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乙口誦梵語經文,很快,他的腦海中便浮現出了李國強的夢境。
他仿佛高高在上的神靈視角,從高處俯瞰著下方的一切。
他看到一個長相平凡的男人正坐在李國強面前,和他一樣,把手放在李國強的頭頂上,似乎在感受著什么!
黃父!
看到這個平凡男人的第一眼,蘇乙就確定了他的身份。
此時蘇乙有明顯感覺,只要自己愿意,他意念一動,就可以改變這場夢境的環境,讓這場夢境按照自己的意愿進行。
而這也是佛母灌頂法最核心的功用。
只是蘇乙當然不會這么做。
相比其他,黃父更是玩弄夢境的高手,蘇乙做出任何動作,都有可能驚動它,引起不必要的后果。
所以蘇乙只是觀察著它,在不驚動它的前提下,悄然捕捉著它的氣息。
外界。
客廳房門突然無聲打開,黎叔端著一個木盤沖了進來,徑直到了臥室,把木盤放在平躺著的李國強腿上。揭開上面蓋著的布,木盤里裝的居然是一整盤糯米。
然后迅速摸出一根紅繩子,系在李國強手上,然后取一個杯子,點燃一張祝香符,符紙燃燒的同時,他咬破手指,點在蘇乙眉心。
蘇乙猛地睜眼,意識一半抽離出來,但另一半仍關注著李國強的夢境。
他看到了黎叔,迅速反應過來,眼神一掃,看清黎叔所做的一切,對黎叔肅然點點頭,另一只手伸出三根手指來。
黎叔會意,一手舉著正在燃燒符紙的杯子,一手放在昏睡中的李國強的后頸上,目光死死盯著蘇乙的三根手指。
蘇乙依次收回三根手指,當他的手攥成一個拳頭時,黎叔眼疾手快,一把將燃燒符紙的杯子扣在了李國強嘴上,同時另一手用力,把李國強直接扶著坐了起來!
燃燒的符紙迅速化作一縷青煙,被李國強吸了進去。
黎叔迅速取出一支香來,用小指指甲劃破李國強綁著紅繩的小指,鮮紅的血液頓時滲出來,黎叔將這支香沾染上鮮血,然后取下只剩紙灰的杯子,順勢將香塞進李國強的嘴里,小心扶著他的腦袋,讓他的頭慢慢下垂,使得他嘴里叼著的香杵在鋪滿糯米的木盤里。
做完這些,黎叔依然沒有放松,反而更緊張地看向蘇乙。
幾乎在黎叔做這一系列動作的同時,在李國強的夢境中,黃父突然看到李國強皺了皺眉,似乎要睜開眼睛的樣子,他頓時目光一凝。
但周遭的環境沒有絲毫變化,一切都很安靜,李國強也很快眉頭舒展,重新平靜下來。
黃父警惕四下看看,沒有發現任何變化,這才放下心來,繼續“聆聽”起李國強的心聲起來。
人的夢境是很“脆弱”的,一旦外界環境的刺激讓你從深度睡眠中回到淺表,甚至是你的意識稍有變化,就會讓夢境的環境產生相應的變化。
比如你在做一個美夢,青山綠水,芳草如茵。但在夢里你總覺得你的手臂有些不舒服,然后這個夢境就會破碎。
如果你能醒過來你可能會發現,手臂之所以不舒服,是因為你長時間把它壓在身子底下,麻了。
又比如你睡著了,但鼻子聞到很刺鼻的味道,正在夢境中的你也會聞到這種刺鼻的味道。
還有種比較常見的情況是敲門聲。當外界有人敲門時,正在做夢的你也會夢到有人敲門,從而讓你分不清是在做夢還是現實。
李國強雖然進入深度睡眠,但外界的刺激還是會讓他的意識作出反應,從而表現在夢境之中的。
比如他皺眉的動作,就是因為黎叔刺破他的手指,讓他感受到手指突然疼了一下。
而其他的動作,當然也會有所反應。
比如他突然吸入煙霧,這些煙霧本來會在夢境中的房間里彌漫開來,但因為蘇乙的存在,蘇乙用自己的意念控制著,將這些煙霧全部排到了夢境中的房間外面,
如果黃父此刻走出房間,下樓去的話,他會發現在李國強的夢境世界里,外面突然涌出大霧,大霧里還充滿著燒紙的刺鼻味道。
另外,外面世界的樓房全部“躺平”倒了下來,只有李國強家所在的那棟樓還高高聳立!
這是因為李國強突然坐起來,產生失重和傾斜的刺激。
蘇乙將這種刺激也隔絕在了那棟樓之外,因此黃父才沒有絲毫感覺。
這便是蘇乙用佛母灌頂法以及請黎叔來幫忙的意義所在,這個辦法最大的難處就在于怎樣不驚動黃父,讓它感覺不到任何異常的情況下,悄悄捕捉到它的氣息,追覓它的蹤跡!
黃父鬼之所以難對付,就是因為很難找到它的真身。
它太狡猾了,它可以是任何人,甚至可以不是人,它如果一心想躲,任何人都沒辦法找到它。
但現在,蘇乙利用它不肯放過自己這一點,和黎叔配合默契,終于瞞天過海,騙過了黃父,開始捕捉它的氣息!
蘇乙對著緊張看著自己的黎叔輕輕一點頭,表情寫滿凝重。
黎叔眼中露出狂喜之色,但他還記得自己該做什么,立刻點燃三支香,塞到蘇乙空著的手上。
“混元江邊站,金剛列兩旁,千里魂靈至,急急入竅上!”蘇乙口中念咒,拜了三拜,黎叔立刻遞過來一個香爐,讓蘇乙把香插在香爐上。
扶乩追蹤法!
蘇乙觀想的就是正在李國強夢境中的黃父,而這個法已經通過李國強這個媒介,追蹤到了黃父的真身所在!
李國強的頭突然開始往左移動,他嘴里噙著的香在糯米盤中畫出一道印記,與此同時,三支香左邊的那支猛地燃燒一大截。
黎叔丈量燃燒香灰的長度,飛快用筆在準備好的筆記本上記下來。
與此同時,蘇乙依然手撫著李國強的腦袋。
在李國強的夢境之中,外面的世界突然開始向左傾斜。
但在蘇乙的控制下,李國強所在的這棟樓始終屹立得筆直,紋絲不動!
外界,李國強的頭不斷左、右、前、擺動,在糯米盤中畫出歪歪扭扭的線路。
直到某一刻徹底停下來。
黎叔和蘇乙對視一眼。
后者再次伸出三根手指,黎叔點點頭,表示準備好了。
隨著蘇乙的三根手指蜷縮回去,兩人一起深深吸氣屏住呼吸,下一刻,黎叔一手拔掉李國強嘴里的香,一手捧著李國強的后頸將他放倒在床上。
“不兒…”
隨著一聲悠長的響聲,一股惡臭從李國強后臀出散發而出。
而早有準備的黎叔和蘇乙早就屏住呼吸,沒有中招。
黎叔飛快收起所有工具,然后走出臥室。
這邊,蘇乙依舊小心維系著李國強的夢境,等李國強的意念徹底穩定后,他意念控制著夢境世界外面的環境,讓 一切恢復正常。
做完這些,他才將手從李國強頭頂收了回來,順手再點了李國強的昏睡穴,以防止他突然醒過來,然后迅速退了出去。
外面,黎叔已經攤開一個地圖寫寫畫畫。
“隔著一個人,位置不不可能太精確,只能畫個大概…”黎叔頭也不抬地道。
蘇乙看著看著皺起眉頭:“在九龍城里?這里人口太密集了…”
黎叔算出最后一步,圈出一片區域來,面露驚容猛地抬頭看向蘇乙。
兩人齊齊驚呼:“紅磡體育場!”
這片區域剛好把紅磡體育場圈進去,這個結果讓兩人有喜有憂。
喜的是,目標只有一個體育場館,相對來說更集中一些,如果指向一片街區的話,那目的地就太分散了,很難去找。
憂的是,誰知道紅磡體育館有多少人?
若是體育館沒什么活動空著還好。
但若是有活動…
“再來一次!”黎叔沉聲道,“必須得再精確位置,不然這沒法找!”
“不行!”蘇乙搖頭,“黃父很警覺,剛才李國強一點點反應都引起它警覺,要是再來一次,它大概率會查清楚原因,那咱們就前功盡棄了!”
別說再來一次,就剛才這次能瞞過黃父,蘇乙都覺得有很大運氣成分在其中,蘇乙看似什么都沒做,但其實他的精神消耗很大,以他的狀況都感覺到一絲疲憊,可見消耗了他多少心神。
所以只能認這個結果。
“可這怎么找?”黎叔皺眉。
“走一步看一步了!”蘇乙深吸一口氣道,“它現在不知道我們已經鎖定了它的大概方位,這就是咱們的最大優勢!只要我發現了它但它沒發現我,它就死定了!”
黎叔微微猶豫,突然面露決絕咬牙道:“那我再給你放一個餌!”
他突然從腰間摘下一個柳木雕來,然后“撕拉”一聲扯下自己外套上的一縷布,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在上面,然后口中一邊飛快念咒,一邊將這布條綁在柳木雕上。
做完這些,他把柳木雕遞給蘇乙,道:“到了地方,你解開布條,掰斷木雕,這小鬼就成了無主之物,會到處游蕩。但這布條還維系著跟它最后的聯系,你通過這布條,可以看到這小鬼看到的東西。”
“這柳靈童吸了我的陽氣,被我養的陰陽交濟,對黃父來說是大補之物!但外表看起來,像是普通的小鬼。”
“港島養小鬼的凡人多的是,他一定分辨不出來這是術士養的柳靈童,不管是小鬼看到它,還是它把小鬼吃了,你都會有所感應,然后縮小范圍,甚至可以直接鎖定它!”
蘇乙有些動容,道:“黎叔,你在這上面灌注多少心血?而且你大多數術法都要靠五鬼術發揮,這么做,你豈非自斷一臂?以后再想煉出這么一只柳靈童,那不知道還要耗費多少時間!”
黎叔使勁擺擺手:“別說了,你越說我心越疼,越后悔…快拿走,眼不見為凈!”
“…好!”蘇乙二話不說收起這木雕,“我去了,黎叔,這邊交給你,一旦…”
“你放心!”黎叔打斷他道,“我知道輕重!”
蘇乙神情復雜看了眼臥室,嘆氣道:“希望最壞的情況不要發生。”
然后轉身毅然離去。
蘇乙沒有下樓,反而直接打開樓道窗戶一躍而出,施展輕功跳到了另外一棟樓的樓頂上。
此時天色昏暗,夜幕開始籠罩,若是不仔細看,想要看清楚迅疾如風般飛掠的蘇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蘇乙在林立的高樓上跳躍、飛掠,像是一只大鳥。
人在不斷飛掠、跳躍,他也不忘摸出手機給風叔他們打了電話。
“紅磡體育場!”蘇乙輕飄飄落在一棟樓頂天臺上,看準方向,又向前方另一棟樓飛躍而去。“風哥,你和桑信大師趕到后先不要現身,隱藏好自己,等我消息。”
“你那邊怎么風這么大?”風叔抱怨一句,“有沒有更準確的位置?體育場那么大,也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咦?你那兒怎么那么吵?”
蘇乙面色難看,倒吸一口涼氣。
此刻他正站在一棟七層樓的樓頂天臺上,面前是一個巨大體育場館,場館里里外外人頭攢動,喧囂鼎沸。
場館的正門處,掛著一張巨大的海報。
海報上一個長著鷹鉤鼻的帥氣面孔仿佛正看著蘇乙。
上面還寫著一行大字——1996劉德華反轉紅場、倒轉地球演唱會,與你不見不散!
如蟻人群密密麻麻,看得蘇乙頭皮發麻,心涼了大半截,這個時候他只想罵臟話。
紅磡體育館其實不算大,最多容納一萬兩千多人。
但這是華仔演唱會,這是四大天王正當紅的時候!
你以為場館外面的廣場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什么人?
這都是買不到票進不去場地的歌迷們,他們來了,寧肯在場館外聽完演唱會,也不愿意回去。
場館里一萬多人,場館外的人數起碼翻倍!
要在這么多人中找到黃父在哪兒…
饒是蘇乙再強大的心臟,此刻也忍不住感到陣陣絕望。
這特么怎么找?
“喂?火土?火土在嗎?你聽得到嗎?”耳邊的手機里傳來風叔的聲音。
蘇乙深吸一口氣,表情恢復平靜,道:“風哥,我已經在紅磡體育場了。”
“這么快!”風叔震驚道,“你飛過去的?”
蘇乙道:“風哥,今天是華仔演唱會,這里有幾萬人。”
電話那頭頓時沉默下來。
“丟佢老母!”
風叔狠狠罵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