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駱濤就和廖青云分道揚鑣,各忙各的事。
因廖青云要到竹編廠視察工作,李向前作為竹編廠的廠長,他自然是不能缺席,也就不能陪駱濤去看望自前進。
由于駱濤今日出行名義上就是隨處看看,陪同人員也就更不需要一大群人跟著,只要安保人員到位,另外再安排一個熟悉長壩鄉的鄉辦事員就好。
駱、廖兩人今兒再一次分開行動,這件事給其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各個都在臆想,這很有可能就是廖青云的故意而為之,其目的就是給駱濤一個好看,從而樹立權威。
提醒…警告駱濤做人做事都應該要有分寸,不能得意忘形,目中更加不能沒有上差。
駱濤看不透人心,但這一次他卻是緊緊抓住了人心,利用了圈子人性的復雜程度,給廖青云樹起了權威,他要是知道駱濤這么為他操心,怎么得也要請客吃飯感謝一下貴人。
廖青云是要感謝駱濤對他的特殊照顧。
幾家歡喜幾家愁。
陪同而來的李成,也一改往日作風,任務下達之后,他就謹言慎行,臉上更是帶有一點點憂郁,像是位秋天去郊外踏青的文藝青年。
帶著踏青的夢,卻看到了一地凄涼與蕭瑟。
他的內心十分郁悶,在問:為什么這次陪同駱先生的還是自己,就不能給自己一個機會,在領導面前展示一下自己超凡的才能嗎?
雖然,陪同駱先生也是一件大事,可這對于自己的仕途來說,好像沒有一點實際的幫助。
一想到這兩天聽到的風聲,再加上今天早上這情況,看來想要再前進一步是有懸了。
此時,腦海里飛速運轉想著有沒有兩全之策,既不能得罪駱濤,更不能得罪廖秘長。
如果駱濤能猜透他的心思,會送他一句話:世上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看在他還能為老百姓著想的份上再奉勸一句:學道須當猛烈,始終確守初心。纖毫物欲不相侵。
有時候人過于油,那他就是真的油了。
駱濤不解他的想法,但他一臉的心事還是能看的出來。
一路上也不和他多說話,就是想吊一吊他,讓他知道在別人面前油滑可以,在自己面前油滑是會栽大跟頭的。
李成看向一直閉目養神的駱濤,多次張了張嘴又閉上,看到如此做派的駱濤,說實話他內心有點怕。
駱濤也暗暗觀察他,看他如此作態,哼,就這么點城府和心性,還想學別人做墻頭草,有點自視過高。
對付這類人,駱濤還是非常有心得,冷不丁把他叫到身邊,不要理會,晾他一會兒,他一準心虛的不行。
你不開口說話,他都主動找一個由頭同你講話。
這就是領導魅力的所在。
見車子駛出鄉管轄區,駱濤再悠悠說道:“還是鄉下的空氣好,說點話都讓人心情舒暢。”
李成:…
這話什么意思?鄉下的空氣好,我怎么沒有感覺出來?
“呵呵,我們鄉下就這點好,駱先生要是喜歡,以后常來,我們長壩鄉永遠歡迎您。”
嗬!這一夜不見人懂禮貌了,連敬語都用上,這就叫作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那咱們可說好了,下次我來你可不能不在啊!到時沒有人來迎接,我可就要鬧笑話了。”
“駱先生您放心,您什么時候想來,我長壩鄉所有辦事員隨時等著迎接您。
到時就算我不在,也不會出現您所說的那種情況,我們長壩鄉是不會慢待幫助過我們的客人。”
李成急中生智快速應對,竭力不讓駱濤的話落在地上,還沒有反響。
“那咱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聽到他立馬的回應,駱濤會心一笑,笑著打趣道:“到時候你要是做不到,我不找龍向紅,也不找劉國,我直接向晉朝棟負責說,讓他來管一管,他治下一個不守誠信、隨性許諾的部下。”
駱濤的這番趣話差一點沒把他給嚇死,心里直道駱先生至于嗎?至于嗎?您老這不是拿我這條小命在開玩笑嗎?
“駱先生,這點小事就沒必要麻煩晉負責了,他老人家日理萬機…”他還說完,駱濤接道:“那找何強同志也行。”
板著臉繼續說:“你就不要再討價還價,我在滇省就跟這兩位熟,找別人評理,我信不過。”
一語點醒夢中人,李成這會兒腦子終于在線,一通百通,想明白了自己先前就是杞人憂天,頓時覺得可笑。
自己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鄉副負責人,芝麻綠豆大點的官,居然還操心被大領導給穿小鞋,真是太拿自己當一回事兒。
讓領導給自己穿小鞋——可配。
看看人家駱先生張口閉口不是晉負責,就是何強同志,自己跟其相比真乃云泥之別。
廖秘長怎么了,駱先生的背后可是滇省最有話語權的兩位大佬,自己又不是藏污納垢之軀,清清白白做人,干嘛要做選擇題。
領導給安排的正直任務,就算有錯也應該先找他們,天塌了位高的不頂著,難道還讓家屬先走。
看他臉色便知道他已解其中之意,也不再拿晉、何兩位大佬打趣他這個小小的鄉副負責人。
“你啊你,看著挺聰明一個人,沒想到肚子里凈是糊涂蟲。”
“駱先生教訓的是,我這個人有時候就是愛多想,不果決,對此,龍負責也沒少說我,沒辦法,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對于他的這套說辭,很是不滿意,借晉、何兩位大佬的勢,批評了他幾句,最后送給了他一句話。
“學道須當猛烈,始終確守初心。纖毫物欲不相侵。”
他聽后就懵了,什么意思?駱濤見此直搖頭,文化是硬傷,也是抱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則,簡單給他普及了一下這兩句詞的出處。
這是元代一位叫王惟一的道家詞人,寫的《西江月》頭兩句。
又想到給他說這些,他也不一定能找到,元朝的詞也不老少,這首又名不經傳。
便讓車子靠路邊停下,拿出筆給他寫了下來,至于意思,只能讓他自己悟。
李成接過駱濤親筆手書的《西江月》受寵若驚,嘴里裝著馬達,好話說不盡,直夸駱濤字寫的好。
前面夸的還好,最后說的那句最可氣,什么叫您的字都趕上市里那些書法大家了。
我明明就是比他們寫的好,怎么叫趕上了他們。
李成這個小同志,思想上還是很不成熟嘛!還需要在基層多鍛煉一段時間。
日頭漸漸升高,溫度也漸漸上升,在一陣陣犬吠聲中,車子停在了寨子里最招人的大樹底下。
李成一下車,就立馬從圍觀群眾中找到了一個熟人,讓他去找寨子的柳支書,就說領導來視察工作,然后讓他直接去自前進家。
自前進家。
泥坯的房子內。
寨子里響起一陣犬吠,自前進和媳婦就知道駱濤來了,狗叫就是柳囡寨迎接駱濤的鑼鼓。
也有另一種說法,狗叫就是柳囡寨的警報,鬼丨子進村。
“快,把地還掃掃。”自前進坐在床邊指揮著他媳婦。
“還掃,這都第三次了,再掃地都掉皮了。”自前進媳婦說著本民族語言,提醒自家男人家里夠干凈了。
“叫你掃你就掃嘛,哪來的那么多話。”自前進說著媳婦,要不是行動不方便,他恨不得下地自己掃。
“駱先生,是個好人,對我們有恩,今天他來我們家,家里不干凈,怎么迎接客人。”
催促道:“快點掃,再灑一遍水。”
看著自家男人著急的模樣,讓一貫聽話做的她,也不再多說,正好借著之前灑的水還沒干,走到門后拿出一把快禿頭的笤掃,拿住勁順著一個方向掃起來。
里屋加上正堂,地方也不多,再者之前已經打掃過,再掃也就是意思意思一下,讓自家男人安心。
從廚房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先灑庭院,再從正堂的門檻開始少量灑水。
做完這些,又等了一會兒,見人還沒到。
“當家的,要不我出去迎迎?”
“不要去,昨天夜里向前不都說了嗎?駱先生不喜歡迎來送往那一套,去了還可能惹他不高興,你不要多事,在家靜靜等著就好。”
見自家男人又說自己,她也抱怨了幾句,“我這么說,還不是為了你,去迎一下不是顯得咱禮數足,到時候也好把你傷殘的事說給他聽,讓他給…”
一聽自家媳婦說傷殘補助的事,自前進就火大。
自困難之后,自己又失去一條腿后,她在家就沒少提之事。“夠了,你這個女人現在怎么這么多事,我能動也能掙錢,干嘛要靠著傷殘補助過活,那么多年不靠,不也過來了。”
“我告訴你,你今天不要跟我多事。”
想起前方已經犧牲的戰友,他怎么好意思跟上面還多要傷殘補助,再者這次的傷害,怎么能跟之前的情況相比。
總之他是張不開這嘴,更不愿以此為倚仗,讓犧牲的戰友看不起,讓父老鄉親看不起。
他自前進之前不靠傷殘補助過日子,不也過的很好,哪怕現在雙腿都失去了,他仍然相信,只要自己不向困難低頭,自家的生活還會紅火起來。
“好了,收起你的怪樣子,人要懂得知足,沒死已經是厄莎神保佑。”
他也曾是無神論者,不過在經歷過生死之后,他對此也不太在意,不管是神,還是鬼,只有敢傷害自己受護的人,也得滅了他。
信什么都不重要,為人民服務才是亙古不變的正道。
“保佑你就保佑成這樣。”人一旦被神給欺騙,再堅固的民族思想的堡壘,也擋不住他毀神的腳步。
久旱不下雨,還要龍王爺干什么。
神,我很尊敬你,但是你對我不能搞無線詐騙,我在你的神像前許下了遠景,你也默認了,你要是不作為,那對不起,我就要給你好看。
對待神,該供的時候要供,該揍的時候也要揍。
人類要是馴服不了神,那只能被神給奴隸。
最可氣的是當你已經被神給奴隸之后,有一天,突然發覺奴隸自己的神被另外一群人給馴服了。
嗯,很復雜…所以人必須要有獨立的思考,才有可能避免被奴隸,被套娃,避免成為死的最不明白的頭茬韭菜。
自前進的媳婦沒有上過什么學,在困難沒有發生之前,他對民族之神——厄莎,非常尊敬。
正如前面所說,人一旦被神給狠狠的欺騙了,他絕對是毀神的急先鋒。
自前進對此也是見怪不怪,這幾個月以來,他沒少聽媳婦詆毀厄莎神。
她坐在床邊靠著糊著報紙的泥墻,小聲嘟嘟噥噥道:“你是說的好,孩子上學的錢,還是找我弟弟他們借的。
咱們現在不是缺錢嗎?等你在竹編廠掙了錢,咱們就不要了,不行嗎?”一雙眼睛楚楚的看著自前進。
“哼,一聽我就知道這里就有你那兩個沒出息弟弟的事,什么叫孩子上學借他們的錢。”一說到自家媳婦那兩個白眼狼一樣的玩意兒,自前進就氣不打一處來。
自從自己沒了腿,這兩個東西居然竄弄他姐跟自己離婚。
好在自家媳婦還有良心,沒有聽他們的。
“他們是真要臉,他們忘了他們兩個結婚要不是老子幫扶,他們拿什么結婚,拿他們那兩顆黑心。
還娶媳婦,娶王母娘娘嗎?”
現在也就是自己行動不便,要是擱之前,就是一條腿,也能把他們兩個白眼狼打一頓,出出氣。
現在…已經沒了…
看著自家男人火冒三丈,她趕緊說:“對,這是他們欠咱家的,再催也不還他們。”
“嗯,你以后少去他們家,你們一家除了你媽是好人,…”自前進不好接著說,話沒說,但他要講的意思他媳婦全明白。
當年她爹就是看自己能掙錢,才把她嫁給自己,不然以自己傷殘的情況,怎么可能娶到她這么漂亮的媳婦。
之前自己有錢,他們一家都奉承自己,現在自己落了難,不看往日幫他們的份上,也該看在自己媳婦的面上幫襯一把吧,沒想到他們不但不幫,還背后捅刀子。
想起他們一家子,自前進就窩火,又想到媳婦跟自己還是一條心,堵著的心道又被打通。
“這次要是駱先生能幫一下竹編廠,今后咱們家還過紅火的好日子。”
這話讓一直發愁錢的自前進媳婦,露出了笑,“是嗎?駱先生能有這么大的能耐?”
自前進白了她一眼,敢情自己昨一晚上跟她說的話,全被她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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