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
駱濤又和妻子朱霖馬不停蹄地前往太元、石加莊、津市三地參加西昌樓開業的剪彩。
這人怕出名豬怕壯,駱濤現在就深陷這個苦惱中。
剛到石加莊市就被市里的有關方面的同志請去喝茶。
石市可是全國第一個實行“個人承包”企業的先河,更是第一個打破“鐵飯碗”,“鐵工資”的地方。
以上這第一,都是由一位叫馬盛利的人他創造出來的,他也被人稱為企業承包第一人。
八十年代也是一個造神的年代,馬盛利就是其中的受益者,對于他未來的結局也可以說他是一位受害者,他這人的成功完全是時代造就的,是國內新舊經濟思想理論鏈接者。
可以說他是成也名,敗也名。
他自1984年承包石市一家造紙廠,就提出了“三十六計”和“七十二變”。
又在廠內改革了一系列措施,從廠子管理到產品的原材料,再到產品的種類,提倡類于多元化的理念。
就這么他把一個每年要實現完成17萬計劃指標都困難的廠子,在他的帶領下第一年就賺取了140萬的巨大利潤。
這幾年他的那個造紙廠是年年出彩,年年利潤翻翻。
這有好的鼓舞人心例子的,自然也有不好的例子。
比如:
今年8日初東北就有一家企業正式宣布破產,以往也有經營不善的工廠,但都沒有正式的向社會宣布破產。
有了這些人和事的疊合,全國自北向南進行了一次大的國字號改革。
這標志了“鐵飯碗”在我國不是那么貴重了。
第一天到石加莊市,天空就陰沉著一張臉,這分明是很不歡迎駱濤等人的到來。
這云是越積越厚,先由一朵朵烏云,然后變化成一塊塊黑色的云層,大風吹嘯,僅僅改變了它的姿勢。
它的樣子,它的意識形態,包括它的戰斗欲望,從來就未曾有過一絲改變。
風越來越大,它的戰意也越來越強烈。
看,它身披黑色斗篷,向不遠處的另一塊黑色的云層,呼嘯而去,快如閃電。
身后還跟著不知道用了什么魔法變化出來的絲絲烏云,如掉了隊的小兵。
聽!!!
“哐,咔~~~嚓”
電閃雷鳴,雷光如一條長龍,橫際在天穹之上。
緊接著就是雨大如豆,淅淅瀝瀝的下著,然后又有一道閃電劃過天穹,未聞雷聲。
大雨傾盆而下,一點不留情的砸在了駱濤夫婦居住的酒店的窗戶上,一分鐘還是兩分鐘的功夫兒,窗戶那兩扇玻璃就被雨水吞沒。
駱濤坐在靠在窗戶的位置,看著外面的大雨,“這雨可真會挑時間下,實在是讓我哭笑不得。”
這話讓燙衣服的朱霖不解。
人家都是出門帶著秘書和別的亂七八槽的什么人。
駱濤每次出去都是帶著自己明媒正娶的媳婦。
絕對的好男人。
“這話什么說的?”
“這雨要是昨兒西昌樓的時候開業下,你說我會不會罵街?”
她低頭想了幾秒種,不耽誤手里的活,才抬頭看了一眼駱濤,笑了笑,“你要是不罵街,那絕對就不是你。”
“嘿!這話說的好像是我經常罵街一樣。”說笑后,駱濤又正經道:“昨兒不下,我要感謝它,但是今兒下,這老天爺可是夠缺德的。”
“哐!咔~嚓!”
雷聲響徹云霄,同時嚇的駱濤直咽口水,夫妻倆都呆住了,朱霖是因為這不經意間炸響的雷聲,而受了驚嚇。
駱濤則是從前世今生,又從頭到腳的害怕。
扭頭看向窗外,我不就是發發牢騷嗎,你那么高貴的一位神,至于為了我這一介凡夫俗子發這么大的火。
停了一會兒,見它沒了別的指使,便又扭過頭,“咳,打雷,也不提前說一聲,突然間來這么一下,可夠嚇人的。”
“呵呵呵!”朱霖赤赤的笑著如同怨婦的駱濤。
“對了,人家有沒有和你說,要你下午幾點去作報告。”
“哦,他們會來車接我。管它幾點,反正這大雨一停,咱們就可以去津市,然后回京。”
這都沒有等到下午,中午的時候石加莊主管經濟的領導就來酒店,請他們夫婦吃飯。
飯菜非常可口,非常正宗的冀菜,像石加莊市最有名的金毛獅子魚。
駱濤嘗過一口就大加贊賞,“秀色可餐,酸甜適口,不愧冀中名菜。”
“駱先生喜歡就行,二位不妨嘗嘗這抓炒全魚。”石加莊市領導余長奇又邀請道。
這兩天一直都是吃西昌樓的菜品,駱濤還真沒有怎么吃過這冀菜,作為一個資深吃貨這不是應該犯的錯誤。
雖說自己就是搞餐飲業的,但是這一點都不影響他去別家的店去吃飯。
這抓炒全魚以鯉魚為主料,輔以鹽、蔥、辣椒粉、五香粉制作而成。
抓炒全魚用的是大鯉魚,精彩之處在于刀功。
端盤上桌,一盤菜就占去三分之一桌面,好吃又有氣氛。
駱濤這人在美食面前也客氣不起來,就夾了一塊。
魚肉進入嘴巴就在舌尖停了一會,感覺到味道非常鮮美,接著就是咀嚼,口感也相當的細膩。
“魚肉鮮,湯汁美。”這六個字舊就是駱濤對這道菜的評價。
余長奇他在駱濤品嘗的時候已經連夾了幾口,他的這個表現并沒有什么失禮可言,這完全是因為他好吃這一口,從而導致了他可以經常吃道。
“駱先生,您真是行家,這六字點評,可是說透了這道名菜的精髓,抓炒全魚,說到底就在這湯汁上…”
經過這頓飯,駱濤知道了,這位石加莊的余長奇同志,不光是個干部,他更是一位美食家。
一談到這吃的方面,他絕對可以說骨灰級別的大家。
聽他自己說,他不光會吃,而且他還十分會做菜,冀,京,魯菜系里面的菜品,他都會一點。
當年他就曾干過三四年的廚子,后來春風解放了他。
駱濤特別敬佩他。
今兒,除了這兩道菜之外,還有崩肝,扒雞再加幾碟素菜。
駱濤真是一飽味蕾。
解決好了五臟廟,然后冒著大雨驅車前往今兒他作報告的地方。
駱濤先和冀省和石加莊市等領導攀談了幾句,這種大會都差不多都事先安排好了秩序。
然后走上臺,照著稿子念,一個小時或者再多一點時間,就差不多可以結束了。
二時許,大家陸陸續續找到自己的位置,隨著一位業余主持人的招喚,駱濤邁著他那矯健地步伐。
特色的布鞋,標準的灰色中山裝,一絲不茍的頭發,帶著溫和的笑容,他來了。
臺下一見駱濤出場就非常躁動,但各個都是矜持高手,都在忍著他們對駱濤的喜愛,屏住呼吸,靜靜看著臺上沉靜的駱濤。
再看駱濤他不慌不忙地先稍稍調整了一下話筒,感覺調到了一個合適自己的位置,手扶著桌子,望了一眼臺下。
這地方不是多么蓬碧輝煌,但絕對夠大,烏泱烏泱的人群,駱濤那雙略有點近視的眼睛是數不過來有多少人。
幾百,又或者上千…
領導都坐在上面,小領導都坐在下面。
這時一聲溫和,卻又十分平易近人的聲音響起,“同志們好。”
下面就嘩嘩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生生打斷了他的話,他是沒有想到自己會這么受歡迎。
待掌聲平息。
“很高興能來石加莊開店,…也非常感謝申季瀾等省市領導的邀請,…讓我與大家一同交流一下這些年來,各自在改革開放大潮中得到的心得。
對于這個邀請,我個人感覺到誠惶誠恐,…我何德何能可與諸位坐在一起交流。…”
駱濤一停頓,“啪啪啪!”
待掌聲平息。
駱濤的演講激情也漸漸被這一陣陣掌聲激起,便不再關心太多的事,開玩笑道:“哈哈哈!同志們太熱情了,…我偷偷告訴大家一件事。”
這句話的停頓,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吊了起來,見他們傾聽待聞,駱濤微笑著解釋:“聽我的報告,你們一定要學會矜持,不然回家手會疼的。”
整個會場所有都被駱濤的自戀逗笑了,這個年代的人就是這么可愛,隨隨便便一個小笑話,他們都笑一天。
從這一刻起,駱濤就真正的走進了他們的世界,打破了他們先前固有對駱濤的一切想象。
從這一刻起,他們知道了駱濤原來是這樣一個人,是一位他們可以和他平等對話的一個人。
“和同志們說實在話,見到了你們,我感覺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
我先前為了今兒這會啊,我準備三頁紙。”駱濤拿起來向他們揚了揚。
接著說:“現在看來就是廢紙,為什么?”
停頓!
沉默!
“我自我標榜是民營企業家,嚴格的說我同在座的那就不是一路人。”駱濤索性把寫的稿子放一邊,開始了即興演講。
“既然不是同一路人,那咱們今兒就暢所欲言。
我想在座應該沒幾個人知道“企業家”是什么意思?”駱濤望著他們詢問:“有哪位同志知道?”
環顧一周也沒有人答,大家都在小聲議論,他們不明白駱濤為什么要說這個和他們無關的事。
駱濤等了大概一分多鐘,還是沒人舉手,他只好自問自答,他們這些某廠的掌舵人現在只關心當下,沒有人去關心廠子的未來,就算是關心也是片面的。
“這個詞匯我們內地現在還沒有,它是一個舶來貨。
最早是指軍隊里的指揮官,后來演變成了特指一些喜歡冒險的人,
最后在19世紀初,法蘭西國有一個薩伊的人,他寫了一本書,叫《…經濟學概論》。
就是從這時候起,企業家這個詞和錢掛上了鉤,但他絕對不是代表著資,甚至還是對立。”
他們現在已經被這個有意思的詞匯給謎住了,也不管駱濤接下來要說什么,大家都非常默契的記錄下來。
原本在臺上另一邊的攝像師,也來駱濤這邊。
駱濤又大講了這個詞匯的含義,然后說一說自己的看法,“我個人認為一個合格的企業家,必須要具備敢于冒險,勇于創新,對事執著,講誠信,有家國情懷。…”
停頓!
雷鳴般的掌聲!
“我相信不久的將來,在我國的大地上必要涌現出一大批這樣有擔當的企業家。…”
“…我知道大家都很想知道,我對剛剛新生出來的的鄉鎮企業和聯營的看法。
其實這是好事,…一枝獨秀,不如百花齊放。
再者大家差不多都是參與者,支持者,我想你們應該比我都明白為什么這么做,時代變了,大家不得不想法子找出路。
馬盛利同志的事跡大家都知道,…我個人也非常佩服他的創新精神,…比我有本事。”
駱濤也是隨大流的人,這也是沒辦法,現在唱對臺戲容易惹眾怒。
畢竟不是誰都有駱濤能重生的本事。
他的那句話還是很合大家的胃口,人家現在是冀省的經濟代表人物,很吃香的。
“不過,對于聯營我個人有一點淺薄的看法。”
大家真實的就想聽聽駱濤的看法,都非常聚精會神,手握著筆,雙眼炯炯有神盯著臺上駱濤所處的那一角。
地傾東南,這連接著地脈的水泥臺子,好像要掙開枷鎖,獨自要干一番偉業。
“拒我了解這些人大多數都是屬于膽子大,善于發現商機,懂得一些他們所從事的工作相關知識。
鄉鎮企業大有作為,又具有極強的生命力,對于這個新生的模式,我個人還是很看好的。
但是這些人文化程度普遍低,性子不踏實,創新精神不夠,格局也不夠大,這些都是他們的短板。”一席話激起千層浪。
駱濤話音剛落,臺上臺下都又再一次二三開著他們的小會,駱濤也不急,借著機會喝點茶,潤潤自己的破銅鑼嗓。
這樣的討論是在所難免的,畢竟現在國字號跟鄉鎮企業就是母子關系。
國字號想變,鄉鎮企業想強,沒誰逼迫誰,這是這個時代讓他們雙方共同做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