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的時候剛好碰到了孔二民,他扛著一袋面粉正要進大院門,跟有說有笑出門的蘇乙等三人正好迎面碰上。
小當一見這人立刻臉一板扭頭就走。
孔二民對蘇乙訕訕一笑,有些拘謹地打了個招呼:“援朝回來啦…”
“嗯,給秦姐送面來啦二民?”蘇乙笑呵呵道。
“嗯,淮茹說家里面缸見底兒了,我就…”孔二民憨笑著解釋。
“快去吧,扛著怪累的。”蘇乙笑道,“回頭咱再聊。”
“哎哎!”孔二民如釋重負,趕緊走了,自始至終都沒敢看文慧一眼。
“我怎么感覺他有點兒怕你?”文慧問道。
“他不是怕我,是怕你。”蘇乙笑呵呵道,“這人內向得很,看見漂亮女人就緊張。”
文慧抿嘴一笑:“越來越會夸人了,提出表揚一次啊。”
一路無話。
車子進了一處大院,停在一棟綠蔭掩映的二層小樓前面。
院中,一個兩鬢斑白的婦人正在院中鋤地,聽到汽車聲音,扶著腰費力起身,手搭涼棚張望。
見到車子停在自家門前,婦人呆了呆,隨即反應過來,急忙扔掉鋤頭,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又邊快步疾走,邊把圍裙脫下來掛在院門背后。
她推開門出去的時候,文慧正好也下了車,紅著眼眶叫了聲“媽”。
婦人急忙應了一聲,腳下不停走到文慧跟前,認認真真上下端詳一遍,顫聲道:“廋了。”
“媽!”文慧哽咽著抱住母親。
蘇乙和小當從另一邊下了車,父女倆站在一邊看著這一幕,沒有打擾。
便在這時文父也從房門里走了出來,站在門口往外面急切張望著,使勁咳嗽兩聲。
文母這才松開了文慧,抹了抹眼淚笑道:“回來就好,走,先進屋。”
說著繞過文慧親熱向蘇乙招手:“援朝,來來來,站那么遠干嘛?快進屋!這就是小當吧?”
“叫奶奶。”蘇乙道。
“奶奶好。”小當乖巧打招呼。
“現在叫奶奶行,過些日子就得叫外婆了。”文母笑呵呵拉住小當的手,“你援朝爸爸可喜歡你了,經常跟我們說起你呢。小妮子真是水靈,一看就有靈氣,好孩子,好孩子。走走走,進屋。”
一行人被文母讓著進了院子。
“文叔叔。”
“爸!”
文父先是對蘇乙點點頭:“援朝,一路辛苦了。”
“應該的。”蘇乙笑道。
“干得不錯。”文父又看著文慧笑道,“不過爸爸不想你做鐵娘子,太辛苦了。”
文慧有些繃不住,扁了扁嘴,快步上前抱住了父親。
文父眼眶也有些紅,拍著文慧的后背顫聲道:“都怪爸爸不好,沒保護好你,你受苦啦…”
“爸我沒有受苦,倒是您,援朝都跟我說了,您和媽那邊條件很艱苦。”文慧哽咽道。
“多虧了援朝,不然我跟你媽也熬不到今天…”文父有些感慨,“每次援朝轉過來你的信,都能給我們無窮的力量。”
他拍了拍文慧的后背,目光落在小當身上,和藹道:“你就是小當吧?”
“爺爺好。”
“呵呵,你也好,歡迎來家里做客。”文父笑道,“到這里就和回家一樣,因為這也是你援朝爸爸的家。”
“走走走,快進屋再說吧。”文母抹著眼淚笑道。
“對,進屋!”
一家人簇擁著進了屋,文母又是倒水又是切水果,忙得不亦樂乎。
小當有些拘謹,但很快便在文母和藹親切的態度中放松下來。
“我跟你媽回來一個月了,前一陣子校長找我了,說讓我再歇一歇再去講課,怕學生們一時無法接受。”文父道,“倒是文化小組那邊讓我盡快返崗,那邊的翻譯工作很缺人手。”
“爸,那您這算是徹底恢復了,可喜可賀呀。”文慧欣喜道,“我媽呢?”
“婦聯也找她了。”文父笑道,“不過你媽想退休了。”
“我現在呀,就想在家做做飯,擺弄擺弄院兒里的花圃。”文母笑道,“等你和援朝有了孩子,我再給你們帶帶孩子。奉獻了一輩子了,我想歇歇了。”
“我支持我媽的想法,”文慧道,“她也該好好歇歇,調養調養身子了。”
文父點點頭,看向蘇乙關切道:“援朝,你這邊現在是怎么情況?我問過老陸,他說你這次太劍走偏鋒,傷人傷己,跟前兩次都不一樣。”
“是有一些影響,但問題不大。”蘇乙笑了笑,“應該只是降級任用,但我這些年本來就太拔高了,沉淀一下也不是什么壞事。”
文慧道:“回來的時候,老人家倒是提過,問援朝對調查部的工作有沒有興趣。”
“你這方面的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老人家肯定也看重你的才能。”文父對蘇乙道,“這種特殊部門倒是也挺適合你的。”
“援朝已經回絕了。”文慧道,“他不想被貼上標簽,另外也有急流勇退的意思。”
文父沉吟道:“這些事其實更應該問問你小姨夫,之前講電話的時候他說今天來要跟援朝談談公事,我就有些擔心。和你不同,援朝這些年東奔西走是為如今的局面做了許多努力的,我有些擔心他得不到公正的評價。”
“文叔叔多慮了。”蘇乙笑道,“陸叔叔所說的公事,應該是談我的下一步去向。”
“是嗎?”文父頓時驚喜起來,和文母對視一眼,都松了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文母欣喜道,“援朝,我和你文叔叔最擔心的反而是你,他這兩天都睡不好覺。”
“百無一用是書生,在這方面,我反倒是最沒用的。”文父自嘲道。
“哎呀咱們光顧著聊天,小當都聽無聊了。”文母注意到一邊的小當有些無措,便笑著道,“慧慧的房間我都收拾出來了,以前的東西他們也都拉回來了一部分,走小當,我帶你上去看看,還有一臺鋼琴呢。”
小當站了起來,看向蘇乙。
“去跟奶奶玩吧,”蘇乙笑呵呵道,“你今晚不是要跟干媽睡嗎?正好去看看房間。”
“走走走,知道你要來,奶奶還給你準備禮物了呢。”文母親熱拉著小當上樓去了。
文父收回目光道:“慧慧,你的工作定了?”
文慧點點頭:“去農業口子,其實我倒是想回宣傳口的。”
“誰讓你成鐵娘子了,現在騎虎難下了吧?”文父笑呵呵道,“具體負責什么工作?”
“明天組織就來談,我約到了咱家里。”文慧道,“具體分管什么,還沒最終定下來。倒是援朝這邊,他其實早就拿定主意了。”
“哦?援朝的事兒定了?”文父急忙問道,“那上次的影響…”
“只降了一級。”文慧笑了笑,用驕傲的眼神看了眼蘇乙,“很多老人家都為他說話,這些年他的學習班保護了不少人,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那真的太好了。”文父又驚又喜,“援朝打算怎么走?”
“回軋鋼廠。”蘇乙道,“我打算去把這個爛攤子收拾出來。”
文父微微皺眉:“這算是下基層了…援朝,你考慮清楚了?哪怕你去區里工作,下一步都好走,但是去廠里…下一步只能往冶金口子或者商貿口子去,路就窄了。”
“爸,援朝他有自己的打算,您就甭替他操心了。”文慧道,“他做事一向天馬行空,不能用常理衡量。”
“也對,我一個外行,就別替內行瞎出主意了。”文父笑道,“慧慧要是進了部委,要不你們也在咱們這院兒里申請一套住房?這樣你們離我們也近一些。軋鋼廠干部大院兒里環境畢竟差了點,你們考慮考慮,盡快定下來,到時候領證待客,可以直接去新房嘛…”
“這事兒我們還沒來得及考慮。”文慧笑了笑,“爸,回頭我跟援朝再商量。”
“好好好,你們心里有數就好。”文父心情很好,“援朝,時間還早,走走走,陪我殺兩盤棋。”
“那你們下棋,我上去看看我媽和小當。”文慧站了起來。
蘇乙和文父很快就楚河漢界擺明車馬殺將起來,沒一會兒,樓上傳來悅耳的鋼琴聲。
文母今天要親自下廚,早上就把食材準備得差不多了。
快五點的時候,大領導夫婦也來了,大領導的夫人也去廚房幫忙,飯菜很快就好,兩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飯后,大領導把蘇乙單獨叫去了書房,談的正是蘇乙下一步工作安排的事情。
談話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兩人才有說有笑走出書房。
“援朝,你的想法是很超前的,你說的那些問題不管是不是危言聳聽,可也很值得我們去思考和警醒。你放心大膽按你的想法來,我支持你!”
“謝謝陸叔叔。”
“你的去向老人家很關心,所以關于你的考察也會從快從簡,明天早晨就會來走程序,你要做好最快后天就走馬上任的準備。”大領導道。
“那您可得把我要的部門和人都協調好了。”蘇乙笑呵呵道,“要是沒了您的支持,出了亂子我概不負責。”
“這是威脅我啊,”大領導看他一眼,“怎么,你真打算殺個血流成河?”
“我沒時間徐徐圖之,干脆響鼓重槌。”蘇乙笑道,“好在我在軋鋼廠是有群眾基礎的,不會有很大反彈的。”
大領導點頭道:“好,槍炮彈藥我都給你,但出了問題,唯你是問!”
晚上文母收拾好了客房,蘇乙就住在了這里。文慧果然和小當睡在了一起,兩人晚上興致勃勃聊到了大半夜才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蘇乙和文慧先去了趟民政局,十分鐘不到的時間,兩個紅本本就領到手了。
兩人手牽手走出民政局,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
兩人都是千絲萬縷一腦門事情,所以婚禮的事情暫時還要推后。回去后也沒來得及慶賀,文慧將來的領導就登門來考察了。
這邊人剛一走,緊跟著考察蘇乙的人也來了。
到了下午,兩人還要一起去拜訪好幾個人。
這一天都在迎來往送的雜務中度過。
小當今天也沒閑著,文母怕她無聊,手把手教她彈鋼琴,小當很有興趣,也表現出了一定天賦。
春江水暖鴨先知,蘇乙回軋鋼廠的消息雖然保密,但還是零星透露出一點似是而非的消息。
這些日子以來,李新民這類人最是煎熬,各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他的工作職務雖然還沒被停掉,但風向的變化其實已經很明顯了。
他這幾天如常工作,表現得很鎮定,想要穩定人心,但其實最多也就騙騙秦淮茹這樣的人。
背地里,他早就把能找的門路都找遍了,只可惜胡部長現在也自身難保,哪里還顧得上他?
李新民想盡了一切辦法,終于在付出巨大代價之后,得到了可以讓他免于牢獄之災的一個承諾。但現有的地位和一切,都無法保住了。
李新民當然非常不甘心,他還在四處奔走想辦法,想要為自己爭取更多,但沒想到不但沒什么成果,反倒有噩耗進一步傳來。
那個本來答應要撈自己一把的有力人士突然變卦了!
人家把收自己的好處全都退了回來,告訴他事情辦不了了,因為紅星軋鋼廠的問題全部封存起來了,另有安排。
這消息如同晴天霹靂!
李新民滿心恐懼,他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這人的工作單位,哀求、威脅的方式都用了,最終人家終于不情不愿透露了一個名字——
蘇援朝!
“你這事兒現在只有蘇援朝能說得上話,他不是以前也是你們廠的嗎?你應該認識他,你能不能過這關,就看人家肯不肯放你一馬了。”
李新民再想問更具體的,但人家已經打死都不肯說了。
蘇援朝?
李新民不久前還跟秦淮茹和許大茂幸災樂禍地說,蘇援朝這次這一跟頭栽下去,不可能再爬起來了。
可沒想到,打臉來得這么快!
他心情十分復雜,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擔憂。
說起他跟蘇乙的關系,那可就太復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