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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8、共享

  無論五獄仙是什么原理什么理念,都改變不了這是種取巧成仙的事實。

  因此就算成就仙道,五獄仙也是最低等的鬼仙。

  可話又說回來了,最低等,那也是仙啊!

  逍遙無礙,長存不亡的仙啊!

  現在這個時代,大道斷絕,幾百年都沒出過仙了。

  如果修五獄仙能修成仙,甚至這條路成了唯一的成仙之路,幾百年后,誰敢說五獄仙不是正統?

  遺憾的是蘇乙不是雙童,他空有五獄仙法,卻無法去修。

  如果不辨人魈亂殺一氣,不但不能成仙,反而會墮入魔道,自此沉淪,徹底斷絕了自己的仙路。

  蘇乙現在看的,就是五獄仙法。

  這法也是林道生抄錄的,但其中缺少了最關鍵的兩個部分。

  其一是保留修為轉世秘法,其二是煉五獄仙丹的方法。

  前者可以讓你在母胎中生出雙童,辨別人魈;后者能把人魈經歷的五獄之苦置換到你身上,讓你不用死亡,就經歷五次死亡輪回。

  沒有這兩部分,五獄法就是邪法,是偽法。

  有了這兩部分,五獄仙法才完整。

  蘇乙清楚這一點,但這并不妨礙他認真研讀五獄仙法,逐詞逐句去理解它,吃透它。

  蘇乙現在的身體雖然可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但他的精神并未脫離人性,長時間不休息,精神難免會感覺疲憊,因此蘇乙依然保持著睡覺的習慣,只是他休息的時間比凡人少許多,每天只要保證兩個小時的睡眠,便能精神煥發。

  修行最重要的是要耐得住寂寞,這一點蘇乙一向做得很好。

  這一夜,加上第二天一直到未時,蘇乙除了兩個小時的睡眠外,就一直待在房間里研究五獄仙法,只覺此法玄妙深奧,絲毫不覺枯燥無聊,反而津津有味,樂在其中。

  未時一到,蘇乙突然眼前一恍忽,又回到了昨天那個空曠的房間內。

  謝亞理憑空站在蘇乙面前,一些霉粉洋洋灑灑從天而降,落在蘇乙身上。

  蘇乙依然未曾躲避,任由這些難聞的粉末落在自己身上。

  “你真的想學五獄仙法?”謝亞理歪著腦袋問蘇乙,“你不想跟我走?”

  “我有野心。”蘇乙對謝亞理道,“相比起在您的道場做一個小小道童,我更希望也能亦步亦趨,和您成為道友。”

  “但你以前很愛你的妻子,很愛小美。”謝亞理疑惑道,“你為什么變化這么大?”

  “我沒變。”蘇乙道,“只是紅塵中的小愛我已放下了,我現在追求的是大愛。成仙就是我最大的愛。”

  謝亞理道:“我不喜歡你這樣。”

  “我也不喜歡我這樣。”蘇乙道,“但誰讓我想成仙呢?”

  謝亞理怔了怔,若有所思道:“你這個人…”

  她搖搖頭,沒再說什么,開始給蘇乙講解起煉五獄仙丹之法。

  電影中,謝亞理煉丹被強行科學解釋了一波。

  那就是謝亞理割掉自己肚皮上的皮肉,利用肚皮的腐爛,培養一種蟲生真菌。

  而這種真菌可以致幻,可以讓人分泌超過正常人五千倍之多的多巴胺,讓人陷入幻覺,被謝亞理控制,從而自殺,或者心甘情愿被殺。

  但這種解釋很牽強。

  它既不能解釋為什么死者的死因不同,經歷的幻覺也不同,也不能解釋為什么肚皮腐爛就能培養這種令人致幻的蟲生真菌。

  但如果用道家煉丹說來解釋,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道家煉丹并非是單指用丹爐燒煉鉛汞等礦石藥物,配制成可服食的長生不死的金丹。

  這是外丹之法,是丹鼎派在隋唐之前盛行的修行法,那時候道士也不叫道士,叫煉氣士。

  內煉氣,外服丹,這種法魏晉時期就沒落了。

  沒落的原因很簡單,就是這種法修不出仙了。

  后來,丹鼎一派的前輩祖師葛洪對外丹法進行了改良,創出了內丹法。

  內丹法創出后,許多人憑此法修成大道,得道成仙,因此道門又被稱為“金丹道教”,丹鼎派也成為道門主流,符箓派淪為旁支,一直式微至今,甚至被蔑稱為“法教”。

  內丹法最大的特點就是把人的身體當成“爐鼎”,以自身的精、氣為藥物,用神去燒煉,神氣相交結成金丹。

  這里說的爐鼎,并非是修真中含有貶義的意義,所謂“爐”,是指以身體為爐,以神為火熔煉精氣;所謂“鼎”,是指熔煉后的產物將它提煉收納,又叫“采藥歸鼎”。

  煉內丹,根據不同的法,有四種爐鼎。

  最常見的是“小爐鼎”,是以會陰為爐,氣海為鼎,修煉先天一炁,煉出金丹來。

  這是很多丹鼎派分支小派修的法,流傳最廣泛。

  這種法其實有點像是武功,不過武功練出來的是內力,技巧性更多。

  而正統大教修的是“大爐鼎”,是中、下兩個丹田合一,項下為爐,煉氣化神,再上升至上丹田至鼎。

  大爐鼎之法最正統,雖然很難成道,但只要你堅持用正確的方法練下去,一定能修煉出東西來,所以這種法為大教培養出不少高手。

  但修行的目的不是為了成為修行高手,而是為了成仙。

  后來無論是小爐鼎還是大爐鼎都漸漸也難成仙的時候,又衍生出“天地爐鼎”和“身心爐鼎”兩種法來。

  前一種是以天地大自然為爐,以煉外氣,以人為鼎,將氣收入人體。這法其實是返古法,又叫食氣法,是把內丹法和古煉氣士的法結合在一起。

  這種法對修行道場的要求非常高,不具備傳承和普及性,所以沒成為主流。

  倒是身心爐鼎逐漸成為內丹法的主流法,一直流傳至今。

  此爐鼎是以身為爐,以心為鼎,心身結合,實際上就是神與形合,結金丹,出陽神,直通大道。

  這種法簡潔明了,雖然有些劍走偏鋒,但最容易出成果,效率很高,因此最受歡迎。

  五獄仙丹用的爐鼎,就是身心爐鼎。

  所謂的“蟲生真菌”,其實就是以特殊心法口訣煉出來的丹藥。

  這丹藥實際上是煉丹者精氣神的具現之物,它可以是如粉塵、霉菌一樣的物質,也可以是結晶、丹丸之類的形態,形態如何具現,完全在于煉丹者一念之間。

  煉這種丹需要修行人的血肉為引才能具現,因此謝亞麗腹部的皮膚才會大面積腐爛。

  她的肚皮不是被割掉了皮肉,而是因為煉丹,那部分的皮肉結合她的精氣神,變化成了所謂的“蟲生真菌”。

  怪不得謝亞麗說蘇乙沒辦法用自己的肉身煉丹,因為蘇乙現在根本沒有人類的血肉之軀,煉丹的“原材料”就缺失了,這怎么煉?

  也不是沒有辦法,謝亞麗給出的解決方案是用別人的身體煉。

  “我知道你可以陰魂出竅,我可以找一個弟子配合你煉丹。”謝亞麗對蘇乙道,“你可以用他的身體,煉自己的丹。”

  “這對那弟子豈非太過殘忍?”蘇乙皺眉,“我附他的身,他本就要損耗陽氣,尤其是我有攝青之身,尸氣太重,他更承受不住。我再借他的精氣煉丹,只怕他活不了多久。”

  謝亞麗吃吃笑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黃火土啊黃火土,如果你不能把一個人和一塊石頭看成是一樣的東西,那你還修什么仙?修仙就是要無情。”

  “你不必顧忌什么,我的弟子都很愿意為我奉獻一切。”謝亞麗澹澹道,“他們為我而死,是提前解脫,他們反而會很高興。”

  “不行,我不忍心。”蘇乙還是搖頭拒絕,“我不想牽連無辜。也許他們很樂意為你犧牲,但卻不能因為我的緣故。”

  “怕擔業力嗎?”謝亞麗好奇問道,“只要我成仙,你什么都不用怕。”

  蘇乙搖頭道:“只是過不了心里那關,我有我的底線。”

  “做人的底線?”謝亞麗打量著蘇乙,“你是要修仙的,為什么要堅持做人的底線?”

  “起碼我現在還是個人。”蘇乙道。

  “不,你不是。”謝亞麗認真道。

  “…好吧,但我還是要堅持做人的底線,因為我還當自己是個人。”蘇乙道。

  謝亞麗搖頭道:“我不明白你的想法,但你這么想,我很喜歡。”

  她看著蘇乙:“那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別學煉丹了;第二,我幫你感悟我煉丹。”

  蘇乙一怔:“可以嗎?”

  謝亞麗伸手,指尖從蘇乙的額頭劃到嘴唇上,笑道:“我會盡量幫你,因為你是送我最后一程的人。”

  “謝謝。”蘇乙感受著謝亞麗指尖的冰涼,并沒有閃躲,只是很誠懇地道謝。

  謝亞麗咯咯一笑,突然屈指彈了兩下,如水滴一樣的兩團丹藥飛進了蘇乙的雙眼里。

  斗轉星移,下一秒蘇乙便察覺到自己躺在一個狹小、陰暗、潮濕,散發著惡臭的空間里!

  不等蘇乙觀察自己所在的位置,腹部傳來的劇痛就瞬間讓蘇乙下意識咬緊牙關,他感覺自己身體幾乎要痙攣,頃刻間便冷汗淋漓!

  難以忍受的痛!

  但這痛如此讓他懷念,如此讓他欣喜!

  蘇乙已經好久沒有疼痛的感覺了。

  自他的心臟被攝青占據后,他就沒有任何感覺了。

  而現在,他重新體會到了活著的滋味。

  這難以忍受的非人劇痛,竟讓他感動,讓他溫暖!

  鮮活的身體,鮮活的痛感。

  腹部的劇痛仍一波波襲來,蘇乙突然感覺自己的腦袋也開始痛了。

  就像是腦子里突然進了個挖掘機,在里面亂跑亂挖。

  這痛苦更甚,甚至讓蘇乙難以做出思考!

  蘇乙鐵打般的漢子,這一刻竟忍不住悶哼出聲來!

  為什么這么痛?

  他想要起身,但卻察覺自己無法動彈。

  他無法控制這具身體!

  但他的腦海里立刻響起了謝亞理的聲音:“這里很小,坐不起來的,我平常只是躺著不會亂動,只要稍微動一動,痛苦都會加倍。”

  蘇乙安靜下來。

  剛才還讓他“感動”的痛苦,這一刻折磨得他話都不想說。

  他強忍痛苦,但一開口聲音都忍不住顫抖。

  “我…我現在在您的身體里?”蘇乙問道。

  “不,你只是在共享我的身體。”謝亞理道,“你還是在你的房間里,無論你的肉身還是靈魂。我只是讓你共享了我的感受。”

  蘇乙咬牙:“你怎么做到的?”

  “等你學了煉丹法,你也就會了。”謝亞理道。

  “這樣的痛苦…你一直在承受?”蘇乙問道。

  “對哦,嘻嘻,十多年了,每時每刻都是這么痛苦,我是不是好可憐哦。”謝亞理嘻嘻笑道。

  蘇乙沉默,幽幽道:“值得嗎?”

  無論是腦子里的病痛,還是腹部的疼痛,哪怕是蘇乙這樣的漢子都覺得疼痛難忍,何況是一個女孩?

  而這樣的痛苦要忍受十多年,確切地說是十八年!

  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是這么痛苦。

  這絕對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懲罰!

  這絕對沒有任何人能熬得下去!

  蘇乙設身處地一想,他自己都不寒而栗。

  他都不敢保證自己能熬下去。

  如果換了是蘇乙,要么他早就自我了斷了,要么他早就瘋了,扭曲了。

  所以為了成仙,為了一個并不肯定的希望,值得承受這種痛苦嗎?

  “為什么不值得?”謝亞理卻很輕松的口吻,“你以為成仙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我天賦不夠,就要付出比姐姐更多的痛苦和努力。只要能成仙,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萬一成不了呢?

  這句話蘇乙沒有問出來。

  但他相信,謝亞理一定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她一定也懷疑過自己,問過自己要不要堅持,值不值得。

  劇痛已讓蘇乙意識都有些模湖,他甚至忍不住再次痛苦哼唧起來。

  真的痛到沒朋友!

  “我只要一想起上輩子和姐姐隱居深山中,苦修一百年,一百年每天都是修煉,修煉,修煉!但結果還是沒能成功…我只要一想起這些,我就覺得忍受再大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謝亞理平靜地說道:“就算再忍受十八年,我也會忍下去。做人就是這么痛苦,成仙就好了,只要成仙,就不會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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