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院兒的時候已經算是很晚了,家家戶戶的燈都滅了,傻柱和蘇乙也就放緩了腳步,放輕了聲音,各自回家歇著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因為不用上班,蘇乙就沒起那么一大早,躺在床上睡了個懶覺。
其實懶不懶覺的無所謂,蘇乙主要是找這種睡懶覺的感覺。
感覺很不好,因為太吵了。
大清早的該上班的去上班,該在家收拾的也都起來收拾了,院子里幾個大老娘們說說笑笑的,吵得要死。
尤其是三大媽大嗓門兒,你說你喂雞就喂…
你就喂雞。
她非得站在蘇乙臥室窗戶外頭跟一大媽聊天,一聊就是半個小時。
蘇乙躺在床上完完整整聽了一個隔壁大院兒里姓張的姑娘嫁給一個修鞋匠后,又怎么紅杏出墻給賣貨郎的故事。
人家為什么出軌,怎么偷的情,偷情時說的第一句話是什么,多長時間…
連人家褲子脫到腿彎處沒脫完,以及賣貨郎的黑屁股蛋子上有個痦子這種細節三大媽都知道。
給蘇乙的感覺就是三大媽當時就藏在被窩里,還躺在賣貨郎和張姑娘中間,不然她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
大媽們的話題真的是很勁爆,跟聽小黃文似的。
以至于蘇乙端著臉盆和牙刷缸子,脖子上搭著毛巾出門的時候,三大媽非常尷尬,臉都紅了。
“援、援朝你在吶…你、你怎么沒上班去呀…”三大媽的大嗓門兒秒變夾子音。
一邊的一大媽和二大媽嘎嘎直樂,笑得跟鴨子似的。
“去去去,別笑!”三大媽更羞惱,訕訕對蘇乙笑道:“大老娘們兒聊天都這樣,平時你一大媽和二大媽說得比我還起勁呢,我這都是跟他們學的。”
“哎哎哎,你可別給我們潑臟水啊。”一大媽笑道,“咱院兒里就三大爺一個文化人,你是近朱者赤,才練就了一身說書的本事,我跟他二大媽都是大老粗,平時說話還磕巴呢,哪兒能說得跟你一樣,聽得人心里都癢癢…”
“就是,我跟他一大媽可沒這本事,援朝,你可別信你三大媽的話。”二大媽笑得很熱情。
蘇乙一邊往垂花門那邊走,一邊笑呵呵道:“我剛睡醒,可什么都沒聽見。三大媽說什么了?”
“沒聽見最好,我什么都沒說!”三大媽急忙搶先道。
“那是援朝給你留著面兒呢,你真以為他沒聽見?”二大媽道。
“顯你聰明?”三大媽瞪了她一眼,“這援朝今兒怎么沒上班兒去?我就說他自行車怎么還在這兒呢…”
頓了頓,她道:“對了,我家鍋里還剩了一碗粥,窩頭也還沒涼…我去給援朝端過去,孩子年輕,不吃早飯可不成…”
嘴里滴咕著,人已經趕緊轉身回屋去了。
二大媽嘖嘖有聲,譏諷道:“看著沒?鐵樹開花了!這是看我們光天兒有工作著急了。”
一大媽笑笑道:“她肯定著急啊,解成比光天還大幾歲呢,到現在工作也沒穩定…行了,不聊了,光顧著聽他三大媽說閑話了,我得去后院兒看看老太太去。”
“我也回了,待會兒去東四菜市場不去?去咱倆就一路…”二大媽也邊往回走邊道。
蘇乙洗漱罷了剛回屋,三大媽就端著粥、窩頭還有一小碟咸菜絲來了,熱情道:“這都九點多了,早點攤兒上東西早就賣光了,大媽家里有什么就給你端過來點兒,你湊合對付兩口,別嫌棄。”
蘇乙一邊把毛巾掛起來一邊笑道:“太麻煩您了三大媽。”
“這有什么麻煩的,也就是你上班走得早,不然天天上我家吃了再去上班都行!”三大媽笑呵呵道,“援朝,你今兒怎么沒去廠里呀?”
蘇乙也不客套了,坐下拿起窩頭咬了一口,邊吃邊道:“今天外勤,時間自由,就沒著急出門。”
拿起快子就了口咸菜,蘇乙贊道:“這咸菜演得不錯,脆,開胃!”
“喜歡這口呀?那大媽讓于莉給你送來點兒。”三大媽急忙道。
蘇乙擺擺手:“我這兒沒咸菜缸,拿來壞了。我要是想吃,讓于莉嫂子在您家里現撈,新鮮,呵呵,我跟您可就不客氣啦。”
“不客氣不客氣,這才對嘛!”三大媽非常開心,巴不得蘇乙不跟她見外,“那援朝你吃著,大媽得去菜市場撿點兒菜葉子去,喂雞。我估么著,這雞下蛋也就這幾天的事兒了。”
“行,您忙您的,碗快晚上于莉嫂子給您送回去。”
“都行,呵呵…”
三大媽離開后,蘇乙慢悠悠喝完了粥,吃完了窩頭,一小碟咸菜也是吃得一絲不剩。
別看這早餐簡陋,但還真開胃,吃著舒坦。
蘇乙稍稍收拾了下就準備出門,卻突然心念一動,看向門口,下一秒就聽到一大媽的聲音。
“援朝,老太太看你來啦!”
和昨晚一樣,一大媽扶著老太太進來后就先走了,老太太坐下后,就迫不及待問道:“援朝,傻柱的事兒怎么樣了?”
蘇乙也不賣關子,把結果大概說了一遍。
老太太聽了后嘆氣道:“這回他這跟頭摔得不輕,不過也好,吃虧是福,能長心眼兒。援朝啊,太太謝謝你,你可幫了太太大忙啦。”
蘇乙笑道:“街坊鄰居的,能搭把手就搭把手,沒什么的。”
“要是都有你這么好心,咱院兒里就沒這么多事兒呢。”老太太道,“棒梗那孩子怎么辦了?他們一家子一大早就都出去了,也不知道干嘛去了。我聽你一大媽說,棒梗要被學校開除,有這事兒嗎?”
蘇乙點頭:“有,是被開除了。”
老太太道:“該!這手腳不干凈的孩子,誰見了都討厭。賈張氏太慣孩子了,這就是下場。”
蘇乙笑了笑沒接話。
“援朝,太太瞧得出來,你是聰明人,將來要做大事的。”老太太道,“不像是傻柱,這孩子就是個普通廚子的命,他成不了什么大出息。但這孩子認死理兒,你這回救了他,他肯定把你當恩人,一輩子都感激你。你以后要是有什么用得著他的地方,你放心用;他要是能蒙你照顧,那他這一輩子也算有著落了。你們倆孩子互相扶持著,一輩子都有個依靠,你信太太,錯不了的。”
“行,聽您的。”蘇乙樂呵呵道。
老太太得了蘇乙肯定答復,笑得牙床都露出來了,開開心心走了。
送走了老太太蘇乙也打算出門了,他想著去巷口給廠里打個電話,把劉光天和張春梅約出來,三人去印刷廠轉轉,認認人,熟悉熟悉廠報印刷的流程。
但沒想剛到巷口又碰到了熟人——劉桂芬。
“援朝?今兒怎么沒上班兒呀?都這點兒了還在胡同里轉悠呢?”劉桂芬訝然道。
“同志們太熱情,我避避風頭。”蘇乙笑道,“跟領導申請了一天外勤。”
劉桂芬樂了:“英雄不好當吧?你別想著躲清閑,早上曲主任還說呢,近期社區也要給你開表彰大會,要請你做演講。”
蘇乙一個頭兩個大:“劉嬸兒,您趕緊幫我推了,我不去啊。”
“那可由不得你,邀請函都發你們廠里去了。”劉桂芬笑道,“而且有好處的事兒你干嘛不來?有獎金的。”
“多少?”蘇乙問道。
“兩塊錢。”劉桂芬伸出手指。
“替我捐給福利院,或者孤寡老人。”蘇乙道,“反正我跟您已經回了,我真不去。”
“還挺高風亮節…行吧,那我回去跟曲主任說。”劉桂芬無奈道,“你這外勤…算了,我也甭問了,你正好沒去上班,要不我就替你約裝修隊過來?”
“好呀。”蘇乙道。
“你等著,我打電話去。”劉桂芬轉身進了電話屋,過了會兒出來后,她急切道:“我還差點忘了,今兒你不去上班機會難得呀,我中午就幫你安排一場相親,姑娘人選我都琢磨好了,我跟她家大人說好了以后,直接去她單位找她,然后帶她來見你!”
相親?
蘇乙愣了一下。
這就要開始相親了嗎?
挺好挺好。
蘇乙還挺期待,笑道:“行啊劉嬸兒,要不您騎著我自行車,來回方便。”
“我不跟你客氣啊,路的確有點兒遠,來回跑著累。”劉桂芬也干脆,上來就推車,“剛好人家姑娘見了這新車,對你的條件也有更直觀的認識。”
“這姑娘什么條件?”蘇乙好奇問道。
“保密!”劉桂芬笑呵呵道,“等我帶來你就知道了,姑娘條件絕對好,知書達理,人也漂亮,你就等著見人吧!你見完老孔后,去東直門橋那兒等我,我要是到得早也去那兒。”
“老孔?”
“就是搞裝修的,自己帶了個裝修隊兒。”劉桂芬道,“我跟他打電話了,他就住在旁邊胡同,轉頭就過來,你看見一個少了一條胳膊的,那就是他了。他是建設兵團負傷退下來的,你見了叫孔叔,人靠譜!那事兒你不用跟他說,我跟他交代就成。”
“好,我知道了劉嬸兒。”蘇乙點點頭。
“走了啊!”劉桂芬做事風風火火的,說罷就騎上蘇乙的自行車走了。
蘇乙站在巷子口等了一會兒,果然見一個背著帆布挎包,穿著迷彩服的中年漢子走了過來。
這中年人一條袖子里空蕩蕩的,袖口塞進衣服兜里。人看著還挺憨厚,眉眼蘇乙越看越覺得眼熟,總覺得在哪兒見過。
聯想到他姓孔…蘇乙有些恍然,心說要是真的,那還真的巧了。
“孔叔!”眼看中年漢子要從蘇乙身邊走過,蘇乙叫了一聲。
這中年人疑惑看過來,打量著蘇乙。
“您就是劉嬸兒介紹的孔叔吧?”蘇乙走過去,伸出左手笑著道。
這中年人剩下的手也是左手。
“我就是請您幫忙的人,我叫蘇援朝,你叫我小蘇就行。”
“原來是東家呀!”老孔臉上露出笑容,急忙伸手跟蘇乙握了握,他的手滿是裂口和老繭,一看就是下苦人。
“多謝您照顧我,我姓孔,孔大民。”老孔道。
“冒昧問一句,您跟百貨公司的孔二民是…”蘇乙問道。
“您認識我兒子?”孔大民訝然道。
“二民是您兒子呀?那還真是巧了。”蘇乙笑道,“我認識他,之前在百貨商場買東西認識的,我說看您眼熟呢。不過您爺倆這名字聽著像是兄弟倆。”
孔大民樂道:“都這么說,我要是有個孫子,就叫三民!”
蘇乙道:“三民主義是果黨的論調,這名字可不興叫,這話以后也不興說啊孔叔!”
孔大民撓撓頭笑道:“那怕什么?白鬼子不是好東西,但孫中山先生可是國父。”
蘇乙搖搖頭道:“這話也不興說…走吧,我帶您去看看房子。”
交淺言深,點到為止。
倆人一前一后又回到院里,蘇乙指著旁邊坍塌的房子道:“就是這兒了,我想把這間房重新起來,跟我這邊兩間屋子打通。”
“這屋地方不小,”孔大民立刻進入工作狀態,走進半塌的墻里,一邊四處敲打,一邊道,“你這邊屋子是臥室吧?跟臥室連在一塊兒…你是打算弄成再起一間臥室?”
“干什么還沒想好。”蘇乙道,“孔叔,要是把房子蓋起來,大概要多久能封頂?”
“這墻晃得厲害,你看…”孔大民搖了搖塌了一半的墻,“全都得砸了重新砌墻,地基也得重新打。你要是料能跟得上,兩天地基,兩天砌墻,一天封頂,五天房子就能成型。但蓋好了房子得晾一晾,至少得十天左右才能抹灰刮大白…前前后后加起來,得二十天才能成。但最多一個禮拜的活兒。”
“要是讓您包工包料呢?”蘇乙問道。
孔大民頓時精神一振,道:“那當然沒問題呀,我保證給你用最好的料,絕對不湖弄你!而且我要是供料,絕對比您出去自個兒買便宜。當然,您要是有路子那單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