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一道輕叩聲響起。
夏侯淳瞇眼,天心嬌軀挺直,一臉肅然。
慕容煙顰眉側身,不動聲色地站在夏侯淳身側。
傳音入耳:“來人很強!”
夏侯淳默然,幾人相視一眼,盡皆看出對方眼中的凝重。
如臨大敵。
其人來臨,他們竟然未曾察覺絲毫。
而且覆面人與沈光還守在外面呢!
天心面無表情,攥緊手中天心令,同樣嚴陣以待。
房間內沉默少許后,夏侯淳便欲邁步。
慕容煙下意識拉住他胳膊,夏侯淳灑然一笑。
拍了拍她雪白皓腕,溫聲道:“來者是客,既能拒人于門外。”
他走向門邊,吱呀一聲,親自開門。
入目所見,沈光與覆面人倚門而睡,呼吸均勻。
他松了口氣,隨即看向門口之人。
只見其人一身灰白袈裟,一手持著缽盂,一手作揖,含笑而立。
仿若慈眉善目,存慈悲之念,行普渡之舉。
夏侯淳肅然起敬,雙手合什,虔誠言道:“不知大師登門拜訪所為何事?”
老僧微微一笑,“方外之人路過此地,意欲借宿半時,不知施主可否施善?”
夏侯淳心中一動,借宿半時?你個老和尚確定不是來找茬?
老子兩個半步煉嬰的守門神都被你干趴下了,你還說只是借宿?
你們晉州真當本宮是傻子么?
然而心中人如此想,臉上卻滿是榮幸:“只怕是要委屈了大師了。”
說完側身一讓,伸手一邀:“請!”
老僧白眉飄長,含笑言道:“叨擾了。”
入屋后,見夏侯淳‘金屋藏嬌’也不意外,竟還含笑點頭致意,“看來老衲果真打擾小友了。”
夏侯淳臉不紅心不跳,介紹道:“長夜漫漫,正該紅袖添香,秉燭夜談。”
慕容煙瞥了他一眼,也不戳破。
天心目光冷寂,直接點破老和尚身份:“白龍寺主持方丈蒞臨,我等豈敢怠慢!”
夏侯淳心中一肅,暗道果然!
此人正是佛門在晉州的代言人,白龍寺主持方丈普濟!
傳言其人早在二十年前便臻至煉嬰境,故而被派來晉州統轄此地佛門諸務。
夏侯淳目光一閃,思忖著破局之道。
按照他本意,拜訪完自家那位遠房親戚后,便去白龍寺走上一遭,并請動佛門力量,護持神洛的夏侯婧。
不過他未曾料到,這位竟不請自來。
普濟轉頭看向夏侯淳,笑容不變,“既然殿下認出了貧僧,那我就不故弄玄虛了。”
夏侯淳斂容凝神,“還請大師指教。”
普濟凝視夏侯淳:“殿下今日可殺了一位崔氏之子?”
夏侯淳挑眉,這位莫非也投了九大家族,代彼等上門興師問罪了?
他目光幽微,臉上不動聲色,頷首道:“確有此事,不知大師何意?”
普濟目光復雜,輕嘆一聲:“殿下可知那位崔公子是何身份?”
夏侯淳失笑:“怎么,莫非是天潢貴胄不成?”
普濟搖頭:“雖非天潢貴胄,但也不遠矣。”
慕容煙站在夏侯淳身側,淺笑道:“依大師之意,莫非殿下沒有資格殺那人?”
普濟苦笑搖頭,“貧僧并非貶低殿下。”
他語氣一頓,直視夏侯淳,緩緩言道:“殿下既與識蟬相約,那便是我佛有緣人。”
夏侯淳神色一怔,隨即心中明悟,看來是識蟬那小和尚幫自己找了個幫手。
他心中感嘆,知己啊,看來下次去神洛時,得帶那小和尚去怡春院逛逛,好好感謝一下他。
夏侯淳當即臉色一緩,滿臉欣喜地握住普濟枯瘦的雙手,感嘆道:“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還有便是他鄉遇故知,今日本宮竟是雙喜臨門,大師您的到來,真是挽救了我大靖億萬黎民百姓啊。”
普濟嘴角一抽,他不過剛剛起了個頭,對方居然就如此熟絡,還真是不見外啊。
他不著痕跡地抽出被死死攥緊的雙手,臉上扯出一絲笑容,“殿下誤會了,貧僧今日前來,只是想提醒殿下須盡快離開晉州,否則有災禍臨身。”
天心挑眉,手上天心令滴溜溜亂轉,淡聲道:“和尚你這是威脅么?”
夏侯淳‘夫綱一振’,故作不悅地呵斥道:“怎么跟大師說話呢!”
他再轉頭對普濟歉意道:“賤內不知分寸,有所冒犯,還請大師萬勿怪罪。”
賤內?
天心臉色一寒,素眉輕輕一抖。
幾次要發作,但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要不打不過你,我早把你這個狗屁太子大卸八塊了。
普濟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夏侯淳,敢把玄宗無情道圣女收入帳中,這位傳說中的‘大靖草包’還是有兩下子嘛。
夏侯淳輕咳一聲,正色道:“大師說夏侯有災禍臨身,不知究竟是何意?”
普濟抬眼,正視夏侯淳,緩緩言道:“正如方才貧僧所言,這場災禍正是源自晉州崔氏!”
老僧輕嘆:“想必殿下也察覺了,今日這宴會正是城中的某位對你作的一個局,而那崔家小子的死,也并非突發之事。”
方才歸來后,夏侯淳便將宴會上之事粗略告知了慕容煙等人,故而她們并不驚訝。
尤其是慕容煙,聽完普濟所言后,輕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此狀況,殿下在入晉州之前,便已考慮。”
“那幕后之人,以衛家娘子為引,勾出崔蕭兩家公子與殿下相爭,明顯是招借刀殺人之計。”
老僧看了她一眼,“既知是局,為何故意踏入?既知是計,為何將計就計?莫非你們就不怕有個閃失么?”
天心淡淡言道:“畏首畏尾,焉能證道!”
慕容煙瞥了一眼面容平淡的夏侯淳后,輕輕一笑,“大師說這話,怕是小瞧了世兄。”
夏侯淳仍然摸不清普濟究竟何意,故而默不作聲。
普濟微微皺眉,輕嘆道:“殿下乃千金之軀,怎可立于危墻之下?如此弄險之舉,將大靖國祚置于何地?”
夏侯淳垂目,以示聽訓。
不管此人立場如何,這‘忠言’還是聽進去。
“你們現在有何打算?”普濟問道。
眼看夏侯淳仍在裝啞巴,慕容煙暗自翻了翻白眼,柔聲道:“這局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但關鍵只在一人。”
老僧聞言默然。
在整個晉州,能抗住蕭崔兩家壓力的,只有一位。
那便是名義上的晉州之主,晉王夏侯胥!
當然,現在是夏侯融。
不過,這位潛淵二十載的新晉王,果真會為了太子夏侯淳,而與崔蕭兩族翻臉么?
老僧心中微微一嘆,看來這太子怕是夭折在這晉州城了。
神洛,昭義軍大營。
一位校尉恭謹邁入帥帳,滿臉羞愧地道:“卑職有負主公重托,未曾‘接到’公主鸞駕,還請主公責罰。”
帳內案幾后,那伏案中年擱筆抬首,“怎么回事?”
那校尉垂聲道:“昌國寺出手了。”
中年微微皺眉。
竟是昌國寺。
他深邃目光掠過一絲異色,禿驢們竟然入局了。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這時,那校尉大膽抬頭,欲言又止。
中年淡聲道:“有話直說。”
校尉連忙道:“卑職探查到,城外天策英曾頻繁聯絡留守府與方大人。”
中年一臉漠然,揮了揮手,“知道了,下去領罰吧。”
校尉一臉釋然,心中也悄然松了口氣。
待其恭謹退出后,正要出帳時,便聽中年頭也不抬地道:
“將參與此事的兄弟們安頓好。”
校尉腳步一滯,身體一顫。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