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方丈眼見著十二銅人陣法隱隱有被破的勢頭,居然還是能夠穩住不動,只是隨著銅人陣的變化而前進后退。
直到斷到第九根鐵棍之時,他終于動了!
他一動,武當的飛云道長也跟著一齊動!
少林方丈將一串念珠握在手里,看準時機,猛地擲了過去,打向蕭十一郎的后背,這一擊未求傷敵,只是不讓蕭十一郎前來支援。
而他自身則雙掌拍向李不負,與飛云道長同時截了過去。
飛云道長不知從哪里奪了一柄劍來,腳踏玄妙步法,持劍踏步進攻,身姿與劍配合無間,虛虛實實,十分難測。
他守御時用的是“太極劍法”,但進攻用的是卻是另一套玄門劍法。
李不負右手握刀,又斬斷一棍,轉頭又回拍向少林方丈。
曾有人說少林方丈的掌力武林幾乎無人能及,但李不負與其對掌之時,掌勁之強,竟也絲毫不遜色于他!
少林方丈剛被擊退,然而另有兩名銅人陣的僧人的鐵棍又一上一下,一高一低,橫掃過來!
李不負以割鹿刀擋住來自腳下的一棍,但左胸處卻硬被擊中!
他整個人被一股大力擊得傾倒,他并不驚忙,反而借力飛向高空,朝著蕭十一郎的方向靠了過去。
他們雙刀合擊,縱是少林方丈也要飲恨當場!
但恰在這時,飛云道長的劍已到了。
他的劍剛好在一個很巧妙的時機刺出,一下便刺中了李不負的左腰!
飛云道長頓時大喜,連忙用力,將長劍往其軀體內送去!
但正在這時,他忽然發覺自己的手腕用不上勁了。
他的腕上的“神門穴”竟已被李不負緊緊扣住。
蕭十一郎在下方騰起,托了李不負一手,將他的腳底往上推了一推。
李不負順勢一轉,立即到了飛云道長的身后,割鹿刀架在了飛云道長的脖子上。
李不負拼著挨了一劍,卻將飛云道長擒了下來!
劍還在李不負的身體里插著。
傷口處有一滴一滴的鮮血落下。
但飛云道長更緊張,他自從做了武當掌門之后,很久沒有遇到過這樣兇險的情形了。
刀兵皆停,弓弩亦罷。
少林十二銅人陣也都紛紛站立不動。
眼前受擒的不但是武當掌門,而且還是徐青藤的授業恩師,與將軍府有著千絲萬縷解不開的關系。
李不負道:“飛云道長,若想活命的話,便請他們讓一讓吧。”
飛云道長沒有答話。
他并不是真的將自己的性命拋開不顧,而是以他的面子,實在開不了這個口。
他是堂堂武當掌門,怎能向敵人開口求饒?
李不負又開口道:“你若不開口,那就只有受死了。”
飛云道長汗已流了滿頸,但還是咬著牙不開口。
好在統領一眾兵士的將軍畢竟還算是很識相的人,他讓眾人散開,讓出一條道路來。
一眾兵士撤得飛快,馬上就讓出了一條路。
這些兵士們早就不想再戰,他們本不是大內皇宮的死士,只是四周州府抽調來的普通官兵,沒有誰想要將命白白送在這里。
李不負依舊挾持著飛云道長,與蕭十一郎一起慢慢離去。
等出了兵士的包圍圈后,少林方丈道:“二位可以放人了么?”
李不負淡淡道:“等到三十里后,我自會將飛云道長完整放回的。你們放心,論說話算數,我們做壞人的卻還是比你們名門正派強得多的。”
深谷,絕壑。
層層的沼氣和毒瘴彌漫在山谷四周。
這里的一片無邊無際的沼澤,沒有樹木,沒有花草,沒有果實,沒有野獸,沒有生命,唯一有的僅僅的濕泥。
李不負和蕭十一郎離開沈家莊,遠奔了許多里路,最后來到了這里。
他們此刻正在沼澤中“泡澡”。
尋常的泡澡通常都是在一個大桶里面,加上溫度微燙的熱水,有時候也許還會在水里面加一些玫瑰、艾草、藿香。
但李不負和蕭十一郎不一樣。
他們是在沼澤里面泡澡。
李不負頭一回發覺,在這種濕泥中泡澡居然比在熱水中泡還要舒服一些。
但前提是你不能動。
你只要稍微一動,你就會感覺整具軀體都在慢慢地往下沉,越是動得厲害,就也越是沉得快。
到了最后,濕泥蓋過口鼻,便會令人窒息而死。
所以李不負和蕭十一郎都沒有動。
但沼澤卻在動。
沼澤竟有一種奇異的節奏,在緩緩地流動,就好像一只溫柔的手輕輕撫過人的每一寸部位一樣,很緩慢,很柔和。
李不負的傷口居然也不疼了。
這沼澤中的濕泥竟似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能減輕人的痛苦,療愈人的傷口。
蕭十一郎道:“我曾經看到過一匹狼,被山貓咬的重傷之后,竟躍入一個沼澤中去,那時我還以為它是在找自己的墳墓,誰知它那沼澤中躺了兩天,反而活了。原來他早已知道有許多種藥草腐爛在暗沼澤里,能治好她的傷勢,它早已知道該如何照顧自己。”
大自然里本就有許多這樣的奇異的力量。
而蕭十一郎生在大山之中,對這些最是了解不過。
蕭十一郎道:“若沒有這片沼澤,我至少已經死過六回。”
他輕輕張口說話,盡量不動用太多的力氣,只憑著一口氣吐字。
而李不負則索性不說話。
他并不是不能說話。
而是他仰起腦袋,閉著眼睛,好像已經陷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神奇莫測的狀態里。
他仿佛是到了一種佛家所說的“頓悟”的境界。
李不負默默地感受著大自然,感受著濕潤的空氣,感受著泥土的柔軟,感受著大沼澤的律動,感受著周圍所有的一切。
沼澤也有律動,也有著它的節奏。從某個意義上講,這也許就是它的生命形式。
當然會有人把沼澤看作是一種奇特的生命。
就像是蕭十一郎會把這座山谷與這片沼澤看作是他的“家”一樣。
那李不負把沼澤看作什么呢,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一種武功。
沼澤的這樣的“動”是不是也是一種武功?
可這種動當然是沒有任何招法可言的,它怎么能算是一門武功?
但若這不算是一門武功,那么它又為何要動?為何能讓許多生命在其中深深地陷入進去,想要掙脫而不得?
李不負突然感受到了一點東西,準確地說,那就是一種律動。
沼澤有沼澤的律動,武學也有武學的律動,兩者都是有規律,有節奏的。
若能把握這種律動,找到這種節奏,那么有沒有招法好像就已經不重要了。
這是不是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無招勝有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