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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請太子定奪

  幽州,太宗皇帝夏侯昭封王就藩之地。

  從人文角度而言,幽州與夏侯氏祖地的晉州有所不同,幽燕民風彪悍,好武嗜斗,且自幼練習騎射,故多有勇健男兒,大靖數支精銳鐵騎都來自幽燕。

  從地理上來講,曾經作為上古九州之一的幽州東起遼東,并延伸至高麗中部;西至定襄、晉州;南至滄州乃至冀州等,向北,則毗鄰謨北草原,直逼草原王庭。

  可惜,自當年前燕覆滅后,中原疆域一度喪失漠北以南所有草原,包括定襄郡都被云霄奪去。

  而幽州,也從曾經的燕云十六州,變成幽燕兩三州,大半疆域淪為北虜肆虐之地。

  自定襄以北的疆域落入云霄手中后,大靖牧場便漸漸南移,因為幽州多平原,土地肥沃,草長馬肥,故而大靖戰馬多有此地所產。

  太祖夏侯淵、太宗夏侯昭時期,北地亂象頻生,北虜、雜胡、東洋、西鬼等諸夷蠻狄魚龍混雜,或割據一方,或鳩占鵲巢,亦或者趁火打擊,趁亂生事,這一時期,幽燕本就遭受改朝換代影響,官方威嚴降至最低,又兼幽燕男兒盡皆驍勇,馬健地肥,毫無意外的就誕生了諸多馬賊、野匪軍、打草黨以及綠林好漢。

  當然,毋庸置疑,自太宗皇帝執掌帝璽、履極登基之后,幽燕賊寇匪患便被官軍悉數蕩平。

  可蕩平,卻并不未意味著根除,何況匪患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短短不過二十年,幽燕這片堪稱四戰之地的百里沃土,便相繼誕生了數支勢力強大、實力強勁的馬匪與賊寇。

  這些賊寇遠則藏匿于深山密林,近則化整為零,潛伏于郊野縣鄉,窩于山村農夫之家。

  甚至還有大膽者,竟敢與地主豪強暗中勾連,和高門大閥暗通款曲,以彎刀換糧食,以“賦稅”抵人頭,脅迫地方官府屈服。

  距離雁門關以東五十里外的高坡上,夏侯淳等一行數人登高遠眺,凝視著綿延不盡的巍峨山脈,那是清涼山,是識蟬和尚心心念念想要建廟立寺的地方。

  可惜而今被道門占據,讓識蟬徒之奈何。

  夏侯淳回頭看了一眼,慕容煙與張明月赫然在內,甚至就連姚崇都來了。

  宋小婉傷勢過重,夏侯淳本意是將她安置在雁門關靜養,但這妮子死活不愿意,醒來后便纏著郭融、張明月追趕她的太子哥哥。

  無人知道,這位自幼父母雙亡,古靈精怪的宋家大小姐心中究竟藏了多少苦楚與孤寂,要不然她以前也不會沒事兒去敵視她們宋家的王氏府邸轉轉,美其名曰是代替祖父看看王老太君,實則她閑得發慌,自己個兒想要滿城瞎溜達。

  而自從宋老爺子宋翮上稟太康中樞后,還未等靖帝下聘書、問名納采以及納征等流程走完,便將宋小婉丟給了夏侯淳。

  這位人老成精的致仕元老比誰都清楚,夏侯淳乃一國太子,未來三宮六院乃是必須,自家寶貝孫女若不能抓住太子的心,日后晚景必然凄涼。

  可若是能與太子同甘共苦過,又加之情深意篤、恩愛有加,未來最低也是嬪妃之位,不僅婉兒余生無恙,說不定還能澤及宋氏后族。

  當然,宋小婉自己喜歡才是最重要的,甚至若非她傾心夏侯淳,宋翮也不會如此匆匆忙忙的將宋小婉塞給夏侯淳,真當他這位兩朝三代的元老重臣沒面子啊。

  若他們不愿意,別說區區太子,便是皇帝來了都不行,譬如當年太宗大肆濫殺,觸犯了九大世族的根本利益,與這些高門大閥鬧得有點僵,致使夏侯氏的公主皇子,竟無一人與九大世族結婚。

  后來鴻帝即位,多次釋放出和解之意,并敕令地方對這些高門世族多施以寬仁懷柔政策,才兩方破冰,關系開始緩和。

  小姑娘生疏的夾著馬腹,脆聲脆氣的喝馬行至夏侯淳身側,挺了挺嬌嫩雪白的鵝頸,輕咳一聲,給夏侯淳來了個歪頭殺,“你不下去撫慰一下你的兵么?”

  天心翻了翻白眼,“他們又不是傻子,惺惺作態跟真情實意是不一樣的。”

  夏侯淳笑了笑:“小恩小惠感悟不了他們,這次之所以愿意跟著本宮,是因為我有平叛的大義,否則絕不會冒著被我那表兄抄家滅族的風險來鎮邊平叛的。”

  他語氣一頓,語氣復雜地輕聲道:“在這些將士們眼中,守護好這片河山安寧永遠是第一位。”

  外側的丁仲因肅然起敬,甕里甕氣地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雖說叛亂的人有不少是朝廷官兵,但我敢拍著胸脯保證,我大靖國絕大不數當兵的人,最希望國泰民安,最喜歡我們背后的妻兒老小能夠安安穩穩的過好安生日子。”

  眾人聞言,默默點頭。

  這些話,唯有經歷過戰亂的人,說出來才令人心生感觸。

  識蟬眼神飄忽,時不時瞟向清涼山,看似唏噓慨嘆,實則心理不斷打著小九九,小算盤正打的飛快。

  當初離開晉州后,上了一次清涼山,那時夏侯淳便承諾了一句‘江南四百八十寺’,包括而今被道門占據的靈山峻峰,都能成為佛門道場。

  不過前提是他識蟬得時刻跟著,并替夏侯淳聯絡以白龍寺普濟、贈寶高僧為首的佛門高手團,為夏侯淳保駕護航。

  畢竟,夏侯淳可不想再被那蕭晗宸殺一次。

  同階之內較量,夏侯淳來者不拒,可現在道門竟然不講武德,直接以大欺小,那他就不能忍了,毫不猶豫的綁上佛門這桿大旗,來抗衡以玄宗為首的道門左翼極端勢力。

  身側慕容煙一臉慚愧,“世兄,是我疏忽大意了,竟讓那孫鳳薇再次逃走了。”

  一提這事兒,夏侯淳嘴角便抽了一下。

  原來先前夏侯淳帶領輕騎馳援雁門關時,但卻不知雁門關具體情況如何,又加上情勢緊急,間不容發,夏侯淳便先走了一步,將慕容煙、宋小婉以及郭融等人留在原地。

  而郭融則承擔起護衛之責,并看管住孫鳳薇。

  奈何百密一疏,這孫鳳薇借著與慕容煙如廁的機會,給尿遁了。

  事后郭融雖及時醒悟,竭力追趕上,孫鳳薇竟一狠心,以廢掉一臂的代價,施展了魔功,遠遁而走,郭融擅殺但不擅擒,最終因為遲疑該不該辣手摧花時,讓她白白遁走。

  慕容煙極為愧疚,但心中又悄悄松了口氣。

  她心緒復雜,知道孫鳳薇與夏侯淳有仇,理當誅殺;但又因其同為女子,不過及笄之齡便背上父仇家恨,身世坎坷,極其可憐,故而生出憐憫之意,心有不忍孫鳳薇如此被誅。

  如此,猶猶豫豫,心緒復雜矛盾,糾結婉轉之下,終究讓孫鳳薇尋了空子逃走了。

  但夏侯淳并未怪她,只是拍了拍慕容煙的手腕,溫聲笑道:“為上者,不缺霹靂手段雷霆之心,唯缺慈悲心腸與寬恕之意,有你在我身邊,我才不會剛愎自用、嗜殺成性。”

  嚴格而言,慕容煙并非圣母心腸,她只是覺得與孫鳳薇同病相憐,不忍心罷了。

  但話又說回來了,若慕容煙生著一副鐵石心腸,性格乖張狠厲,手段陰損毒辣,夏侯淳也不會真正放心,至少不會將這種人視為體己人。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不僅好人喜歡良善之人,兇惡之人也喜歡良善,至少跟寬仁良善之輩在一塊,不擔心對方從背后捅刀子。

  張明月與姚崇跟在身后,倆人間距似遠似近,時遠時近,看得人莫名其妙,摸不著頭腦,尤其是中年劍客郭融,抱劍環胸,暗暗鄙視的看了一眼姚崇,心中腹誹七尺男兒竟然如此猶猶豫豫、扭扭捏捏,真是丟盡了我們男人的臉。

  他恨其不爭怒其無用的冷哼一聲,直接勒馬扯一邊兒去了。

  反倒是姚崇與張明月倆人,同時舒了口氣后,又下意識相視一眼,繼而很快移開。

  患得患失中帶著朦朧與神秘,故作正經中又藏著苛求與希冀,繃緊俏臉與故作鎮定粗獷臉頰下,各自留著忐忑與緊張。

  簡直比諜戰還要驚心動魄,比戰陣廝殺還要小心翼翼。

  天心淡淡的瞟了一眼慕容煙后,又對夏侯淳輕嗤道:“你就慣著她吧,總有一天會給你惹出事兒來。”

  慕容煙低下頭去,有些不知所措。

  宋小婉歪著頭瞧了瞧倆人后,轉頭看向慕容煙,純真燦爛的一笑:“慕容姐姐不怕,以后誰敢欺負你,我打得他滿地找牙。”

  說完,她使勁兒拍了拍自己的小山丘,崩崩直響,又揮了揮小粉拳,可無論怎么看都看不到任何的虎虎生威,反而有些傻呆萌,超兇萌的那種。

  這一幕,讓天心不忍直視,這傻丫頭,也就憑這份純真,將夏侯淳打敗了。

  慕容煙螓首一抬,看著笑容純凈的宋小婉,她潛藏在心底的不適漸漸消散,猶豫了一下后,她給了宋小婉一個笑臉,柔聲道:“好,這話姐姐記住了,你也一樣,以后誰要是欺負了你,盡管找我。”

  天心唯恐天下不亂,火上澆油,劍眉星目當即一挑:“好,日后若讓我知道誰敢辜負你們,我便一劍斬下他的狗頭!懸于天闕之上,以儆效尤!”

  聲音凜冽,殺氣騰騰。

  連身下坐騎都下意識將馬尾縮了縮。

  其余人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仿佛是在擺明了說,負心漢這種東西,跟他們沒關系。

  只有夏侯淳臉色一肅,煞有其事、深以為然的頷首道:“若叫美人負癡心,必然不當人子也。”

  此時,山下戰馬嘶鳴,丁仲因、華元化領攜的四千晉州軍正在休整。

  夏侯淳轉頭對王師立吩咐:“給丁都督他們傳令,整修半個時辰后繼續出發,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幽州!”

  王師立肅然恭諾,正欲下去傳令。

  怎料,意外再次降臨。

  只見東北方煙塵四起,有鐵騎東來。

  斥候朗聲高呼:“報!云霄兩萬鐵騎兵寇蔚州,蔚州刺史求援!請太子殿下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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