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琬安排這里,守著偏門,準備給荀爽開門的心腹從人,在聽到來人的聲音之后,心中陡然一驚!
他之前的時候,可是跟隨著黃琬,見過荀爽的,知道荀爽的聲音是怎么樣的!
而眼前冒雨夜來,叩響院門的人,聲音絕對不是荀爽的!
這如何不讓他吃驚?
“君是何人?!”
他壓低聲音詢問,帶著警惕,手已經按到了腰間的配刀上。
來人一愣,顯然沒有想到,這人居然是會是這樣一個反應。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出聲說道:“我乃是荀公從人,荀公年歲大了,身體又不好,行動不便,出行需要乘車,此時夜行,過于顯眼,且又是秋雨連綿不絕…”
聽到這人解釋,黃琬心腹從人,心里面頓時一松。
這人說的倒也是這個道理。
依照司空荀爽的身體狀況,確實不適合親自來做這事情!
當下就將門輕輕關上,緩緩插住。
然后壓低聲音道:“隨我來,我家家主已經等候多時了。”
說著,就率先朝著黃琬所在房間而去。
自稱是荀爽心腹從人的人,跟著這人前行。
兩人一路都不交談。
一路來到黃琬那有著一些燭光透出的房間前,黃琬心腹從人,輕輕叩響房門。
房屋之中,在燈下看書的黃琬,就將書卷合上。
走到房門前開了門。
“家主,荀司空沒有前來,來的是他的從人。”
這人見到黃琬,就立刻開口將這個情況告知黃琬。
然后腳步移動到一旁,將門口讓出。
立在一旁。
同時,手再次握在了腰間刀柄之上,做好了隨時殺人的準備。
那隨著他前來的人,立刻上前,對著黃琬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口中道:“小人拜見黃公,家主身體不便,不適合夜行見客,因此上就派遣小人前來了,有冒昧之處,還請黃公海涵。”
黃琬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
想了想,開口道:“你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這人聞言,就將頭抬起。
黃琬將身子往邊上讓了讓,讓屋內燈光透過來,照在這人臉上。
仔細端詳。
隨后認出此人來。
這人,他之前確實見過,就是荀爽身邊的從人,做事情很穩重。
當下就道:“荀公年歲大,身子不方便,我是知道,走,隨我進屋說話。”
他說著,便引領此人往房間之中走。
這人就跟了進去。
黃琬的這個心腹從人,這才將手從刀柄上移開。
伸手將房門關上,并沒有就此離開,而是在房間外面找了一個不顯眼的角落,在那里靜靜的待著…
“…我家家主讓小人告知黃公,說黃公不要去摻和王允正在做的事情。”
房間之中,荀爽派遣過來從人,這般對黃琬說道。
黃琬聞言,開口詢問:“這是為何?莫非荀公覺得,這一次的事情,王允必敗?”
荀爽從人搖搖頭道:“不是這樣,我家家主說,王司徒想要做事情,那就任由他去做好了。
咱們不反對,也不要參與其中。
荀公說,這事情,只一個王允帶頭就可以了,剩下楊公、黃公這些人,就不要加入了。
王允這一次若是能成,那自然是極好。
那時候,再站出來對王允進行支持,幫助王允盡快安定局面,穩定住形勢,一樣不遲。
可若是王允這次失敗了,這樣多的老臣牽連其中,可就被董卓一網打盡了!
天子還小,漢室衰弱至此,需要有人為之努力。
不能將所有人都牽扯到一件大事情之中,需要有人留下,保護天子,盡可能的興復漢室…
我家家主說,如今這個時候,需要隱忍。
需要有表有里。
直接與董卓拼命,固然風光,固然痛快,但有些時候,卻不能隱忍…”
荀爽的心腹從人,如此對黃琬說道,復述荀爽的話。
黃琬聞言,心中震動。
似乎有一道驚雷,在心中升起,破開迷霧。
他坐在這里,一時間沒有出聲,低頭迅速思索事情。
這樣過了一陣兒之后,黃琬起身,整理衣冠,對著眼前荀爽從人,深深的施了一禮,出聲說道:“若非荀公言語,我險些就誤入歧途了。
還請勞煩轉告荀公,這事情,黃琬記下來。”
荀爽從人,連忙對著黃琬還禮。
又過了一小會兒之后,黃琬房間的房門打開,黃琬親自引著荀爽從人出來。
黃琬那個隱藏在黑暗之中的從人,也走了出來,準備引著荀爽從人離開。
走了幾步之后,卻發現黃琬也跟著走進了雨幕里面。
“黃公,怎敢勞您相送?還請快快返回屋內。”
荀爽從人發現了這個事情,連忙壓低聲音說道。
黃琬擺擺手道:“無妨。”
荀爽從人知道,黃琬之所以會不顧身份差距,出來相送自己,不是說自己有多么的了不起。
而是因為對方敬重自己家主的為人與計謀。
當下就對著黃琬施了一禮。
任由黃琬送他離開…
三人無話,一路摸黑來到黃琬院落的那個側門邊,悄無聲息的打開門。
荀爽的那個從人,對著黃琬施了一禮之后,就一聲不吭的從側門這里閃了出去。
走進雨幕,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黃琬與黃琬的心腹從人,將門重新插上,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朝著房屋走去,誰都沒有說話…
“要麻煩你出去一趟了,前往王允那里,替我與王允傳遞一些話。”
送走荀爽的那個從人之后,返回到房間之中,黃琬坐在那里,思量著事情。
這樣過了一陣兒之后,他下定了決心,抬頭望向自己的這個心腹從人,這般說道…
片刻之后,黃琬家的側門,再度打開又合上,側門后面,就只剩下黃琬一人了。
黃琬的那個從人,已經消失在了黑夜的雨幕之中…
“回去代我向荀公問好,讓他老人家養好身子。
好好的大漢江山,成為了現在這個樣子。
現在是真的離不開他老人家,需要他老人家多跟著操勞操勞,跟著費心。
如今的水太深,我們不好把握,還需要他人家在后面多把把關…”
差不多相同的時間里,前司徒楊彪居住的地方,現在的光祿大夫楊彪,對著一個穿著黑衣、身上有著一些水漬的人,恭敬行禮,這般說道。
這人見此,連忙向楊彪回禮。
然后開口道:“小人定然將話帶到…”
這人說著,拿起靠著門邊放置的斗笠和蓑衣,穿戴整齊之后,向楊彪告辭,離開了楊彪府上,進入到了雨幕之中,消失在黑夜里…
送走荀爽派來的心腹從人之后,只頭上帶著一個斗笠、沒有穿蓑衣的楊彪,從側門這里往回走。
他走的很是緩慢,在黑夜的雨幕之中,緩緩而行,面帶思索之色…
大約一刻鐘之后,楊彪來了房屋之前。
這房屋不是楊彪自己居住的。
楊彪上前,叩響房門。
“誰?”
叩了沒幾下,房屋之內,就有聲音傳來。
“我。”
楊彪壓低聲音回答。
房屋里面沒有傳來‘我是誰’之類的話。
稍稍等了片刻,房門就被人從里面打開了,楊彪走了進去…
沒等太長的時間,楊彪就與一個人一起,從這房間之中走了出來,并將房門關好。
然后陪著他一路往側門那里而去…
荀爽府上,清瘦了幾分了荀爽,躺在床榻上,閉著眼睛,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一樣。
但這都是假象,因為他很快就咳嗽了起來。
很是劇烈的那種。
老仆連忙將其扶起,伸手在他背上拍打,好一會兒才算是緩過來一些勁。
又端來茶水,讓荀爽喝了兩口,壓了壓,這才覺得好多了。
老仆望著荀爽,眼中都是擔憂之色。
荀爽笑著對他擺了擺手:“不用的擔心,我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就算是我死了,咱們荀家也不用擔心。
公達和文若兩個孩子,都很了不得,有他們兩人在,咱們咳咳咳…咱們荀家敗不了。”
這樣說著,他就想起了荀彧。
“話說時間過去了這樣久,文若這孩子,應該已經接到了我的書信,這時候啟程有一段兒時間了。
算算時間,也應該快要到了…
這時候,路上不太平…”
荀爽這樣說著,有些擔憂。
怕他們家的王佐之才,會在路上出意外。
老仆聞言出言安慰道:“文若郎君也不是小孩子了,出過不少遠門,且又富有機謀,路上不會有事的…”
荀爽聞言,笑了起來:“我也知道,就是忍不住的去擔心,這人老了,就是變得沒出息…”
一主一仆的談論之中,時間漸漸流逝。
窗外的雨,一直未停。
房門被輕輕叩響,老仆停下話語,去開門。
來人摘掉斗笠,脫掉身上蓑衣,放到門口處,過來與荀爽見禮。
荀爽笑著擺手,詢問事情怎么樣了。
這人道:“黃公接受了家主您的提議,并讓小人回來,代他向您表示感謝…”
片刻之后,另外一個前往楊彪府上的人,也回來了,向荀爽匯報那里的情況。
荀爽聽了之后,笑著點了點頭,向二人道了一聲辛苦。
然后讓老仆給二人倒了熱水與二人喝,暖暖身子。
與二人又說了一些話,詢問了一些情況之后,就這兩人回去休息了。
“這王允王子師,這一下子對我的不滿,又要加重了。”
二人離開之后,荀爽笑著對老仆說道。
老仆聞言道:“既然家主知道王子師會因此而對主人不滿,主人為何還要如此行事?”
他暗中所指的意思是,王允現在畢竟是司徒,而且還在謀劃董卓。
倘若董卓真的被王允給除掉的話,王允一定獲得極大的權力。
此時這樣得罪王允的話,王允今后會不會因此而針對自己荀家。
荀爽是一個聰明人,且老仆又跟隨他多年,老仆這樣一開口,他就已經明白了老仆的意思。
當下笑道:“哪有能如何?
總不能因為擔心這王允王子師會對我不滿,就不做事情,看著他將其余漢室老臣,給一起拖入到巨大危險之中吧?
這是天子跟前,少有的堅定老臣了。
若是因為這次事情,而被牽連,那今后天子的日子,將會更加的難過。
至于王允今后,會不會因為這次的事情,在今后對我對荀家有什么針對性的舉動,我也一樣不在乎。
我這樣大年紀的人了,就算是活,也活不了太長時間了,還會在乎他王子師給我來這個?
至于公達和文若二人…
公達已經跟著皇叔許多時日,文若來到長安之后,也一樣會跟著皇叔做事情。
王子師這人,想要伸手從劉皇叔手中要人,處罰他們兩個,只怕是有些困難。
況且,公達和文若兩人,乃是我荀家麒麟兒,就算是沒有劉皇叔庇護,那王允也一樣不能真的拿他們兩個怎么樣。
不是我自夸,真的是放開手腳去做事情的話,王允未必能夠從他二人手中討到什么便宜。
并且,我覺得王允這一次想要成功,應該有些困難。”
老仆點了點頭:“有兩位郎君在,倒真的不用過于擔心荀家未來。”
想了想又道:“家主的意思是,這一次王允必定會失敗了?”
荀爽搖搖頭:“倒也不是說,一定就確認王允會失敗,而是覺得這事情似乎有哪些不對,但一時間又琢磨不透。
我先前覺察到王允可能將要采取的行動時,第一時間,就向王允進行示警,勸他不要繼續行事。
結果信件過去之后,王允連一點回信都沒有給我。
由此可見,他是絕對不認同我的看法的,對他自己的計劃,有著絕對的信心。
既然他真的這般自信,想要放手一搏的話,那就由他去吧。
我在這里,忠心祝愿王允能夠成功。
能夠將董卓給除了。
但為了降低失敗之后,付出的代價,只能是盡可能的將其余漢室老臣,從這事情摘出來…”
老仆點點頭,隨后又道:“可是家主,您以及楊公、黃公等老臣重臣不參與到其中,王允真的做成了這件事情,那他的威望,一時間可就真的是無人可抵了。
王允將會主持朝綱。
王允此人,有些剛愎自用,一旦讓其獨自把持了朝綱,只怕一個弄不好,便會生出一些事端來。
對于大漢而言,未必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荀爽聞言,轉頭望向了自己的老仆。
然后又將目光從老仆臉上移開,開口道:“不曾想你考慮的這樣深遠。
不過,這倒也不用太擔心。
這關中可并不是只有他王允一人。”
他說著,伸手往南面方向指指,笑著道:“那邊可還有一位帶領大軍在外呢!
這位是皇叔,也董卓孫女婿,在董卓手下軍中,有著極高威望。
董卓死掉,不說那些本就隨著這人在益州攻伐的將士。
單單是分布在關中的董卓麾下,大部也會以此人為首。
這人不是呂布。
有這樣人,王允想要肆意而為,獨自掌權,只怕不可能。”
他說著,又伸手指了之自己和自己的老仆,出聲說道:“何況,這長安之中,你我這般的人,還沒有死絕呢。”
老仆聞言,停頓了一下,然后開口問道:“那接下來咱們該怎么辦?”
荀爽道:“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接下來就靜坐風云起了。
倘若這一次的事情,王允失敗了,就要竭盡全力的周璇,不讓董卓借題發揮,把事情擴的太大,牽連到更多的人。
盡可能多的保存漢家力量。
倘若是王允成功了,那么就要拼盡全力的將董白、以及劉皇叔的其余家眷給保住,不讓王允等人殺過頭了,將她們給傷害了。
尤其是董白,一定要保住。
她可不是董卓的孫女那樣簡單,還是劉皇叔的未過門的妻子。
不論如何,都不能讓王允等人給殺了。
否則,在今后,只怕會出現一些不太好的影響…”
窗外的秋雨在不斷的下著,讓空氣變得有些冷了。
屋內點著一盞油燈,已經年邁的荀爽,與他的老仆,聽著窗外的風聲雨聲,在這緩緩的說著話,看起來就像是兩個年邁的人,在這里嘮嗑,平平無奇的那種。
可若是有人聽到他們兩人,所說話的內容,心中一定會掀起軒然大波…
“荀爽荀慈明!”
夜雨落到王允所在房屋的房頂上,順著房檐低落下來。
此時還未睡去的當朝司徒王允王子師,顯得咬牙切齒的從口中擠出這樣一句話來!
就在剛剛,楊彪也黃琬兩人的心腹從人,先后到來,向他表達了不參與這件事情的意思。
同時還說,等到他功成之后,他們一定站出來,幫助他安定局面。
也說了為了漢室和當今天子著想,不能夠將他們這些人,都弄到一個極為危險的事情之中的話。
這話,聽起來確實很合情合理,但是,卻讓王允心中極為的不舒服。
他們這樣說,不就是擺明了不相信自己這次會成功嗎?
而且,還將他們從這事情之中,摘了一個干凈。
事情失敗了,與他們無關,事情成了,他們可以跟著站出來占便宜!
雖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會失敗,這一次,自己一定會成功。
但楊彪等人的態度,還是讓他感到極為不滿。
哪有這樣做事情的?
原本以為,這楊彪和黃琬以及荀爽,都是漢室老臣,都將會為了漢室,不顧一切的去拼搏。
卻沒有想到,這些人居然會這般行事!
他不是一個愚蠢的人,從黃琬以及楊彪的從人,過來傳達了這樣的意思之后,第一時間里,他就已經明白了,在背后出這樣一個主意的人是誰。
除了極為善于謀身的荀爽荀慈明之外,絕對不會有其余人!
王允在這里罵荀爽。
說他是一個陰險小人,表面上說著是一切為了天子,為了大漢,實際上就是自己怕死,以此為借口,來謀求他們荀家的安全。
又罵楊彪和黃琬。
說他們一個是四世三公,僅次于的袁家。
一個世代為大漢重臣,受到大漢極其多的恩惠。
卻不成想,在這樣的關鍵時刻里,居然就這樣順水推舟的從了荀爽,聽了荀爽這家伙的妖言!
站在這里滿心憤怒的將荀爽幾人,都給罵了一頓兒之后,王允負手而立,眼中泛出淚光。
誰能想到,這樣多的大漢臣子,到了這個時候,只有自己一個人,才是真正的一心一意為大漢?
他被自己高潔,與自己忠心給深深的感動了。
這樣過了一陣兒之后,王允伸手擦拭一下臉上的淚水。
嘴角露出一些冷笑來。
這些人不肯在第一時間站出來也好,這樣的話,誅殺董卓,鏟除國賊的榮耀與巨大威望,就都落到自己身上了。
自己順勢掌握住了朝堂之后,就可以放手施為了。
不用再去過多理會荀爽等人的意思,能夠按照自己意愿,將大漢重新變得富強起來!
荀爽等人,也沒有什么好說的。
“機會,我可給你們了,是你們自己貪生拍死,有著諸多的小心思。
這樣的話,等到時間了,你們可就不要在那里各種鬧騰!
說我王允,不給你們機會!”
王允握著拳頭,嘴角帶著一些冷笑,如此說道…
長安城,徹底的忙碌起來。
呂布已經一部分一部分的將他所帶領的兵馬,安排到了長安城之中,為將要開始的董卓成為太師的典禮做準備。
各種的兵馬進行調動。
各種人員事務進行安排。
長安城中,那正在修建的皇宮那里,修建皇宮的事情,已經停下。
工匠們開始在已經修建一些的皇宮邊上,加班加點的修建高臺,為董卓的典禮做準備。
這幾天里,做這些事情的民夫等人,伙食有一個明顯的提高,粥飯這些,可以敞開肚皮吃,往往能夠多少沾一點葷腥。
這讓這些人,都樂得不行。
干起活來,也都顯得很是有勁。
嘗到了九九六的福報…
時間,就在這種忙碌與磨人的等待之中,悄然流逝,來到了董卓舉行成為太師的大典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