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華寺,位于澤州晉城。
佛門十大古寺之一。
聽聞寺中有位大佛,夏侯淳意欲拜訪一下這位高人。
躍過伏牛山,向西一百五十里,即是澤州晉城。
再順沁水北上,便可直奔沁州。
躍過此境后,夏侯淳有兩種打算。
一則北上晉陽,與說服那位皇親國戚,聯手抵御云霄南寇。
二則繼續向西,過汾州,向綏、銀州進發,聯絡那位坐鎮肅州的陳刺史。
夏侯淳與郁竹筠兵分兩路,其領千余昭義軍鐵騎過懷衛,順河東往入海,在沿岸北上,循滹沱河北上,在井陘候命。
此路線,赫然與夏侯淳吩咐陳玄離的任命如出一轍。
丁仲因問道:“殿下為何不讓那郁竹筠與我等一道?”
在這猛獸如云的泰行山谷間,夏侯淳一行人正在翻身越嶺。
夏侯淳執鞭輕蹬,淡淡地言道:“很簡單,那位秦將軍我看不透。”
慕容煙淺淺一笑,柔聲解釋道:“世兄莫非是擔心那位郁將軍懷有二心?”
楊忠一臉深以為然,“澤潞設州已有經年,前燕時此地便有軍鎮勢力與地方大族勾連不斷,太祖陛下雖也割過一茬,卻又似野草般春風吹又生。
而且此地更是昭義軍大本營,倘若這位郁都尉藏有壞心,殿下此去猶如自投羅網,屆時我等便是甕中之鱉,插翅難逃了。”
“故而,我等此行不能大張旗鼓,否則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瞥了一眼不言不語的夏侯淳,方熙柔冷哼一聲,嗤笑道:“畏手畏腳,成不了大事。”
她尋思著,倘若有那千余騎兵,或許能她們能調轉馬頭,回去將無塵門給剿滅了。
夏侯淳自然明白她心中余怒未消,也不以為意,一笑了之。
方熙柔也不再自討沒趣,瞥了一眼馬背上那位白衣勝雪的無情道圣女,她嘖嘖兩聲,繼續譏諷道:
“真是落毛鳳凰不如雞啊,誰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圣女閣下’竟會給人為奴呢,嘖嘖,真是世事難料,世事難料啊。”
慕容煙低聲道:“你少說兩句,還嫌之前打得不夠疼么,就不她再砍你幾劍?”
方熙柔冷眉一豎,“她敢!”
“有太子殿下護著咱們,給她十個膽子都不敢再動手挑釁呢。”
她偏向夏侯淳,冷哼道:“姓夏的,她既然是你的人,那打傷本小姐醫藥費便由你出了。”
夏侯淳裝聾作啞,輕哼著小曲兒,轉頭跟楊忠、丁仲因商量著‘軍國大事’。
“兩位可知澤潞境內,有何可用之人?”
楊忠與丁仲因相視一眼,稍作沉吟后,楊忠顰眉搖頭。
倒是丁仲因欲言又止。
夏侯淳含笑道:“丁將軍有話不妨直說。”
丁仲因稍加斟酌后,緩緩言道:“方才楊統領也說了,澤潞兩州民風彪悍,喜斗嗜戰,尚武之風濃郁。故而舉凡招兵立營,建制成軍后,再經戰火淬煉,很快便能拉出一只精銳勁旅。”
“個個驍勇善戰,悍不畏死,實乃各大鎮將之良地。”
夏侯淳輕輕頷首:“難怪能誕生昭義軍這般軍中精銳之師。”
丁仲因笑著稱是,“不過正是因為此地尚武之風昌盛,文風萎靡不振,來此就職履任的文臣官僚飽受欺壓與虐待,甚至還有毆打致死之事發生,如此情況,自然引來中樞不滿,畢竟兵禍之深,盡人皆知。”
他目光復雜,輕聲道:“后來朝廷便派了一位中樞閣老親自坐鎮澤潞,至今已有十五載。”
夏侯淳動容,一位中樞閣老坐鎮地方長達十五年,這在大靖歷史上都是少有。
他不禁問道:“不知是哪一位那位閣老?”
“麒麟閣大學士,鹿國公晏季道!”
.......
晚霞斜照,紅光撲面。
天河流晉地,塞雪滿東并。
舜曲煙火起,沁江珠翠明。
沁水書院,大靖百余小書院之一。
坐落于沁水西岸的沁水書院內,書舍林立,水榭樓閣靜默。
書院占地千傾,乃是澤路兩州最大的書院。
常設山長一位,輔堂三位,與百余執教。
山長由晏季道親任,并履職十余載。
哨鈴聲乍響,有冠帶學子三五成群,嬉笑怒罵的飛奔出了學堂。
瞥了眼道路一側等候的夏侯淳等人,不由臉色一奇。
夏侯淳等人一路跋山涉水,風塵仆仆,渾然沒有先前光鮮亮麗的模樣。
當即有位英武少年傲然上前,指著慕容煙喊道:“逃難過來的?來,給少爺松松骨,說不定我能給你們一些賞錢。”
“對,要是把宋公子伺候好了,有你們的好處。”
他聞言一樂,瞧著這些小兔崽子不過十五、六歲,居然這么早就曉得那事兒了?
這澤路還真讓他屢感意外啊。
來的路上,他們接連打退了數次挑釁與調戲。
若非夏侯淳不愿惹事,那幾個浪蕩游俠早就被打斷骨頭扔荒野了。
甚至來時路上,還有人覬覦慕容煙、方熙柔等人美色,糾集幾十號人在半道設伏,意欲劫掠擄走。
而如此大事,不僅旁觀者甚眾,官府衙門居然也視而不見,睜一眼閉一眼,好像司空見慣。
丁仲因目光冷冽,恨聲道:“當兵打仗為得是保家為國,然而此地軍伍早已與地方世家豪族曲連深結,沆瀣一氣,甚至淪為彼等護院打手,我本以為是上官不作為,此刻才知原來問題出在根子上。”
方熙柔瞥了一眼草堂,幽幽地言道:“看來你們家這位教書先生,工作沒做到位啊,居然教出了這些魚肉鄉里、欺壓百姓的貨色。”
這時,那位疑似世族少爺的小子見慕容煙置若罔聞,當即大怒道:“你個小賤婢,耳朵聾了?”
其人身旁有同伴叫囂,指著夏侯淳等人威脅道:“還不快滾過來,能給宋少端茶倒水,是你這個婢女的福份!”
而絕大部分小子則一臉戲謔,如同貓捉老虎,儼然看好戲姿態。
“這就是那位大儒教化后的澤路?”覆面人譏諷言道。
夏侯淳揉了揉額角,輕嘆道:“若是一般的潑皮流氓也就罷了,亂棍打死即可,可這些小兔崽子居然也能這么狂,可見這澤潞‘仁義禮智信’之教,已然糜爛到根子上了。”
給了丁仲因使了個眼色,夏侯淳便帶著慕容煙等人進入草廬。
后面啪啪聲傳來,那位被拱衛在中間的‘宋少’嚎啕大哭,那些剛才還囂張跋扈的一干少年倒是作鳥獸散,哭爹喊娘去了。
“還不快滾!再敢胡言亂語,抽爛你的嘴巴!”丁仲因怒喝一聲,將那宋少一伙人嚇得屁滾尿流。
方熙柔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夏侯淳,只見他臉上似有意猶未盡之色,當即嗤笑道:“怎么,沒給你作威作福,耀武揚威的機會,是不是很失望?”
夏侯淳擺了擺手,“我還不至于跟一些小屁孩一般見識。”
他語氣一頓,輕聲道:“窺一斑而知全貌,倘若說你我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只是澤路治安惡劣的話,那么再算上這位‘宋少’的猖狂,那可看出地方軍政教化之亂了。”
慕容煙微微顰眉,“世兄不妨見見那位大儒再說。”
夏侯淳輕輕點頭,讓楊忠叩門拜訪。
豈料聞聽拜訪那位大儒時,這位書堂私塾先生臉色一拉,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那老不死的早就不在了,去去去,從哪來回哪兒去。”
丁仲因愕然,“不在了?什么意思?”
那人怫然不悅,甩袖揮人:“就是死了,被人害死了,說得還不過清楚么?”
夏侯淳瞳孔一縮,寒聲道:“你說什么?”
“堂堂中樞閣老病逝,如此大事無人告知?”
不僅是他,包括中樞朝廷恐怕都不知曉那位大儒已經死了。
甚至從未聽聞此事,這澤路究竟發生了何事?
就在這時,一道震動馬蹄聲由遠及近。
門房臉色慘白,砰地一聲,便將大門轟然一關。
丁仲因轉身看去,臉容凝重,沉聲道:“是騎兵!”
楊忠緩緩抽刀,目光冷冽,“足有百騎!”
“是哪個狗崽子傷的我家少爺?還不給老子滾過來!!”
一道爆喝聲滾滾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