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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0、避坑

  “小蘇啊,你是咱們廠引進的特殊人才,怎么安排你的工作,不光是一個人事問題,也是一個鄭志問題。除了李副廠長‘人盡其用、物盡其才’的八字方針,其實楊廠長也對你的工作安排做出了指示,也是一句話——給他壓副擔子,看他這個特殊人才挑不挑得起來!”

  楊樹譚的辦公室里,蘇乙和幾個部門的頭頭一起在楊樹譚的主持下,開了一個專門安排蘇乙工作的小會。

  楊樹譚一開始就把這件事調子起得很高,目的也很簡單,就是避免這幾個手下對蘇乙的工作安排有什么抵觸或者意見,讓他們毫無意見地配合對蘇乙的工作安排——

  這都是鄭志問題了,你們要是再抵觸,就是鄭志覺悟有問題。

  兩個廠長都做出指示了,你們再有意見,就是對領導有意見。

  從這一點可以看出,這個楊樹譚做事是講究策略方法的,是個圓滑的人。

  隨后的事情也證明楊樹譚這個“底稿”打出了效果,他順理成章提出關于對蘇乙工作的三個安排方案,有人就算有意見,也都沒有提出反對。

  “關于楊廠長的指示,當時我在他辦公室里,他提出過一個具體的安排,那就是讓小蘇你專門負責搞文宣工作,把所有能用到筆桿子的撰稿宣傳、起草文件之類的工作都交給你。”楊樹譚笑道,“其實這樣一來,等于咱們科新加了一個股室,小蘇你就是這個部門的負責人,如果你選這個方案的話,我再專門給你配一個助手,給你打打下手跑跑腿什么的。”

  這話一出,眾人神色各異,蘇乙也收到了來自所有人的惡意,數值大小不一。

  一個新來的跟他們這些小領導們平起平坐,他們當然會有意見。

  但這對蘇乙來說也不是什么好事,所有撰文宣傳的事情都要蘇乙負責,這工作量有多大可想而知。

  雖然說是單獨負責一個股室,但只是聽起來好聽,沒有任何實質上的好處,反倒要擔更大的責任。

  而且撰稿起草文件這種事情,其實很容易被人刁難卡脖子。

  如果是一般的年輕人,只怕這時候立馬選擇這個安排了。

  又有面子,又受重視,還能給分配手下自己做領導,何樂而不為?

  但蘇乙想都不想就搖頭拒絕。

  “楊科長,我初來乍到,擔不起這樣的重擔。我怕到時候不但有負領導期望,也會耽誤重大工作。”

  蘇乙的拒絕讓眾人有些詫異,楊樹譚則心里暗暗贊嘆一聲,不愧是大學生,腦子轉得快。

  這個方案就是個坑,這大學生要是一腳踩進去,有他哭的時候。

  楊廠長的原話是:“我都不知道一個學文學的來軋鋼廠算怎么回事?還特殊人才?好,那就把所有跟文字的工作都交給他做,不然他憑什么算特殊人才?我倒要看看他特殊在哪里!”

  楊廠長對于李新民把特殊人才名額用在蘇乙身上意見很大,他的安排就是想把蘇乙架在火上去烤。

  楊樹譚雖然是李新民的人,但他也有他的私心,因此并沒有提醒蘇乙的打算。

  不過蘇乙自己不跳坑,他也不會故意誘導。

  他笑呵呵接著說第二個方案。

  “昨天我跟李廠長也通過電話,他的意思是,再好的人才也要貼合實際,不能紙上談兵,出于愛護人才的角度,他希望先給你一段時間,讓你充分熟悉廠里的環境和工作,再對你的具體工作做出進一步安排。”

  楊樹譚眼神微微閃爍,對蘇乙道:“李廠長的意思是,讓你先跟著老沉打打下手跑跑腿,在文藝股做個文藝干事,協助老沉工作。”

  這話一出,眾人再一次給蘇乙貢獻一波惡意值,尤其以李登峰為最。

  只是表情上看起來,大家都不露聲色。

  其實楊樹譚少說了最關鍵的半句,李新民最后還說:“陪老沉站好最后一班崗。”

  沉紅彥快退休了,李新民讓蘇乙跟著這位老同志,明擺著就是想讓蘇乙接他的班,給蘇乙鋪好了走上領導崗位的“捷徑”。

  楊樹譚故意漏掉這后半句,還特意用了“打下手跑跑腿”這樣的措辭,就是想打個信息差,欺負蘇乙不知道具體情況,從而不選這條路。

  這樣的話,事后就算李新民追究起來,也怪不到他楊樹譚頭上——

  您的意思我跟他說清楚了,不信你問大學生,我說沒說過?這是大學生自己不選的,能怪我嗎?

  到時候楊樹譚可以推個一干二凈。

  “小蘇啊,李廠長是不想給你太大壓力。”楊樹譚笑呵呵對蘇乙道,“但我覺得年輕人有朝氣,有能力,應該讓你負責更多的工作,把你放在更重要的崗位上。所以這第三個方案,是我綜合了兩位廠長的意見,為你量身訂做的。”

  楊樹譚剛要開口,蘇乙就笑道:“楊科長厚愛,不過就這第二個方案吧,我聽李廠長的安排,他最關心我,他的建議,一定是對我最好的建議。”

  這話一出,頓時把楊樹譚噎個半死。

  “來自楊樹譚的惡意77…”

  “來自李登峰的惡意99…”

  楊樹譚依然面色不變笑道:“我這第三個方案還沒說呢,小蘇別著急,你先聽聽再做決定。”

  “科長你對我這么關心,肯定是想給我更好的安排。”蘇乙笑道,“但這樣就起不到磨煉我的效果了。李廠長跟我說過,我需要沉淀和磨煉,跟著沉主任這樣的老同志,我一定能學到很多。我相信李廠長的方案就是對我最好的安排了,楊科長,您說是不是?”

  “來自楊樹譚的惡意99…”

  “是,這肯定是呀。”楊樹譚笑道,再看蘇乙的目光,已帶著幾分審視和驚疑。

  這還是剛步入社會的熱血學生嗎?

  這分明是個言行滴水不漏的老狐貍啊!

  蘇乙的話讓他根本沒法說個不字,他能說他的安排比李廠長還好嗎?

  不能。

  所以他再好的方案這時候也噎在喉嚨里,再說不出口了。

  蘇乙的話把他架住了,他再說出來不但暴露目的,而且有跟李新民叫板的意思,他只好把話吞了回去,心里郁悶的要死。

  他心中卻在猜測,是不是李新民提前提點過蘇乙?

  “沉主任,你怎么看?”楊樹譚心中百轉千回,磚頭笑呵呵問沉紅彥。

  “我沒意見。”沉紅彥笑瞇瞇道,“我還有半年就退休了,我都聽領導的。”

  這話一出,楊樹譚和李登峰頓時臉色一變,心里罵起了娘。

  而蘇乙眼中閃過恍然之色,明白了李新民的用意。

  他不是神仙,不可能提前得知沉紅彥退休的事情,但正如他所說,李新民現在跟他是“蜜月期”,想要蘇乙成為他的助力,必然會先把蘇乙推到一定的位置上才行,所以李新民的安排不管合不合蘇乙的意,但一定是對蘇乙有利的。

  楊樹譚故意輕描澹寫描述李新民的方案,就已經引起了蘇乙的懷疑,然后他“拋磚引玉”提起他為蘇乙“量身打造”的第三個方案,讓蘇乙直接斷定他沒安好心。

  我跟你很熟嗎?你還給我量身打造?

  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

  所以蘇乙直接打斷他,不讓他把話說出來。

  聽都不想聽。

  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楊樹譚的第三個方案對普通人來說一定最具吸引力,但也一定是巨大的坑。

  事實也沒錯,楊樹譚沒說出口的方案是讓蘇乙做綜合辦的副主任,每個月多拿兩塊錢管理崗的補貼,負責審核各部門呈報上來的各類文件。

  這個方案既有面子也有里子,還有切實的好處,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會感恩戴德選這個方案。

  事后就算知道真相,蘇乙也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畢竟你蘇乙也是得了好處的,你憑什么埋怨?

  再回頭來看三個方案,楊廠長要給蘇乙“加官進爵”,但這是個坑,沒好處不說,麻煩還一大堆;李新民要“磨一磨”蘇乙,讓他給人打下手,這反倒是最大的好事;至于楊樹譚,看似把蘇乙安排得明明白白,什么好處都有,反倒是打著“虎口奪食”的壞心思。

  鄭志這東西就是這樣,好的不一定好,壞的不一定壞,身在局中,浸淫幾十年的老人都有可能迷迷湖湖掉到坑里去,剛步入社會的年輕人不被玩得團團轉才怪。

  這一局,蘇乙算是破了。

  不過看破不說破,這也是辦公室鄭志的潛規則之一。

  翻臉一時爽,但一定是兩敗俱傷的殘局,斗而不破,才能長久。

  “行,那這事兒就這么定下了。小蘇跟著沉主任,進文藝股。”楊樹譚也知道大勢已去,果斷認輸。

  “小蘇啊,沉主任是咱們優秀的老同志,經驗很豐富,你要跟在他身邊好好學習。文藝股管著咱們廠所有和文學藝術有關的工作,跟你也算是專業對口。好好干,爭取早日做出成績來!”楊樹譚笑瞇瞇鼓勵道。

  “好的,科長。”蘇乙沒有廢話。

  “那就這樣?”楊樹譚環顧一周,“散會!登峰留一下。”

  “小蘇,你先跟我來領你的工牌和工作用品,我還要帶你去食堂登記一下。”梁艷秋笑瞇瞇道,“等辦完了這些,你再去找你們沉主任報道吧。

  “小梁,我的人你可別給我帶丟了。”沉紅彥開玩笑道。

  “放心,保證給你完完整整送回來。”梁艷秋笑呵呵道,“走吧小蘇。”

  等三人都陸續離開后,辦公室里就只剩下李登峰和楊樹譚兩人,兩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科長,這叫什么事兒?”李登峰悻悻道,“路程辛辛苦苦干了八年,這次好不容易有機會更進一步,憑什么就這么被人截了?”

  “這是李廠長的意思,胳膊能擰過大腿嗎?”楊樹譚沒好氣道,“你剛才也看到了,我冒著風險給這小子挖了個坑,人家不往下跳我有什么辦法?我總不能直接把他往下推吧?那我就把李廠長得罪死了!”

  “要我說,直接給他分配工作就完了,干嘛讓他選!”李登峰抱怨道,“他憑什么有資格選崗?”

  “就憑他是特殊人才,就憑他的崗位兩個廠長都有安排!”楊樹譚嘆了口氣道,“我夾在兩個廠長中間,本就很為難了,能玩出這么點花活兒已經是極限了,你當我容易嗎?”

  李登峰郁悶道:“那現在怎么辦?路程要是知道這件事,肯定要鬧起來。”

  “你讓他最好別亂來!”楊樹譚瞪眼警告道,“機會還可以再等,但這個大學生不簡單,又有李廠長給他背書,他要是把事情搞大了,會很麻煩!”

  “他為這事兒跑前跑后忙活了這么久,錢不少花,酒不少喝,我看他咽不下這口氣。”李登峰道。

  “咽不下也得咽。”楊樹譚澹澹道。

  另一邊,梁艷秋先帶著蘇乙去了綜合辦公室和庫房,給蘇乙發了工牌、筆記本、鋼筆、墨水等等雜七雜八的一大堆東西,然后安排好了蘇乙的辦公桌,跟著就帶著蘇乙直奔食堂。

  “咱們廠只管中午這一頓飯,早晚餐不管。打飯按人頭定量,一般是一勺菜,一份主食,主食就是饅頭或者面條,都是二合一粉,饅頭兩個,面條三兩。”

  “待會兒你拿著工牌去一登記,中午你就能在廠里吃飯了。你要是吃不飽想多吃,那就得多掏飯票了。咱們食堂有專門的飯票,去財務科領,月底從工資里扣除。咱們廠的飯肯定比外面便宜得多,而且只要票不要錢,家里要是有要帶飯的,吃食堂也很劃算。”

  說到這里梁艷秋頓了頓,笑瞇瞇看向蘇乙:“小蘇還沒結婚呢吧?我在翟科長那兒看過你的檔桉,上面寫著未婚。”

  “沒結婚。”蘇乙點頭道,“我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這可不行,你今年二十二了,也不小了。結婚不光是你個人的事情,也是一項必須完成的鄭志任務。”梁艷秋笑道,“我估摸著用不了幾天,你們社區的人就會去你家給你說媒了,你要做好思想準備,不要有抵觸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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