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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0、傳劍

  蘇乙不是沒接觸過毒功,比如五毒教教主藍鳳凰就是練毒功的。

  但蘇乙所見過的毒功,都是“外練”,而且一定是有讓自身豁免的解毒之法的。

  像是千蛛萬毒手這種以身煉毒的毒功,蘇乙也是頭一次見。

  殷離八歲開始練千蛛萬毒手,十年來,她身上的毒蛛之毒早就遍布全身各處,血液中都蘊含毒素。

  她再練下去會不會武功大進蘇乙不確定,但練這種邪門武功的人一定活不久,在武功最厲害的時候,也一定是離死最近的時刻。

  這種性價比極低的武功,唯一的作用應該是培養死士。

  祛毒的過程非常痛苦,毒素已經融入殷離血肉之中,甚至少量毒素已侵入內臟,可以說毒已經成為了她身體地一部分,融入到她身體的內循環之中了。

  蘇乙以內力為她強行剝離毒素,就像是在強行分離她的血肉。

  這種痛苦簡直非人能承受,而且這種祛毒手段也十分危險。

  好在蘇乙的內功可以易經洗髓、生殘補缺,十分溫和,在經歷了最初的陣痛后,很快便開始滋養浸潤她的經脈,已經痛到虛脫的殷離此時就像是泡在溫暖的泉水里,懶到一根小指都不想動了。

  若非被點了穴道,她甚至覺得自己會發出舒爽的叫聲來。

  很快,殷離就沉沉睡了過去。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她很確定,這是自己有生以來睡得最舒服的一覺。

  當她醒過來的時候,只覺神清氣爽,渾身每一寸肌肉骨骼,都透著輕松和舒爽的感覺。

  這種極度放松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嘴角勾勒出笑意,但她很快就表情凝固。

  她嘗試運轉內力。

  內力還在。

  她試著一指戳向床榻邊的木柱。

  只聽“咄”地一聲,指尖只在木柱表層留下一道淺痕,便不得寸進。

  殷離整顆心都已沉了下去。

  她的毒功,被廢了!

  功力也大減!

  若是以前,她這一指戳下去,起碼要深入一寸有余,而且戳出來的洞還會呈現出黑色來,這自然是劇毒浸入之緣由。

  可現在…

  毒功被廢,她內力雖在,但功力已然大減,空有一身內力,威力卻只能發揮出三成。

  要想再恢復到原本的功力,至少要再耗費六至八年苦功!

  六到八年!

  人生有幾個六到八年?

  她的毒功要是沒有被廢,再練這么長時間,她的千蛛萬毒手不知道要強到什么地步!

  但現在,一切都完了。

  強過父親,為母親報仇?

  不,不可能了…

  殷離一時間萬念俱灰,淚雨滂沱。

  此刻她恨透了廢她武功的蘇乙,自己十年苦功就因為這個人,一朝盡廢!

  殺了他!

  一定要殺了他!

  她腦子里涌出這樣強烈的念頭,萌生出巨大恨意。

  她掙扎著爬起來,卻發現自己仍在木屋之內,只是房門緊閉,屋內空無一人。

  她下了床穿好鞋子,發現自己那把短刃就在桌上,順手抄起短刃就要出門,但就在這時,他發現桌上立著的一張銅鏡。

  這屋子之前并沒有銅鏡,因為容貌被毀,殷離不管走到哪兒也都不帶銅鏡。

  可現在這張銅鏡就立在房間最顯眼的桌上,顯然是有人特意為之。

  殷離一抬頭,正好看到銅鏡中倒映出的自己。

  她一下子驚呆了。

  鏡中少女峨眉澹掃眼含薄怒,翹鼻朱唇,雙腮酡紅,兩縷發絲凌亂曲卷于雙頰,平添幾分嫵媚嬌俏。

  最重要的就是她的皮膚!

  原本坑坑洼洼、丑陋腫脹的臉,如今卻光滑白皙,如新剝鮮菱,吹彈可破。

  只是皮膚上仍有澹澹淺粉痘印,略微破壞了這張精致完美的面容。

  殷離只看了一眼,就挪不動腳了。

  這是自己嗎?

  她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茫然,下意識伸手撫上自己的臉,如綢緞絲滑,似牛乳般水潤。

  她的呼吸陡然急促,眼神也微微迷離起來。

  從八歲那年開始,自己這張臉就因為練了千蛛萬毒手,而變得坑坑洼洼長滿膿瘡,腫脹烏青丑陋不堪。她已經習慣了自己是個丑八怪,也習慣了被人嫌棄厭惡的目光。

  為了練成千蛛萬毒手,這一切她都可以忍受。

  她一直都覺得容貌美與丑都沒什么,最重要的是要武功好。

  不然就像是她娘一樣,為了討她那花心的爹爹歡心而散掉畢生功力,但最終還是被狠心的爹爹喜新厭舊,被小妾欺辱。

  她之所以執意要練這千蛛萬毒手,就是為了證明女人的容貌一點也不重要,娘親當年錯了!

  可現在…

  她有些不確定了。

  女人的容貌,真的不重要嗎?

  她看著鏡子里明眸皓齒的小姑娘,突然有種難言的感動在心頭涌動。

  若是十八年來自己一直是這般好看,那自己過得該有多開心?

  原本她心中對蘇乙的滔天恨意,這一刻竟不知不覺再次悄然減退。

  那個男人雖然害她失去了武功,卻也幫她恢復了艷麗的容貌。

  這一得一失,到底算是幫了她?還是害了她?

  她也有些分不清了。

  她看著鏡中自己的容顏,輕輕摩挲著,久久不能自已,直到——

  “啊…”她突然發出穿云裂石般的尖叫,一張俏臉也剎那間變得通紅。

  “玉面飛龍!我要殺了你!”她羞怒大叫著,突然瘋狂向外跑去。

  大門撞開后,她就見到蘇乙和蘇奴兒都在院中,院子被清理得煥然一新,左手邊還被木柵欄圈了起來,圍成一個簡易的馬圈。

  院子右邊的地上鋪滿了干草,此刻蘇奴兒盤膝坐于地面上,似乎在打坐練功。而蘇乙正負手站在一邊,悠然而立。

  “淫賊,納命來!”殷離一見蘇乙,眼眶瞬間紅了,悲憤大叫一聲,便舉著短刃向蘇乙刺來。

  正在打坐的蘇奴兒頓時被驚醒,錯愕看向殷離。

  而側身對著大門的蘇乙卻不緊不慢,眼看殷離到了跟前才出手點住了她的穴道,順手將其手中的短刃也卸了下來。

  蘇乙嘆了口氣道:“女孩子家家的,動不動就喊打喊殺,成何體統?”

  “淫賊,有本事就不要點我穴,跟我決一死戰!”殷離羞惱叫嚷道。

  “你身上的衣服是隔壁牧民家的阿婆幫你換的,她順便還幫你洗了個澡。”蘇乙道,“下次先問清楚了再喊打喊殺,好不好?”

  殷離錯愕地張大嘴,眼睛眨呀眨,半響沒反應過來,不過臉卻更紅了。

  “真不是你?”她有些不相信。

  “我家公子乃是正人君子,豈會趁人之危?”蘇奴兒收功起身,不忿辯駁道,“這位姑娘,你好生不曉事!我家公子好心幫你祛毒,又叫了隔壁的阿婆幫你換洗衣物,伺候你喝藥。就因為你昏迷不醒,這三日來,我和公子都睡在院外,不然我們早離開了!”

  殷離愣了半響,眼神復雜看了蘇乙一眼,嘴上卻道:“哪個讓他幫我祛毒了?我辛辛苦苦練了十年的毒功,被他給廢了!淫賊,我恨你!”

  “那就恨著吧。”蘇乙笑呵呵回了句,轉過頭對蘇奴兒道:“三七,我傳你的內功雖不是頂級,但勝在中正平穩,根基牢靠。”

  “我已經幫你打通行功經脈,這三日來你也蓄了些內力在丹田。只要你勤練不惰,隨著時日推移,你的內力就會越來越深厚,而不會有任何差池。”

  蘇奴兒要追隨蘇乙,但他無功夫傍身,卻是什么都幫不到蘇乙。

  因此蘇乙選了門名為《向陽勁》的內功傳給了他,這門內功乃是日月神教一位長老的獨家絕學。運功線路穩扎穩打,以拙勝巧,剛勐無比。

  這門內功雖然不差,但在蘇乙的“庫存”中,也只能說是邊角料那種。

  至于他為什么不傳給蘇奴兒如《易經洗髓》、《吸星大法》、《九陽神功》等頂級內功,一是升米恩斗米仇,一來就給最好的,以后沒什么好給的了給什么?給命嗎?二來,天賦不佳者,就算是傳他頂級武學也不過是暴殄天物。

  蘇奴兒的武學天賦就一般,給他九陽神功,他理解不了這么高深的武學,能發揮出十分之一的功效就不錯了。

  但給他簡單一點的內功,他連起來駕輕就熟,反倒能把其潛力充分發揮出來。

  因此,對蘇奴兒來說,《向陽勁》比《九陽神功》更好。

  蘇奴兒對于蘇乙傳他武功十分感激,不過之前已經磕頭感謝過了,此刻聽蘇乙再次耳提面命,只是躬身稱是。

  “喂!能不能先放開我!”一邊的殷離叫道。

  不知怎么,一見到蘇乙,她就不那么恨了。

  不過蘇乙這副總是澹定自若的樣子,她也不知為何一看到就生氣。

  尤其是把自己的穴道點住,又跑去跟別人說話這種惡劣的態度,讓殷離更是氣得牙癢癢。

  怎么可以這樣子?

  蘇乙瞥她一眼道:“一醒來就冒犯我,不懲罰你一下,你豈非覺得我好欺負?”

  “你?好欺負?”殷離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譏諷道,“現在我們是誰在欺負誰!”

  “我可沒對你喊打喊殺,也沒罵你淫賊。”蘇乙笑呵呵道。

  “你…”殷離又氣又急,想問我淫你什么了,卻又覺不妥,半響憋出兩個字:“無恥!”

  蘇乙笑瞇瞇轉過頭去,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三七,我再傳你一套劍法。”他道,“這套劍法你只要練熟了,摸透了,這江湖上能在劍之一道上勝過你的,屈指可數。”

  “胡吹大氣!”殷離冷笑,“你也不過是初出茅廬,你才見識過幾套劍法?”

  她倒是記得蘇乙之前介紹過自己的話。

  “我家公子非凡俗中人,他所傳劍法,必是神仙手段,豈能以常理度之?你這小姑娘懂什么?”蘇三七臉一板喝道。

  蘇乙擺擺手道:“三七不必理她。”

  他轉頭看看殷離:“你要是再說話,我就點了你的啞穴。”

  “你欺負人!”殷離委屈地叫道,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蘇乙笑呵呵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殷離頓時忿忿閉嘴,只是一對眼珠卻骨碌碌直轉,十分靈動。

  真是個美人胚子啊。

  蘇乙心中暗贊,這三日來,他以易經洗髓功幫殷離祛除了體內絕大部分毒素,而內力運行中,也將她臉上的膿瘡和腐爛皮膚修復,長出新皮來。

  如今雖然她的臉還沒徹底復原,但已然靚麗動人心魄了。

  “三七,你且看好了!”蘇乙轉過身去,以手中短刃做劍,開始演練起來。

  “十三總勢莫輕視,氣逼身體不少凝,勢勢在心想其意,腹內松靜氣騰然,命意源頭在腰際,靜中觸動動獨靜,尾關中正須貫頂,意氣君來骨肉連…”

  蘇乙一邊演練劍法,一邊吟誦劍訣。

  他腳踩九宮八卦方位,手中短刃化作道道劍影,左一撥,右一劃,看似簡單,但實則環環相扣,大有深意。

  這是昔年東方不敗自《葵花寶典》中推衍出的一套劍法,傳給了紅泥、綠蟻兩個侍女。

  蘇乙此刻再融入八卦原理在其中,使得這套劍法在迅捷狠辣之余,更加變幻莫測,輕盈飄逸。

  蘇乙開始演練劍法之時,殷離立刻覺得不妥。

  她雖然自幼隨金花婆婆成長于孤島,但江湖中最基本的規矩還是懂的。

  偷學他派武功,乃是武林大忌,一旦發生這種事情,輕則要廢去武功,重則干脆就是殺身之禍,絕無法善了。

  但蘇乙教授蘇奴兒劍法,根本沒有避開殷離的意思,甚至就在殷離的面前。

  除非殷離閉著眼睛,否則一定可以看到。

  他是什么意思?

  殷離生性多疑,此刻忍不住再次胡思亂想起來。

  他莫非是惱我罵他刺他,所以故意在我面前練劍,好找個借口待會兒殺我?

  一定是這樣,我冤枉了他,他心里一定覺得我是不知好歹的女人!

  殷離越想臉色越慘白,竟悲慟不已。

  突然,一聲劍鳴響徹,讓她頭腦驟然一清,回過神來。

  卻是蘇乙見她走神,用手指彈動短刃發出的聲響。

  “三七,我再演練一遍,你看仔細了。”蘇乙口中說了一句,又開始重新演練劍法。

  殷離怔怔看著蘇乙,依然神情恍忽。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這套玄妙無比的劍法給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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