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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府,龍蟠虎踞,土木盛極。
畫棟雕梁之間,笙歌燕舞,鶯燕云集,歡聲笑語飄入云端。
重重簾幕的籠紗飛帳后面,有一道身形壯碩的男子斜躺在繡龍床榻之上。
四周侍女婀娜多姿,卑躬屈膝的含笑奉迎,聲音嬌滴,眉目傳情。
壯碩男子笑咪咪看著她們,一臉閑情雅致。
少頃,一道籠罩黑袍的身影悄無聲息的飄入,行至男子身前。
在那壯碩男子的身后俯身跪地,低聲道:“啟稟小王爺,那人并未大開殺戒!”
整個晉州,能被稱為‘小王爺’的人,只有一人。
那便是當了整整二十年晉州‘世子’的夏侯胥之子。
夏侯融!
待探子回稟后,壯碩男子沉默少許,揮了揮手。
霎時,笙歌燕舞戛然而止。
婀娜多姿的舞女侍女們紛紛低眉斂目,款款而退。
待所有人都撤走后,帷幕被緩緩拉開。
露出一張肥胖而陰鷙的面孔。
觀其相貌,形若四旬,但眼中難掩滄桑與疲憊。
其眼中冷芒閃爍,薄唇緊抿,面無表情地走下床榻。
黑袍不敢抬頭,垂地呼吸。
夏侯融漠然走過,行至殿門外。
適時溶月高掛,月華皎潔。
他微微抬首,凝視月空,輕聲自語道:“倒是好心性。”
黑袍靠近,輕聲問道:“殿下?”
夏侯融偏頭問道:“那幾個小子接下來準備如何做?”
那黑袍恭聲道:“設宴,鴻門樓。”
夏侯融聞言失笑,“鴻門宴?倒還真是宴無好宴。”
笑罷,他摸著圓潤下巴沉思道:“那本王便送他一份大禮。”
他拍了拍手,一道柔媚身影盈盈而至。
女子顏容姣好,雖一臉凄苦,卻難掩其風華之色。
楚楚可憐,形若畫中人。
只見她走近后,朝著夏侯融俯身一拜:“參見小王爺。”
夏侯融轉身,笑呵呵地道:“衛姑娘切勿多禮,快快請起。”
女子名喚衛茂漪,顏容絕代,擅書法,工仕女畫。
正是出自書香世家衛氏。
她便是是大靖前吏部侍郎衛伯玉的親生女兒。
自從聽說衛伯玉‘被自殺’后,衛伯玉家眷便被打回衛氏族中。
觀其狀態,日子自然過得不盡人意。
畢竟失去了‘衛伯玉’這個吏部侍郎的照顧,衛氏風光不復從前。
何況還是寄人籬下,其中的酸楚無人體會。
但真正促使衛茂漪決意復仇的,卻是她母親劉氏的悲痛離世。
而隨著父母的‘雙亡’,衛茂漪便被衛氏安排聯姻,意欲下嫁給某個同州富賈,以照顧兩家生意往來。
但在出嫁當天,她深思熟慮后,毅然決然地逃出衛氏。
不料尚未逃出州境,便很快被人尋回。
而這時,晉州小王爺‘適時’出現了。
如同英雄救美般,救了衛茂漪。
當然,這是衛氏的通用說辭。
至于內里究竟如何,恐怕除了當事人,無人知曉。
夏侯淳目光深邃,幽聲道:“自古以來刺王殺駕無不是九死一生,衛姑娘你可是正值大好年華,行此孤注一擲之事,不后悔么?”
衛茂漪垂目低眉,貝齒輕咬嘴唇,語氣沉凝地道:“血海深仇,不得不報,還請小王爺成全!”
說完便要再次拜下。
夏侯融目中掠過一絲復雜,似有些索然無味,輕嘆道:“罷了!”
“小王雖心存惻隱,但也不能強摁衛姑娘復仇之心。”
衛茂漪再次拜謝。
夏侯融輕輕頷首,“帶她去見那個人吧。”
那黑袍俯身一拜,恭謹而退。
衛茂漪身子一僵,旋即恢復如初。
她斂衽一禮后,垂聲道:“殿下保重。”
隨后她便被那黑袍引至城中一個不起眼的小攤點,買了一籠叉燒。
沒付錢,留下了人。
攤主姓武,是個五旬駝背,抽著一口旱煙。
她瞅著衛茂漪忙前忙后,陷入了沉思。
那頭肥豬布局二十年,不知撒下多少暗子。
但唯獨今日這枚,最他娘的好看。
抬頭望了望天色,攤主忽然嘆了口氣,“走吧,閨女,早點收攤,明日去南門擺。”
衛茂漪默不作聲,收拾完貨架,便跟著攤主回家。
路上老攤主絮絮叨叨,衛茂漪洗耳恭聽。
兩個人雖然嘴上喊的是‘閨女’‘公爹’,聊得卻是聳人聽聞的事。
“聽說你是想報仇才加入蜉蝣?”老攤主隨口說道。
衛茂漪初始沉默寡言,不欲吐露心聲。
武攤主也毫不在意,擺了擺手:“不必隱瞞,想要入‘蜉蝣’,不可藏有秘密。”
衛茂漪眸子一抬,“你能幫我殺么?”
武攤主嗤笑一聲:“我只管帶你入門,后續如何接活、接誰的活,全靠你自己。”
衛茂漪默然少許后,輕吐一字:“好!”
隨后武攤主便將一些注意事項道出,并給出幾處蜉蝣據點地址,讓她按圖索驥。
武攤主目光一閃,想起夏侯融的囑咐,他忽然言道:“不過想要進入蜉蝣,你須先通過三項考核。”
衛茂漪垂聲道:“還請示下。”
武攤主輕唔一聲,“這第一項嘛,便是介紹人的推薦,也就是本人,這個勉強過關。”
“第二件呢?”衛茂漪問道。
此時二人已下了主街,進入了一條小巷。
只見武攤主放慢腳步,隨口言道:“第二件便是拜山貼。”
衛茂漪擰眉,拜山貼?
武攤主輕笑道:“也就是常言說的投名狀,畢竟我蜉蝣不是垃圾場,不是什么人都收。”
衛茂漪顰眉問道:“可是要殺人?”
武攤主搖頭道:“今次情況不同往昔,考核也事隨時移。”
他語氣一頓,緩緩言道:“你可認識太子夏侯淳?”
衛茂漪心中一跳,杏眼中瞳孔微微一縮。
身子更是輕輕一僵。
沉默少許后,她聲音微澀,“久仰大名,但素未蒙面。”
武攤主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隨口言道:“第二個考核便是接近他,并套出其手中軍隊北上路線。”
說到這里,他輕輕瞥了一眼衛茂漪,笑道:“當然,你要是能探出其人手中底牌,或者牽連的勢力,同樣可以過關。”
衛茂漪腦中飛速轉動,蜉蝣居然讓她去接近殺父仇人之子,莫非他們不知她的身份來歷么?
她下意識抬首,看了一眼晉王宮方向。
那頭肥豬,究竟想要干什么?
只是讓自己潛入蜉蝣這么簡單么?
“怎么,不愿意?”武攤主停下腳步,臉上盡是和善,甚至還有一絲寵溺。
但衛茂漪卻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一股大難臨頭之感浮上心頭。
她臉色唰地煞白,當即垂頭顫聲道:“不,我愿意。”
“放肆!!”
一道低喝聲在她耳畔炸響。
詭異的是,四周之人卻置若罔聞。
衛茂漪嬌軀顫抖,差點跪下。
“記住了,日后要自稱屬下!”
衛茂漪心神一寒,垂聲:“屬下遵命。”
武攤主布滿皺紋的臉上,霎時綻放笑容。
“這才是乖女兒嘛。”
衛茂漪卻渾身抖冷,噤若寒蟬。
鴻門樓,位于晉州南城。
樓高三層,雙樓相向,各有飛橋欄檻,明暗相通,珠簾繡額,燈燭晃耀。
今日是蕭少作東,宴邀晉州俊彥英杰,薈萃一堂。
客棧中的夏侯淳也收到了幾封請柬。
不多不少,正好五張。
當夏侯淳收下請柬時,一臉的沉吟不語。
鴻門樓,鴻門宴。
這可倒是稀奇,莫非這個時代也興這一套?
他甩了甩請柬,向慕容煙、天心等人征詢意見,去還是不去。
慕容煙沉吟少許后,給出一句:去看看也無妨,說不定便能探出‘城門事件’的幕后黑手。
倒是天心瞅了瞅請柬后,直接甩出一句:鴻門宴?聽這名字就覺得喜慶。
夏侯淳立馬追問:有何喜慶之處?
天心輕飄飄地道:你要死了,能不喜慶么?
夏侯淳:。
考慮良久后,夏侯淳最終還是去看看。
這位疑似晉州年輕一輩最強俊杰,究竟是何面目。
不過入了鴻門樓后,便被邀請人‘蕭少’這身裝扮吸引了。
只見他頭戴束發青碧雕紋冠,身著山云飛禽走獸錦繡龍紋袍,腳踩踏登天凌云分雪地靴,腰配兩枚鏤空螭龍白晶玉,行走之間,叮呤作響。
長袍之外,還有侍女懷中抱著的蜀錦絲綢厚氅,而且還配有極地白狐腹地絨毛,可謂是尊榮到了極致。
只見他龍驤虎步,不斷朝著人抱拳見禮。
或是灑然一笑,這是以往與他有小糾葛、小摩擦之人;或是豪邁擁抱,這是生死兄弟;亦或者肅容一禮,對方不茍言笑,卻鄭重其事,這是行伍之人。
當然,還有慨然喟嘆,惺惺相惜,這是至交好友。
請柬有五張,卻只來了夏侯淳、天心以及慕容煙三個人。
慕容煙眸光一閃,給夏侯淳低聲道:“這人,便是蕭氏家族之人?”
天心目光清冷,淡淡地道:“人不可貌相。”
夏侯淳不動聲色,“再看看他葫蘆里究竟賣了什么藥吧。”
這時,‘蕭少’開始敬酒,只見他抱拳一笑:“承蒙各位抬愛,應蕭某之邀,來此共襄盛舉,多謝諸位!”
人群轟然喝彩,掌聲一片。
尤其是身穿湛藍錦袍的那群人,更是叫得最歡。
蕭少抬頭壓了壓,眾人霎時一靜。
“今日之所以開此宴會,除了召集我晉州英杰外,還有一事,那便是歡迎一位貴客的到來。”
有人高呼大笑:“不知有哪位兄臺,竟能得蕭少如此看重,著實是令我等好生嫉妒啊。”
“是啊,蕭少來晉州多日,還尚未如此隆重歡迎一人呢,你可要好好跟我們說說,此人究竟有何能耐,竟能讓堂堂蕭少如此重視。”
“不錯!蕭少,你就趕快說吧!”
蕭少大吼一聲,笑道:“好!既然大家如此熱衷見識我這位貴客,那便請他現身吧!”
說完他視線一轉,目光灼灼地落在一人身上。
眾人唰地轉動,齊齊看來。
夏侯淳目光一縮,心中警兆陡生,而且瞬間濃郁數十倍。
果然,只見‘蕭少’朗聲大笑,指著夏侯淳言道:
“這位便是剛來我晉州,便大開殺戒的太子殿下,夏侯淳!!!”
全場愕然,死寂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