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朝,話筒!”
于海棠站在主席臺上滿臉漲紅,用無比激動和崇拜的眼神看著蘇乙,把重新插好的話筒遞給蘇乙。
蘇乙接話筒的時候,她一把握住了蘇乙的手,咬唇看著蘇乙不愿松開。
蘇乙笑呵呵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背,然后拿起話筒邁步向前,環顧一周。
整個廣場此刻被警察和保衛員們分隔成數個區域,秩序已經得到了絕對的控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站在主席臺上的蘇乙身上。
花姐等學習班的學員們自然毫不意外,但大多數普通工人都一片嘩然。
今天突發的狀況讓大多數人都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很多人到現在都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
大家只知道,李新民的親信們突然就要搞事情,但保衛科、學員班還有一些廠外的人員早有準備,他們剛一動,就被這些人制服了。
李新民做一把手這六年,說他倒行逆施有些夸張,但絕對是不得人心的。軋鋼廠早就被搞得一團糟,生產秩序遭到很嚴重的破壞,廠里充斥著勾心斗角,阿諛成風,風氣很差。
基層職工們最樸素的道德價值觀還是存在的,而且他們的切身利益也的確因此而受到損害,對于這六年來的局面心里也普遍堆積了很多怨言和不滿。今天的變局,大部分職工都是充滿驚喜和期待。
作為當年廠里的風云人物,工人理論學習實驗基地的發起人,很少有人不認識蘇乙,而且蘇乙在軋鋼廠的風評一直都很好。
現在眼看蘇乙站在臺上,不管是參與此事的人們還是不明真相的職工們,都忍不住發出了歡呼聲。
整個廣場嗡聲大作,所有人都很激動。
蘇乙環顧一周,使勁咳嗽一聲:“同志們,工友們!”
他渾厚的聲音瞬間傳遍整個廣場,使得場面立刻安靜下來。
“我是紅星軋鋼廠遺留問題調查小組組長蘇援朝,這次來,我就是專門來處理紅星軋鋼廠這六年來存在的種種問題。我代表…向大家做出如下保證,第一,紅星軋鋼廠六年來違規違法的亂象,必然會得到徹底的根除,涉及到任何人都絕不姑息!第二,六年來所有冤假錯…都將得到徹底的更正,我們絕不讓任何一個工友再受委屈!第三,拖欠所有工友們的工資將在未來七天內全部補發完畢,絕不拖欠大家一分錢!第四,紅星軋鋼廠必須在七天內徹底恢復全面生產…”
蘇乙每宣布一條,整個廣場都要瞬間爆發出驚喜的歡呼聲!
剛開始大家還有所遲疑,不敢置信,但隨著蘇乙鏗鏘有力的聲音做出一條條讓人信服的保證,所有人的熱血和信心都被點燃了,整個廣場歡呼如雷,不少人都激動得哭了,甚至是痛哭流涕。
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懂得這一天多么地來之不易,很多人做夢都在盼著這一天到來。
“我代表調查組向大家鄭重承諾,接下來我們將長期駐扎在廠里,吃住都在廠里,隨時接受所有同志們的監督和舉報!以上保證只要還有一條沒得到大家的認可,我們就決不離開,直到軋鋼廠變成大家伙都滿意的樣子為止!”
蘇乙不說官話套話,不繞彎子,直白做出最簡潔有力的表態,瞬間便讓全場都沸騰起來。
所有人都在激動吶喊著,表示對蘇乙的支持。
在大家高漲的情緒中,蘇乙趁熱打鐵宣布了調查組第一項工作的成果,瞬間讓整個廣場的情緒都達到了頂點!
“經我們調查組調查認定,今天舉辦的臨時會議,是一些別有用心的壞分子最后的瘋狂反撲,是一起性質極其惡劣的…目前我們已經掌握了絕對確鑿的證據,證實了一批人密謀主導和參與了此事,接下來我念到名字的人,即刻起立刻解除所有職務,并立刻被警方批捕,接受進一步調查。這些人是——”
“李新民!”
“嗷!”
“許大茂!”
“嗷!”
“吳懷民!”
“嗷!”
“秦淮茹!”
“嗷!”
蘇乙每念一個名字,現場都要爆發出熱烈的歡呼,所有人都在拍手稱快!
這些人早就被警察或者保衛科的人控制起來了,當蘇乙念到其姓名時,此人立刻會被押解出人群,向場邊警車的方向而去。
這些之前風光一時的部門領導們,此刻丑態百出,狼狽萬分。
有人面如死灰,渾身癱軟。
有人痛哭流涕,驚恐求饒。
有人大叫著蘇乙的名字,想要讓蘇乙看她一眼,網開一面。
有人絕望嘶吼,掙扎反抗。
但這一切都無濟于事。反倒是他們被押出人群時,遭到了工友們熱情的拳打腳踢。
許大茂受到的照顧最狠,他被拖到場邊的時候,整個臉已經腫成了豬頭,基本沒了人樣。
秦淮茹也好不到哪兒去,出來時披頭散發,鼻青臉腫。
孔二民在這期間瘋狂沖出去想要護住她,被憤怒的人們打倒在地,雖然很快他就被警察一同帶走,但他也同樣被打得不像樣子了。
蘇乙對軋鋼廠的情況太熟悉了,當念完一長串名單,帶走了不下一百個人后,蘇乙又感謝了這次挫敗此次事件的保衛科、學習班和仗義出手的廠外群眾們,最后宣布讓所有職工們有序離場,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等待進一步指令。
職工們情緒高漲,又停留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散去。
沉燕子和小龔這才滿臉驚喜圍到了蘇乙跟前來。
“太好了,幸虧沒鬧出亂子來,順順利利拿下來了!”小龔開心道。
“可以呀,算無遺策呀!”沉燕子對蘇乙嘖嘖有聲,“我還以為這是一場惡戰呢,沒想到這么簡單就結束了。你什么時候在廠里做了這么多工作的?你也不怕提前走漏消息?”
“大勢所趨,誰也翻不出風浪來。”蘇乙笑呵呵道,“接下來才有的忙呢,你們都辛苦一下,把桉子都做細坐實了,不要有疏漏。”
“是!”兩人齊齊應道。
“組長,李新民嚷著要見你。”小龔匯報道。
“見見吧。”蘇乙點點頭,“畢竟是老領導了。”“之前那個秦淮茹不也嚷著要見你嗎?”沉燕子道,“她還是你干閨女的親媽,你要不要見見?”
“她就不見了,避嫌。”蘇乙搖搖頭。
和李新民的見面其實無非便是敘舊、感慨,蘇乙答應和他見面,并不是要聽他說什么,或者跟他說什么,只是要跟這個人好好告個別。
“李哥,不管怎么說,咱們也算朋友一場。”蘇乙道,“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可以告訴我,我能幫的,一定盡力。”
李新民沉默片刻,還是不死心的問道:“援朝,真的沒希望?”
他不想坐牢,哪怕他失去一切成為一個普通百姓他現在都能接受了。
其實原本的時間線中,李新民在胡的保護下真的全身而退了,除了丟官,該保的他都保住了。但現在,他沒這個命了。
“李哥,認輸吧。”蘇乙平靜道,“跟你我就不說什么大道理了,你要是還信我為你好,你就體體面面認罪,爭取個寬大處理。”
李新民慘笑一聲道:“好,我信你!援朝,我別無所求,只希望你看在咱們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幫我照顧著點你嫂子。”
蘇乙沉默片刻幽幽道:“以我對嫂子的了解,她改嫁是遲早的,應該不需要我照顧。”
“…也對。”
“李哥你還有什么心愿?”
“沒有了…不,還有一個,你能幫我抽傻柱一巴掌,順便幫我罵一句槽他大爺嗎?”
“抽一巴掌不行,但槽他大爺可以。”
“那就這么著吧。”
“好。”
“援朝,你剛進廠那會兒,我是真的很欣賞你,我真的為發現了你這么個人才,得意得不得了,不信你問你嫂子,她可以作證。”
“李哥,我信。”
“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變成了今天這樣…”
和李新民告別后,蘇乙就再沒有見過這個人。
他后續的審訊、定罪、宣判等一系列的程序,蘇乙都沒有再過問。
差不多是半年后,蘇乙得知李新民因為主動交代積極退贓,還另有立功表現,給自己爭取了個無期,據沉燕子說,這個桉子辦得極其沒有成就感,甚至尤小勇自首后的供詞和劉嵐的舉報都沒派上什么用場,因為李新民把自己的事情基本全交代了,沉燕子還來跟蘇乙核實過借條的情況。
許大茂定罪還要更晚一些,差不多拖到一年半后了,因為他牽扯到人命桉,而且其本人拒不配合,桉情要復雜很多。
由于“熱心群眾”提供了許大茂的關鍵犯罪證據,最終警方坐實了他的罪名,他被依法判決死刑。
在蘇乙的安排下,許大茂在被押赴刑場前和麗麗見了一面。
麗麗哭成了淚人。
“大茂呀,你這一走,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可怎么活呀…”
“麗麗,我對不住你,是我害了你,但是你一定要把咱們的孩子撫養長大…”許大茂也痛哭流涕,真情流露,“我爸媽呢,他們怎么沒來?”
“警察只讓一個人見你,我怕他們年齡太大承受不起打擊,就沒讓他們來。大茂,你要是有什么想跟他們說的,你就告訴我,我轉告他們。”麗麗抹著眼淚道。
“你告訴他們二老,兒子不孝,只能來世再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了。”許大茂仰天垂淚。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大茂,你說過讓爸每個月給我三十塊錢生活費,但他給了兩個月,就再也沒給過了。”麗麗垂淚道,“大茂,這一年多我們娘倆饑一頓飽一頓的,你兒子都快被餓死了。”
許大茂眼神有些躲閃:“麗麗,是我對不起你。”
得知自己脫罪無望,許大茂把什么都交代了,想要給自己爭取減刑。為了活命,他主動交代了自己的贓款去向,警察去找了許大茂父親,把許大茂留在他那兒的錢全都沒收了。
給麗麗的承諾,他自然就兌現不了了。
“但是我怎么看著…你好像還胖了呀?”許大茂狐疑觀察著麗麗。
“知道要見你,我一夜沒睡,我這是把臉給睡腫了。”麗麗辯解道。
她占著許大茂的房子,又給自己招了個相好,天天胡天海地,吃香喝辣,又不上班,怎么可能不胖?
為這事兒把許大茂父親都氣得腦梗住院了。
許大茂嘆了口氣道:“麗麗,我也不奢求你不改嫁了,我只求你看在咱們夫妻一場的份上,別讓我兒子改姓。”
麗麗有些焦急,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大茂,你這都要走了,你當時從家提出去的箱子呢?反正你也帶不走,你總得給我們孤兒寡母留下吧?”
許大茂搖頭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沒有金子。當時我拿出去的箱子里面裝的全都是石頭,我就是為了讓你不改嫁才撒謊的。”
麗麗如遭雷擊,不可置信看著許大茂:“大茂,你騙我呢對不對?”
她堅信有金子,這段日子胡吃海喝拉了一屁股債,李蘭怎么勸都沒勸住她,但現在,噩耗確認了。
“我都快死了,騙你還有意義嗎?”許大茂嘆了口氣,“要是真有金子,我早就招了給我減刑了。麗麗,我真不想死呀,我才三十多歲,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我真的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呀…”
許大茂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死亡的恐懼讓他無法不崩潰。
麗麗看著面前這個痛哭的男人,整張臉都扭曲了。
她覺得自己被騙得太慘了!
“麗麗,你、你怎么這么看著我?”許大茂淚眼迷蒙,發現了自己老婆的不對。
麗麗突然猙獰一笑,咬牙道:“許大茂,你不想死是吧?好,我跟你說幾件事兒,你要是還不想死,我特么跟你姓!”
“你什么意思?”許大茂瞪大了眼睛。
“先說我吧。”麗麗冷笑道,“還記得之前我領到家里的那個黑市做買賣的,讓你給他批了好幾次條子的王胖子嗎?”
許大茂心里突然一顫,生出一種極度不妙的預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