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看了一眼大洪水，陸離神色沉默，十余息后，終于一甩袖袍，轉身離開了此處。
身后大地洪水泛濫，毫無止歇，亦無阻擋。
建木城。
相比離去之時，才過了短短大半月，城內卻已是氣氛凝重了許多。
此時城中一座高塔之上，兩人獨上高臺，眺望遠空，俱都神色凝重。
“怪哉！異哉！”
清靈散仙視線望著西方遠眺，許久之后才收回目光，而后搖頭嘆息。
“仙尊，到底發生何事了？”
旁邊穆千秋看到清靈散仙神色，心頭不由一突。
就在方才，這位名義上的盟友，突然就傳信于他，說來這處觀星樓一聚，發生了大事。
等到自己來后，清靈散仙目光就一直注視著西方，一副沉浸其中的模樣，半點也未理會于他。
這不免令穆千秋心下猜測，難不成是西方發生了什么大事？
西方又有什么？
整個人族西陲，貌似就是自己穆氏之土吧。
西方出了變故，有大事發生，又聯想到先前所得知的消息，西方有妖神作亂，還有柳氏圖謀，自家哪位玉木城主也是叛變了，這許多壞消息湊到一處，莫非已經發生了極為惡劣的影響？
‘那個姓陸的不是說要替我去解決西邊的隱患，如今過去將近一月了，一直沒消息傳來，難道是他失敗了？’
一念至此，穆千秋心頭一跳，幾乎就要忍不住立刻傳訊給自己背后的王氏家族，向他們求援了。
好在他想到身邊這位清靈仙尊，下意識的就忍住了這種沖動。
按照穆千秋的猜測，還有這些日子接觸后的了解，他已經可以相當肯定，面前這位陌生的仙尊，的確是九州中法祖級的存在了。
雖然他也不清楚，為何這種法祖級的人物，以往從未聽過聲名。
但有一點卻可以確認，有這位在，別說柳氏和妖神勾結，就算是他們背后的郭氏來了，那也是直接翻手鎮壓的局面。
所以只要抱住了這條大腿，西方再多變故，那也完全算不得什么。
想到這，穆千秋心中原本的一些忐忑，頓時也就安定了下來。
這時清靈散仙也終于開口，只不過他并未直接給出答復，而是轉問了另一事：“穆宗主，前些日子天空十日并出，使天地失序，陰陽不分，是故九州再無黑夜，永為白晝，乾坤顛倒矣。此為大劫，宗主以為然否？”
穆千秋聽到此問，一愣過后，視線也抬頭看向天空。
天穹上十只最大的烈陽高懸，灼熱的陽光照射下來，刺眼而又熾烈。
對于這突然出現的可怕天象，穆千秋自然早早的就注意到了，而且為之感到擔憂。
然而穆氏雖然位列百族之一，但到底只是末流小族，族內最強者也不過是他這位神法境的存在，一些典籍記述也不算多，根本就看不破天空中那十輪烈陽到底是為何形成的？
因此心中雖然擔憂，但也不知該如何解決。
他也不是沒有去問過他人，可先前詢問面前這位仙尊，清靈散仙卻只是避而不答，只言此事層次與他相差太大，便是知曉也無用，直接拒絕解釋。
可這般說法，更是令穆千秋心中忐忑，百思之下，甚至暗中聯系了王氏，欲要詢問答案。
不過這也只是問詢十日之事，對于自家面臨的遭遇，卻是提也未提。
相比于一位法祖，王氏的重量孰輕孰重，他還是拎得清的。
可即便傳信了王氏，最后卻也沒有得到多少回復。
王氏只言天空十日并出，或許與妖患有關。但具體情況如何，王氏也不清楚，如今也在與其它大家族交流情況，有消息會傳回來的。
而聽到這個回復，穆千秋心中的擔憂就更深了。
什么妖患能夠改變天象？
以他有限的見識，實在想象不出那種妖物是個什么存在？
總不會是那些法主級的妖物吧？
這又怎么可能。
法祖級是何等存在，每一位背后都有龐大的族群和勢力，又怎么會隨意打破如今的局勢，做出這種影響九州各族利益的事情。
他瘋了嗎？
將這些可笑的念頭壓在心底，穆千秋目光從天空收回，看這清靈散仙回道：“十日并空，天地萬靈之災也！此自然是大劫。”
清靈散仙點了點頭，而后目光略帶憐憫的看向眼前這位穆氏宗主，淡淡道：“如今這種大劫，穆氏之土也出現了。”
仿佛一瞬之間，大腦要炸開一樣。
聽到清靈散仙的話，穆千秋整個呆愣當場，身形忍不住晃了晃，腦海中全都是那句“穆氏之土也出現了。”
良久后，他吞咽了口唾沫，眼神發直，看著清靈散仙，艱難問道：“仙尊是在與我說笑嗎？我穆氏，怎么會出現這種大劫？”
清靈散仙搖了搖頭，肯定道：“老夫乃穩重之人，又怎么會在這種大事上與宗主說笑？就在方才，我感應到了穆氏西土有異象生出，然后便找宗主前來商議。
而經過剛剛的查看，我已可以確認，大災確實出現在了穆氏西陲。
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洪水，已經在西邊出現了。
穆氏數千里之地，如今已化澤國，而那場大水卻依舊未有停止的跡象，依舊在迅速的擴張著。
以這種趨勢，不消一月，整個穆氏三萬里土，都將淪為水國，盡皆被淹沒。
持續下去，便是連原州也難以幸免。
如此不是大災大劫，那什么是大災大劫呢？”
清靈散仙乃是神合天道的人物，雖然與天道的契合遠不如那些天花大能，但也遠超一般的法令之境了。
是以他對一些災禍的感應，也格外的敏感靈驗。
幾乎是天有變，神立知的程度。
所以雖然此時清靈散仙并沒有親自到那洪水之處，但根據一些感應和信息查知，卻也能大致斷定出這場洪水的危險級別，從而作出推論的。
而大劫之水，便就是清靈散仙的推論。
“怎么會這樣？”
從清靈散仙口中得到確認，僅剩的一絲僥幸也被徹底掐滅，穆千秋身形一癱，搖搖欲墜，身子倚著高臺欄桿，這才勉強站穩。
自家之土出現這種大劫，他身為宗主，可謂是最為焦急心痛的人了。
一想到領地之內，無數族人被洪水侵襲，不知有多少人失去生命，慕千秋就眼前發昏。
“穆宗主振作，如今可不是悲痛的時候。趁著還有些緩沖時間，將族人遷移出洪水范圍，這才是眼下該做的事情。悲痛可救不了人。”
清靈散仙看著這位宗主，開口寬慰了一聲。
不過雖然勸慰，他卻也沒有說幫穆氏平息此患的念頭。
這大水既然是大劫，又哪是那么好平的？
就如他未曾與穆千秋言的十日并空。
天空九頭金烏，一個個氣息強大，不遜色于法令圓滿。彼此聯合之下，同根同源，更是能發揮出無法想象的力量。
就算是清靈散仙自己，對上這九頭金烏，也不敢說能夠戰而勝之，能夠保存一條老命就算不錯了。
所以面對這場大水，他也并沒多少解決的想法。
只是感慨，穆氏遭受此劫，甚至原州也難以避免。再加上東極之地的金烏，原先想要借助九州人族尋找自己女兒的計劃，恐怕要作廢了。
畢竟接連面臨兩種大劫之禍，九州人族自己都自顧不暇了，怎么可能還有精力來管他們的事。
同樣的，清靈散仙也沒多少幫九州解決大劫的意愿。
說到底，他到底也不是九州人，與這邊人族也只是外貌相近而已。
雖然稱一聲同族，但私底下有多少親近血緣，那可就難說了。
這種情形下，指望清靈散仙給九州人族舍生忘死，實在是想多了。
給自家女兒拼死，那還差不多。
想到女兒，清靈散仙變舊又想到了自己那個便宜女婿，不由暗暗沉思：“不過突然出現這種變故，陸小子他應該也注意到了吧。原本的計劃難以成行，面對這場洪水，估計他也沒多大辦法，多半要返回來了。”
念頭才起，他忽地感應到什么，扭頭看向旁側。
只見下一刻，一道熟悉的藍色身影，便就現在了眼前。
“散仙。”
陸離朝著眼前散仙微微點頭，隨后便就注意到了旁邊的穆氏宗主，但只掃了一眼，便就收回了視線。
他看向清靈散仙，面色凝重的說道：“散仙應該也發覺了那場洪水吧。”
清靈散仙點點頭：“不錯。九州多艱，金烏妖禍還未消，此時又來洪水，難不成此地要開滅世之局？”
東華之地，向來有著地風水火四靈創世滅世之說。
而如今九州這里，空中有代表火靈的金烏，原州這邊又出現了代表水靈的洪水。
接下來只要再出現代表地靈和風靈的兩種災禍，實在很難不讓人往滅世之災的方向去想。
“滅世之災？”
陸離聽到清靈散仙的猜測，不由愣了愣。
先前他一直關注著射日之爭，看到洪水后，也只是想著該如何利用這場災禍為自己謀取灰氣，倒是一直沒有往這種滅世大災的方向去想。
但此時一經提起，陸離也瞬間反應了過來。
確實。
接連兩種大天災，的確像極了要滅世的景象。
不過按照原本猜測，這邊是新開的部洲，按理說才誕生不久，怎么可能會滅世？
而且玄元天的情形，從目前來看的確是在不斷壯大的，也不像要衰竭毀滅的樣子啊。
‘難不成是所有新誕生的部洲，最后徹底融入玄元天前，還要經歷一場災劫洗禮，這才能浴火重生？’
陸離腦洞大開，不由向這方面去猜想。
還別說，照這樣推理，確實有著一些可能。
不過此時卻也非是想這個的事情，他這一次回來，可不是和清靈散仙討論，九州會不會遭遇滅世之災的。
將這些猜測壓下，陸離搖了搖頭，然后看著清靈散仙，沉聲道：“是否是滅世之災，我也不清楚。不過剛才我親自去那洪水源頭探查過了。
經過確認，此處洪水與那天空九日一樣，同樣并非是天生災禍，而是背后有著其他力量在推動。
不過洪水到底是妖患，還是人禍，暫時無法確認。
唯一能夠肯定的，是這場災禍背后，有著一股可怕的力量。他給我帶來的威脅感，不下于昔日初見散仙。”
“不下于我？”清靈散仙神色一動，語氣也是凝重了幾分：“看來這洪水還真是不簡單。有這場災禍在，穆氏這邊是保不住了，原州估計也夠嗆。
陸小子，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他看向陸離，眸中充滿了詢問。
按照清靈散仙的想法，既然這里出了問題，那自然是直接遠離的。
他們又不是九州人，當然不用給九州人扛雷。
但看陸離的神色語氣，似乎并不是這樣想的，心中另有謀劃。
果然，陸離接下的話，確認了他這個想法。
“我欲平息這場水患，甚至射落天空之日，解決九州這場大禍。”陸離語氣堅定，意志決絕。
“你確定？”清靈散仙語調高了幾次：“你既然知道洪水的可怕，也知道天空那九只金烏的難對付，就應該清楚，這是超過了你本身實力范疇的危險。”
陸離點了點頭：“我知曉。所以此時不是來找散仙你了嗎？”
清靈散仙氣笑了：“找我，找我跟你一起去送死嗎？”
自己女兒還沒找到，自己這個女婿不想著去找自己妻子，反而擔心起九州這邊的死活了。
他難道不知道。
以九州現在越來越危險的局勢來看，要是月華真的落在這里，那是極度危險的嗎？
不管是洪水，還是金烏，可都已經是超越了月華實力范疇的力量。
這個姓陸的，果然是外人，哪怕有著婚約，卻依舊與自己不是一條心的，根本就靠不住。
一時間，清靈散仙幾乎有了就此分道揚鑣，各尋出路的想法。
“散仙。”
陸離看著生氣的清靈散仙，語氣誠懇道：“我知道散仙擔憂月華，我也同樣憂慮。但散仙，請你相信我，我要平息這些禍患，絕非是完全為了自己，同樣也是為了月華。
我有預感，只要能平息這些禍患，到時對于尋到月華，是有著極大幫助的。
這不是虛言，是我的真實感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