,進而再去戰勝他!”
藍鳳凰想了想,道:“此前我實在未看出杜雷竟是這么個小人!”
李不負道:“也許這不是他本心的主意。”
蕭四無道:“也許這是公子羽的手下給他出的主意。”
李不負道:“就是你說的那個‘拇指’和‘孔雀’?”
蕭四無道:“我猜是的。”
李不負道:“他們的武功如何?”
蕭四無慢慢答道:“據我所知,先前傅紅雪在萬壽酒樓里殺過一個胖子。”
“不錯,那個胖子的橫練功夫已很不錯,但是還是被傅紅雪一眼看出其罩門的脖子上。”
“那個胖子就是拇指的師弟,他的橫練功就算比拇指稍差一些,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李不負道:“所以拇指的武功也就和他差不多而已。”
蕭四無道:“是!”
李不負道:“但是傅紅雪卻一刀就將他殺了,是不是也可以說傅紅雪也差不多一刀就可以殺掉拇指?”
蕭四無道:“是!”
“孔雀呢?”
“孔雀本身的武功可能還不如拇指。”
李不負嘆道:“那么像拇指加孔雀這樣子武功的兩個人,是怎么有資格指點杜雷來殺傅紅雪的呢?”
遠處突然出現一個人。
一個人,一柄刀,慢慢地走來。
杜雷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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