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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英魂歸來兮,熱血灑邊疆。

  沉默而肅殺的雁門關時不時傳出痛哭與低訴聲。

  城樓上旌旗飄揚,兵戈徐徐,盔甲鏗鏘。

  忽而,天邊有數匹輕騎起伏。

  輕騎之后,煙塵四起,似在拖拽某物。

  哀嚎聲若隱若現,由遠及近。

  城樓上,甲士仔細一瞧后,立馬精神一振,他們奔走相告,高呼道:“是太子,太子殿下回來!”

  “太子殿下回來了。”

  有人一臉喜色:“快去稟報諸位將軍,太子殿下回來了。”

  “殿下回歸,趕快打開關門!”

  咔咔咔。

  城關升起,夏侯淳勒韁立馬,卻并未入關。

  他抬頭一看,城關上正有數道身影,正是丁仲因、華元化以及周瀛等人。

  夏侯謨同樣被吸引而來,不過他一臉不耐煩,低喝道:“這家伙興師動眾的在搞什么,本世子剛睡下呢。”

  李晉自然看到了夏侯淳身后之物,心神一震,似乎猜到其欲行之事,隱隱有些期待起來。

  值得一提的是,隨著先前李晉對夏侯淳心生敬重,行事曖昧,使得夏侯謨越發不待見他了。

  這不,剛一入關,便傳令褫奪了其校尉之職,但李晉成了孤家寡人。

  但他并未反抗,只是默默歸還了校尉盔甲與令牌。

  他原本就是夏侯淳安插在晉州軍中的一枚閑棋,而今看來怕是要令太子失望了。

  因為經過李晉私下接觸,五千晉州輕騎雖崇敬太子,甚至愿意為夏侯淳而戰,卻對拋棄夏侯謨,改弦易轍的效命于太子。

  因為,他們的妻兒老小的性命被死死地攥在晉王府手中。

  也就是說,若他們有任何叛變之舉,晉州的妻兒老小會遭到晉王府的雷霆之怒。

  而以那位新晉王的狠辣心性,將其等斬草除根也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他們不是不愿意效忠太子夏侯淳,而是不敢。

  這也是新晉王夏侯融敢跟太子夏侯淳打賭的絕對底氣。

  城關外,夏侯淳揮鞭勒馬,抬眉問道:“姚崇何在?”

  關樓上姚崇聞言一怔,下意識抱拳回道:“卑職在。”

  夏侯淳沉喝道:“下樓出關!”

  姚崇不明所以,但仍然依言而行。

  待其騎馬出關后,夏侯淳身后拖拽之物漸漸落入他眼中。

  只見其一身盔甲破破爛爛,臉上猙獰刮痕、劃傷以及豁口密布,猩紅鮮血早已結痂,渾身赤紅,如同從血水中撈起,精神萎靡,氣息低弱。

  那人,赫然正是云霄主將朱大全!

  姚崇心頭一震,霍然抬頭,看向夏侯淳。

  只見他翻身下馬,牽繩走近后,將韁繩放在他手中,輕輕拍了拍他肩膀。

  姚崇死死握住韁繩,淚流滿面。

  王師立雄赳赳氣昂昂,在雁門關眾將士矚目下,與有榮焉的牽馬跟在夏侯淳身后。

  他瞥了一眼姚崇,那些山石可是他王大校尉準備的。

  天心倒也未曾下馬,瞥了一眼故作云淡風輕的夏侯淳后,對姚崇淡聲道:“殺了我大靖將軍,自當以將軍之命相抵。”

  說完便拍馬走了,再甩下一句:“他說的。”

  姚崇噗通一聲,在萬眾矚目之下,朝著夏侯淳的背影拜伏,磕了整個三個響頭。

  砰砰砰。

  黃沙撲面,而前額都磕出血來了。

  夏侯淳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此人并非降虜,可任你處置。”

  姚崇抬頭,轉而看向裹成粽子的朱大全,在瘋狂的扭動,嘴里發出嘶吼聲,宛若喪命的挽歌,更像是死前的掙扎。

  姚崇笑了。

  笑得猙獰,也笑得瘆人。

  他立馬翻身上馬,直接將朱大全繞著雁門關前的陣地,拖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將朱大全身上的血流盡,直到他的哀嚎聲響徹關外十里八方,直到他被活生生拖死在雁門關前。

  隨后,再當著晉州軍、沁州軍以及雁門關諸位將士的面,姚崇命人將朱大全五馬分尸了。

  血肉踐踏成泥。

  真真正正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看著關外馬背上,大仇得報、仰天怒吼的姚崇,關內關外,一片死寂。

  忽而,他抬頭,看向城關上那道居中的血色白袍,他翻身下馬,杵刀于地,單膝下跪:“卑職姚崇在此立誓,皇天在后上,后土為證,我愿終生侍奉太子殿下,鞍前馬后,生前死后,永不叛離。”

  “如有違背,形同此刃!”

  說完,他雙手夾住刀身,猝然一捏。

  刀刃碎了一地。

  眾人心神一震,看著地上那人,復雜難言。

  當眾立下誓言,這無疑相當于死命效忠了。

  如此一來,姚崇的政治生涯算是徹底打上夏侯淳烙印了。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樓關上,血色白袍夏侯淳負手而立,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姚崇后,笑了。

  俄而,他抽出身側一位將士的戰刀,輕輕一捏。

  頓時刀身碎裂,散落一地。

  “本宮夏侯淳在此承諾,此生若負忠肝義膽,形同此刃,死無葬身之地!!”

  他一指蒼穹,揚眉厲喝:“如違此誓,必叫那萬劫加身,形神俱滅!”

  這一幕,讓無人心頭一震。

  既為姚崇的宣誓效忠而震撼,也為夏侯淳的愛惜將士而身受感觸,他們心神為之震動。

  天心轉頭,仔細打量著身側的這張棱角分明的面孔,仿佛第一次認識他。

  她一直以為皇室中人,歷來都是極其虛偽狡詐的,永遠都是假惺惺的惡心作態。

  但這一刻,她明顯感受到,夏侯淳乃至出自真心實意的承諾立誓。

  姚崇咧嘴一笑,隨即猛地抬起手中戰刀,聲嘶力竭地道:“太子殿下萬歲!!”

  夏侯謨瞳孔一縮,暗罵一聲逆賊。

  這群丘八,竟然如此僭越,那家伙還沒登基呢,就不怕被參一本么。

  然而,雁門關所有將士神情高漲,竟然毫不猶豫地抽出戰刀,齊齊高吼:

  “太子殿下萬歲!!”

  沁州軍丁仲因、王瑾二人相視一眼后,默默抽出戰刀,高高舉起。

  下一刻,夏侯謨似有所覺,他猛地轉身。

  只見讓他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現了,五千晉州軍中竟也有不少人默默抽出來戰刀。

  他們高高舉起,看向了關樓上的那道身影。

  士為知己者死,作為堂堂太子,竟能為了已死之人,單槍獨馬的勇闖敵營,將那敵將擒來,這種主子誰不愿意效忠?

  而這還只是死人,若是活人呢?

  所以,雁門關所有將士,愿意為夏侯淳效死!

  就在這時,天邊又有烽煙燃起,如同筆直的煙柱,直沖穹霄而去。

  有騎卒自天邊奔馳而來,疾呼道:“報!幽州急報!幽州急報!”

  “幽州刺史姬蟬裹挾兵民十萬,起兵叛亂,現已攻陷幽州全境!”

  頓時,雁門關大震。

  夏侯淳變色。

  華元化勃然,怒斥:“姬蟬那狗東西好大的膽子,竟敢起兵謀反,當真誅其九族。”

  丁仲因一臉肅容:“殿下,若要馳援,當須探清幽州虛實,以防有詐。”

  雁門關守將周瀛焦急言道:“幽州若失,河北道必陷,還請殿下火速馳援!”

  樓關下,姚崇勒馬高呼:“殿下,卑職愿為殿下前鋒,鎮壓幽州叛亂。”

  一旁的夏侯謨臉色變幻,叛亂?不可能啊,按照約定時間也得等夏侯淳過去后再起兵啊,屆時那邊趁機殺了夏侯淳后,再嫁禍給逆黨,任太康如此懷疑,也無法指摘。

  這時,李晉朝著夏侯淳抱拳沉聲道:“殿下,卑職以為,當務之急是將幽州叛亂具體詳情打探清楚,否則即便我等派兵鎮壓,在面對十余萬叛軍下,非但不能平息亂黨,反而會失陷其中。”

  夏侯謨瞥見夏侯淳眉頭緊鎖,淡淡地言道:“一將無能累死千軍,你死了不要緊,若是連累了大家,那就是死不足惜了。”

  眾人聞言一怒,正要怒目而視,但一看是夏侯謨,他們眼皮子一跳,嘴角抽搐幾下后,便硬生生撇了過去。

  天心深以為然,似笑非笑地道:“說得不錯,你現在可不只是一個人,還關系著很多人的命呢,譬如慕容啊,宋姑娘啊,蕭姑娘,甚至說不定那位張姑娘也要肝腸寸斷呢。”

  夏侯淳眉宇忍不住一跳,沒好氣地撇了她一眼,“你還是少說點陰陽怪氣的話吧。”

  天心輕嗤一聲,“好言相勸你若不聽,我們的下場那就是隨你一塊死了。”

  識蟬低眉,誦了聲佛號,“眾生皆苦,若非水深火熱,怎會被起謀逆叛亂之心?想來他們也是迫不得已,還請夏侯施主少造殺孽,廣積陰德,以為將來證得菩提善果,早日享登極樂。”

  天心鄙視癟嘴:“虛偽。”

  夏侯淳笑了笑,環視一周,稍作沉吟后,對著天心言道:“能否去接一下張姑娘、小婉她們,另外再請郭師傅前往幽州一趟,幫我將幽州情況探查清楚。”

  之前夏侯淳考慮到雁門關情勢危急,先走一步前來馳援,便將中年劍客郭融與慕容煙留在沙角山,護持尚在養傷的張明月、宋小婉她們。

  不過天心正欲動身,樓關內,有甲士匆匆上來,“報!”

  周瀛轉頭,沉聲道:“何事?”

  那甲士抬頭小心看了眼周瀛后,凜聲道:“下面來了一位方士,說是要面見太子殿下。”

  周瀛臉色一沉,“太子殿下何等身份,豈是無關人等所能拜見的,立刻將他趕走。”

  那甲士臉色一白,當即忙不連跌的應下,正要退下。

  夏侯淳顰眉,抬頭喝止住那位甲士:“等等!”

  他臉色緩和,對著那甲士言道:“有勞將那人引上來吧。”

  甲士聞言抱拳稱喏,匆匆退下,很快再次上樓。

  夏侯淳目光一凝,躍過那名甲士,落在其背后的那道樸素身影上。

  只見其長發深青帶紅,長相英俊挺拔,遒勁臂膀彰顯出非凡氣力,與常人格格不入,仿佛就像修道有成,新近出山的修道人。

  夏侯淳明顯感知到,對方身上毫無靈力波動。

  但觀其面相,儼然并非尋常人,他心中疑惑,但面色不動聲色,溫聲言道:“可是先生要見本宮?”

  那人不答反問:“你真是太子?”

  王師立虎視眈眈,寸步不離的護衛在夏侯淳身側,見那人毫無禮數,當即豎眉厲喝:“放肆!太子駕前還不跪下行禮。”

  那人輕笑一笑,“我若行禮,憑你區區太子之身,恐怕承受不住。”

  此話一出,連識蟬都有些訝異,哪個門派的,這么狂。

  丁仲因、王瑾默默靠近,冷眼看著那人,悄然握刀。

  夏侯謨有些迷,莫非是他安排的人?不對啊,那家伙信誓旦旦的說他們出手向來一擊必殺,出手干凈利落果斷,怎么這么磨磨唧唧,莫非是層層轉包了?

  天心站了出來,鏘地一聲,直接抽出一把刀,哐當一聲,扔在那人身前,“你是江湖無名人氏,按照江湖規矩,行了三刀六洞之禮,才有資格跟掌舵提條件,開始吧。”

  那人臉色一僵,看了看天心后,有些為難。

  夏侯淳上前一步,止住天心,對那人溫聲道:“來者是客,怎可以惡禮相待?”

  那人臉色稍霽,對著夏侯淳打了稽首,含笑道:“山野閑人呂巖拜見太子殿下。”

  夏侯淳虛扶一下,收斂神色后,正色道:“先生專程見本宮,不知所謂何事?”

  陳渭環視一周,直視夏侯淳,“太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大膽!!”王師立怒目叱喝。

  王瑾、丁仲因同樣一臉不悅,此人有些得寸進尺了。

  天心目光陡然一冷,“你想找死?”

  夏侯淳瞇眼,有些捉摸不透眼前這個來歷莫名之人,說對方圖謀不軌吧,貌似到目前為止,除了孤傲了一點,目中無人了一點,猖狂了一點,也沒啥。

  而且他尚未感知到任何警兆,似乎不像是殺手刺客。

  他目光瞥向識蟬,讓他幫忙探查一下。

  只見和尚低眉順眼,暗中傳音入秘:“你當知曉,這世間有一脈,修先天命術之道,以詭術測天命,仰觀天象,俯瞰日月,便知周天之道,聞歲月輪轉,曉星辰歷數,可測吉兇,可預福禍,乃無上之大術。”

  夏侯淳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這么高大上么?”

  識蟬聞言一笑:“不錯。”

  夏侯淳暗吸口氣,莫非撿到寶了?

  然而識蟬話鋒一轉,“不過修先天命術的人,早已滅絕,傳承至今的人,也只是其等后裔子孫,學到的道法也只是些許皮毛,當然,預測天命雖然不行,但看看面相,預知災禍,測測所謂的吉兇還是可以的。”

  說完,識蟬還假惺惺的感慨一句:“這一脈可是有著幾百年的歷史傳承啊,只可惜現在式微了。”

  夏侯淳聽了半天,最后一針見血地指出:“依你的意思,這人莫非是算命的?”

  識蟬嘴角一翹,微不可查地頷首:“然也。”

  夏侯淳眉頭一挑,上下打量了呂巖一番,稍作沉吟后,便擺袖行至一旁。

  呂巖順勢跟上,不料腳步一歪,腳崴了。

  他臉上尷尬一笑:“勞煩殿下能否背我一截?”

  城樓上瞬間陷入死寂。

  天心眼神徹底冰冷,聲音如同從冰窖中發出:“你在找死。”

  夏侯謨抱胸而立,暗自冷笑,讓你自以為是,現在下不了臺了吧。

  王師立眼中隱隱有了殺意,頗有一言不合便要將呂巖斬殺于此。

  倒是識蟬隱隱收起小覷之心,他沉默少許后,似在暗自推算此人來歷。

  半晌,和尚禿頭上,似有汗漬滾落,不過卻無人發現。

  他臉色陰晴不定,悚然一驚。

  丁仲因、王瑾以及李晉等人齊齊變色,“殿下不可!”

  華元化皺眉,對于這些江湖術士,他歷來是看不上的,尤其是在西涼他曾率領千余輕騎耗死好幾位清丹境高手后,越發的不將這些修道人放在眼里了。

  至于真人境,他雖說沒見到,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么,西涼自有一套獵殺修士的戰陣之法,無外乎以床弩、玄弓以及法箭組合,將那凌空修士射成篩子罷了。

  故而他目光冷淡,對著呂巖威脅道:“這里不是你們放肆的地方。”

  周瀛等人默默上前,與華元化、丁仲因以及王瑾等人并肩而立,對于這些動輒摧山崩石、視人命如草芥的修道人,他們從來都沒有好感,乃是嚴重威脅到將士們的存在。

  倒是夏侯淳深深地看了眼呂巖后,一掀褲袍,彎腰蹲下。

  “殿下!!”

  眾人驚呼。

  夏侯淳置若罔聞。

  對于有本事的人,他向來喜歡禮賢下士。

  呂巖從容一笑,在眾人怒目而視下,夏侯淳將他背著,當著雁門關數千將士的面,行走在樓關之上。

  在這期間,呂巖笑了笑。

  嘴唇蠕動,似在傳音。

  但這些話,落在夏侯淳耳中卻如同天雷滾滾,轟隆巨響。

  “你非此世人,卻行此間事,此乃逆天而行。”

  夏侯淳如遭雷擊,心神中掀起滔天巨浪。

  “妄改天命,必遭天譴,形神俱滅,永失輪回。”

  夏侯淳頓步,緘默良久。

  背后之人置若罔聞,緩緩言道:“不過,在這之前,有人已擅自為篡改了天命,雖可進入轉生,卻仍是生死無常。”

  夏侯淳沉默不語。

  呂巖笑了笑,目光垂落,拍了拍夏侯淳,輕聲道:“到此為止吧。”

  此時,已走了三百步。

  一步一春秋,正是王朝壽數。

  夏侯淳卻死死抱住呂巖,頭也不回地道:“如何才能化險為夷?”

  呂巖輕輕一嘆,輕拍他的肩膀:“你既已死,又如何能生?”

  夏侯淳滿頭大汗,一臉苦澀。

  重生的大秘,竟被人如此血淋淋的揭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渾身赤裸裸的。

  這一刻,夏侯淳甚至懷疑此人是玄宗太微派人鎮壓他的。

  不過等待許久,呂巖再無任何言語。

  他艱難回頭,只見背后之人似睡非睡,似閉非閉,一臉酣然。

  他咬了咬牙,再次向前踏出了一步。

  轟隆一聲。

  耳畔如雷貫耳,似有萬千雷霆降臨,置身于瓊霄雷海之上。

  他渾身噼里啪啦,如同筋骨炸響,清脆悅耳。

  但觀其臉色扭曲,儼然痛到極致。

  呂巖眼簾一顫,似被驚動。

  夏侯淳似有所覺,再次邁了一步。

  他渾身赤紅,血肉滾燙,仿佛置身火焰山巔,遭受三昧真火的炙烤。

  他滿頭大汗,渾身都濕透了。

  呂巖眼簾疾顫,如同蟬翼抖動。

  夏侯淳再次邁出一步,渾身陡冷,如墮冰窖,抖若篩子。

  隨后,似雪浸、風刮、雨淋、霜凍、電刺、雷劈以及劍剁等等,數不勝數,千奇百怪的折磨,瞠目結舌的詭異痛苦,以及瑰麗玄奇的魔幻場景,讓夏侯淳一一走了一遭。

  而背后的呂巖也從眼簾初顫,手指輕動,到舒展身子,呼吸均勻的似睡非睡狀態。

  最終,呂巖再次睜開雙眼,但眼神中滿是深邃與滄桑。

  他輕聲呢喃,自言自語:

  “大夢三千復本真,今日方知我非人。

  洞玄問道臻煉神,執刀揮劍斬前塵。”

  他一伸腰,似有垂天云翼緩緩舒展開來。

  他一睜眼,似有天道之眼閉目開闔。

  回首遍覽,夏侯淳多走了八百步。

  無人知曉的是,在這八百步中,夏侯淳有多么的艱難,簡直是如負萬鈞,舉步維艱。

  夏侯淳偏頭,雙目恍惚,下意識地言道:“敢問,究竟如何才能改變生死命數?”

  呂巖微微一笑:“你已經改變了。”

  下一刻,夏侯淳忽覺背后一輕,豁然開朗,如同撥開云霧見日月,躍過柳暗窺花明。

  晴空乍現,暖陽普照。

  他下意識抬頭,沐浴在春日之下。

  他微微瞇眼,仿佛置身于人間天堂,

  “生之最,死也;死之極,生也。”

  “生死輪轉,瞬息而已。”

  仙音渺渺,漸不可聞。

  夏侯淳頓時明悟,意欲真正改變天命,首先他便要擺脫這具身體的桎梏。

  從內到外,徹底掙脫出來。

  而今,三魂七魄皆是他夏侯淳,自然無須改頭換面。

  唯一可慮的,便是這具肉身。

  而第一步,便是廢去原身修為,回爐重造。

  以期鳳凰涅槃。

  夏侯淳陷入沉思,可這涅槃之機又在何時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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