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亞理松開了蘇乙。
不對,應該說姐姐松開了蘇乙。
也不對。
她真的是謝亞理的姐姐嗎?
也許和黃一峰、林道生他們的“前世弟子”身份一樣,謝亞理這個“前世師妹”的身份,也是一場妄夢。
謝亞理這個人從出生到現在,就一直活在這場“妄夢”之中。
從出生到現在,十八年的人生,都被毀了!
真相是不是蘇乙猜的這樣冷酷殘忍,其實已經無關緊要了。
重要的是現在。
是未來。
現在如何抉擇?
未來去向何處?
“一切都已經注定好了。”姐姐突然笑了。
笑得格外燦爛,格外純凈。
這樣的笑容連蘇乙都被感染到,忍不住心生溫暖。
但他很快就重新警惕起來。
“你很聰明,”姐姐說道,“你到底是誰?”
不等蘇乙回答,她便跟著自己回答:“我很確定你就是黃火土,從我發現你的時候,我就在讓你吃了我的五獄仙丹,只要我想,你做什么都逃不過我的眼睛,你想什么都瞞不過我。”
“但突然我就看不透你了。”她說,“你突然就走出你的那間辦公室,去了港島,我雖然能感知你的言行,卻再也不能知你所想了。你突然會法術了,性情也徹底大變,你就像是換了個人,你到底是誰?”
“你覺得呢?”蘇乙笑著問道。
“你和我一樣,是一個往生轉世的修行人!”姐姐盯著蘇乙的眼睛,“不過你不像我,我還沒出生就覺醒了宿慧。你是在去港島前覺醒的,對不對?不然沒辦法解釋你為什么突然會法術。你跟姓風的講的那些話,說的其實是你的前世吧?我很確定灣灣根本沒有叫陳友的修行人!”
“而且你講的故事背景也不對,不像是在灣灣,你說的環境和一些細節稱呼,反倒像是在港島的屋邨。”
啪啪啪…
蘇乙忍不住鼓起了掌:“厲害,厲害!”
“我也沒想到,我選中的刀,居然跟我一樣!”姐姐見蘇乙默認,微微瞇起了眼睛,“但你的記憶應該有很大缺失,否則你也不會只有這點本事,還跑去找姓風的學術法。”
“刀?”蘇乙嘆了口氣,“看來尸解也是騙局,五獄仙法,根本不需要尸解。”
“你真的很聰明,我一句話,你就能猜到真相。”姐姐歪著腦袋看著蘇乙,“你說得不錯,尸解成仙,那就是尸解仙,五獄成仙,才是五獄仙。”
“我是你選中的刀,我殺了謝亞理,就相當于你親自誅了人魈。”蘇乙看著她,“她從出生被你騙到死,騙到魂飛魄散還以為自己是修仙,真是好慘。”
原劇情中,謝亞理一手設計并導演了自己的死亡,也算是自掘墳墓了。
真的慘。
“這是她的仙緣。”姐姐理所當然地道。
“仙緣?”蘇乙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這是作孽,這是入魔!”
姐姐笑了:“你不懂。”
“我懂。”蘇乙知道她在說什么,“對你來說,我們和螻蟻無意,螻蟻的善惡觀念,當然跟你無關。就像一個人燒死再多的螞蟻也不影響他做一個好人一樣,你殺再多的人,做再多的壞事,也不妨礙你成仙。”
姐姐有些驚訝:“我現在更確定你是有宿慧的人,也是跟我一樣的人,不然你說不出這些道理。”
“我們不同。”蘇乙平靜看著她,“我會始終記得我是個人。如果成仙要讓我不做人,那我寧愿不成這個仙!”
姐姐笑了,笑得很輕蔑。
她根本不信蘇乙說的話。
“等你有機會成仙的時候,你再說這句話吧!”她說。
就像一個存款只有一萬塊的人被問到你有一億資產愿不愿意捐五千萬?
他是愿意的。
但你讓他捐一千塊他就不行了,因為他真有。
蘇乙也不解釋,因為沒必要。
“既然我成了你的第五個人魈,那我顯然已經不適合做你的刀了。”蘇乙道,“你會另找一把刀來,殺了謝亞理,也殺了我。”
“你改變不了什么。”姐姐笑著說道,“這是天意。”
“是嗎?”蘇乙卻嘴角勾起,“如果真是這樣,你為什么會出現在我面前?”
“一點小問題,調整一下就好了。”姐姐輕描澹寫地道,“就像是衣服皺了,需要扯一下那么簡單。”
她看著蘇乙,突然伸出手來放在蘇乙的胸口,蘇乙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蘇乙感覺整個人瞬間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住!
他無法動彈,生不出半分力氣!
他頭痛欲裂,他感到自己的精力在飛速流逝,意識在飛速變得模湖!
有一股他根本無法抗拒的偉力,在迅速抽取他的精力!
不,是靈魂之力!
他就像是砧板上的魚,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抗!
眼看蘇乙幾乎要被抽干,意識越來越模湖,姐姐突然松開手后退了一步,嘴角勾起,臉上浮現出濃濃笑意。
噗通!
蘇乙癱倒在地上,就像是一灘爛泥。
他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了。
連抬起眼皮,都成了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這是靈魂損耗過度的癥狀,這意味著蘇乙的靈魂損耗太過嚴重,已經不足以控制肉身了。
蘇乙匍匐在姐姐腳下,狼狽不堪。
這時姐姐只要輕輕一腳,就能要了蘇乙的小命。
但蘇乙什么都沒做,他只是面無表情費力抬起頭,看著居高臨下的姐姐。
“看到了嗎?”姐姐輕蔑地說道,“我捏死你,不比捏死一只螞蟻困難多少。不要以為你變得很強,就可以和我做對手。再強壯的螻蟻,也只是螻蟻。你別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我造就的!我能給你,就能拿走。你的小聰明根本瞞不過我,何必做上躥下跳的小丑那么難看?”
“呵呵呵…”
蘇乙發出虛弱的笑聲。
“螻蟻也要偷生。”他掙扎著翻身,讓自己平躺在地上,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就累得他一陣眩暈,幾乎要暈厥過去。
“為了活下去,做小丑算什么?”蘇乙說道。
姐姐臉上笑意更濃:“那如果為了成仙,你豈非什么都肯做?你現在的樣子,跟你之前義正言辭的樣子可不一樣哦。”
“不一樣的。”蘇乙呲牙一笑,“我本性還是善良的,就和謝亞理一樣。”
“善良?”姐姐更不屑,“善良的人不會成仙,你以為要發動三十三尸血祭法的是誰?是我嗎?”
“那是她被你帶歪了。”蘇乙喘息著道。
姐姐搖頭,已經不想跟蘇乙多說什么了。
“我來,就是處理一下而已,現在好了,一切都回到正軌了。”姐姐說道,“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蘇乙是得休息,因為他已經爬不起來了。
姐姐為了避免他壞事,直接讓他失去了行動能力。
“你本來打算一直把我囚禁在鬼蜮里的。”蘇乙仰望著她,平靜的說道,“我那時其實已經不報希望了,只是試著講講條件,但你卻答應了。你肯定不是因為我幫你搞來一個鬼蜮而感激我才這么做的。你為什么肯放我出來?”
“永遠不要用人的想法,去揣度仙的意志。”姐姐似笑非笑,“再見了,黃火土。”
她沒有回答蘇乙的意思,也許是不屑?
對一個將死之人,或者說將死之人魈,也許她覺得沒什么好說的。
她突然一伸手虛托一下,蘇乙頓時從地上飄起站立原地。
隨即,謝亞理的眼神閃過一絲茫然,便露出一副堅定的樣子說道:“火土,你猜的對,姐姐的確教我了三十三血尸法祭之術,但這個更說明姐姐是在全心全意幫我。你的修為不夠,你沒到我這樣的境界,你不懂,所以你才會誤會她。”
蘇乙看著她,默然無語。
姐姐已經走了,說這番話的是謝亞理。
她渾然不覺剛才發生了什么,甚至接上了被姐姐附身前的話題。
只不過她已完全沒有了惶恐、懷疑和不安,她對成仙的態度再次變得堅定不移起來。
這顯然是姐姐“拉展衣服褶皺”的手段。
一切又回到正軌了。
看謝亞理這態度,只怕蘇乙現在再說什么,只會適得其反。
“既然你不需要共享歷五獄,那我就走了。”謝亞理對蘇乙道,“第四個人魈已經要被處決了,血祭很快也要開始。火土,咱們再見的時候,就是你幫我兵解之時。”
蘇乙靜靜看著謝亞理,緩緩點頭。
謝亞理對蘇乙展顏一笑。
下一秒斗轉星移,蘇乙回到了現實中。
他還在自己閉關的那間斗室,手里還拿著之前那本經書。
啪嗒。
他的手無力地垂下,手中經書也跌落在地。
然后他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上。
他努力想要睜眼,但連抬眼皮這么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他沒有半點力氣去控制這具不像身體的身體。
姐姐剝奪了他行動的能力,讓他癱在這里,像一灘爛泥,等待著自己的結局。
現在蘇乙只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心臟死死吸住,包括自己的靈魂,想要出竅都做不到。
“問題果然出在心臟啊…”
蘇乙無奈地笑笑。
他早就猜到心臟唯一保留的生機是有問題的,這生機是蘇乙唯一活著的證據,是他不死的源泉,別說別人,就算蘇乙自己想要毀滅自己,只怕都做不到。
但這生機卻不受蘇乙控制,這生機,也許就是蘇乙的催命符。
但猜到有什么用?
蘇乙什么都做不了,現在這生機露出獠牙,徹底禁錮住了蘇乙的身體和靈魂。
蘇乙閉起了眼睛。
外界。
今天的真仙觀格外熱鬧。
仙君殿中,一群徒子徒孫在黃一峰和林道生的主持下,準備把第四個人魈打入地獄。
第四個人魈是不孝之人,名叫陳兩旺。
他對父母極其不孝順,動輒打罵,甚至把二老趕出家門,任其流落街頭,哪怕被媒體曝光也死不悔改,叫囂著讓父母去死。
但得知父母還有隱藏起來的存款后,他又找到二老,逼問他們銀行卡和密碼,甚至將二老軟禁在家,不給他們吃喝,肆意侮辱折磨他們。
二老不堪受辱,絕望之下選擇雙雙自盡。
陳兩旺對此并沒有愧疚,反倒破口大罵二老不識抬舉,甚至把二老的尸體丟在房間里也不管,任其發臭。
警方得到鄰居舉報,把陳兩旺抓來讓其把父母下葬。
“下葬不要錢啊?”陳兩旺卻振振有詞,“那房子只是我租來的,關我什么事?我給過房租了,一些垃圾,讓房東自己去處理咯,我有付過垃圾清運費啦!”
警方對這滾刀肉毫無辦法,畢竟他這么做不犯法。
最后還是房東自認倒霉掏了火葬費,把老兩口火化,骨灰撒在基隆河里。
但陳兩旺卻對父母那張銀行卡一直耿耿于懷,覺得那錢不能便宜銀行,所以到處找人觀落陰,想要從父母靈魂的口中逼問出銀行卡號碼和密碼。
所謂觀落陰,就是由法師作法引導事主以靈魂出竅的方式,親自下至地府來探看元辰宮了解自己的命運及與去世的親人溝通。
但其實是讓事主在結界中看到親人的中陰身。
這種法術不算太高明,而且人鬼殊途,成功率也不算高。更何況像是陳兩旺父母這種情況,不找他兒子報仇就不錯了,怎么可能肯見這種不孝子?
所以陳兩旺錢沒少花,卻一次都沒成功過。
這讓本就小心眼的他,更是氣得不行,心中執念更深。
黃一峰他們就是借口觀落陰之名,把陳兩旺騙到了真仙觀。
他們讓陳兩旺舉著父母的照片,然后蒙住了陳兩旺的眼睛。
黃一峰上前,將掌心中藏著的蟲生真菌在跪在他跟前的陳兩旺面前使勁一拍,粉塵頓時被陳兩旺吸入鼻腔中,發揮了作用。
一群信徒開始圍著陳兩旺誦經,其中一個拿著黃銅匕首走到陳兩旺身后,把刀子從他后心捅了進去,將陳兩旺的心臟給挖了出來。
這過程中,陳兩旺非但沒有絲毫痛苦,反而像是吸嗨了一樣,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舒爽地大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