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隨著風叔按下天陽關的陣旗,六道金色尖錐突然在楚人美身軀中顯現,痛得她凄厲慘叫起來,但她即將被大陣拉回去的時候,突然把嘴一張,其口中吐出一個黑色的圓球,徑直向蘇乙激射而來。
這黑色圓球只是看看就讓人頭皮發麻,蘇乙想也不想整個人飛退!
“孽障,退!”風叔舉起玉佩怒喝著往楚人美一照。
楚人美頓時被彈回大陣之中。
李阿伯翻著白眼直挺挺往后躺倒,風叔急忙伸手扶住他。
另一邊,任由蘇乙使出渾身解數,上天入地,把輕功施展到極限,那黑色圓球還是沒入到了他的身體里,蘇乙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也在此同時,小明走到了太游關的陣旗位置,面色呆滯,突然伸手,將陣旗狠狠按了下去。
“不要!”遠處的蘇乙和一邊抱著李阿伯的風叔都發現了他的動作,齊齊驚駭大喊。
但一切都遲了。
整個天地仿佛都在這一刻靜了下來。
最后一道金色光錐虛空而生,沒入楚人美的胸口。
她渾身僵住,突然發出輕輕的笑聲,口中唱道:“君憶否當日鳳凰欣比趣,又記否續負恩情過別枝,又情否舊愛已無身宿處,又念否有娘無父一孤兒…”
一陣熾烈的白光閃過,陣中的楚人美突然化為星星點點,歌聲也隨之戛然而止。
強光過后,陣中再空無一物。
所有人都呆呆看著空蕩蕩的大陣,內心泛起驚濤駭浪,難以平靜,久久無語。
良久,小明從茫然中清醒過來,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大陣之中,陡然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嚇得臉色慘白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我、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是她控制我…”他顫聲語無倫次解釋著。
“美姨啊…”李阿伯一聲哀鳴,哆嗦著手腳并用爬到陣邊,突然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李爺爺,你不要傷心,這都是她自己的選擇…”阿蓮掉著淚珠子,表情很難過地安慰李阿伯。
蘇乙和風叔看著這一幕,心中都頗不是滋味。
到了現在他們哪里還反應不過來,楚人美真的是不想做人,也不想做鬼了,所以假二人之手毀滅。
是真正意義上的毀滅,永永遠遠消失。
這個結果無論是蘇乙還是風叔,誰都沒有想到。
有人求長生,有人求死,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輪回,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
可是楚人美的故事徹底落幕了。
也許對她來說,這才是最好的結果,畢竟她是如此厭惡這個世界…
那些傷害她的,她傷害的,都過去了,人們會繼續生活,往前看。這滄海桑田,何必有她?
“造化弄人呀。”風叔感慨了一句,黯然搖頭,開始收拾殘局。
蘇乙微微猶豫,對風叔道:“風格,楚人美之前把一個黑色圓球打進我身體里,我仔細感應卻不知道它藏在哪兒,這東西你知道是什么嗎?”
“人有心,鬼有核,不過只有無怨無業,即將投胎轉世的鬼才會長出鬼核,這鬼核相當于它們獲準投胎的憑證,也是它們能夠轉世重活的唯一條件。”風叔面色有些復雜,“她把鬼核拱手讓給你,就說明她真的鐵了心不做人了。”
蘇乙怔了怔,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卻沒想到楚人美給他的居然是這樣一種東西。
“鬼核不是真實的東西,它直接融入到你的靈魂里,你當然感應不到它。”風叔道,“不過這東西我也只是知道,從未接觸過,更不清楚它落在人身上會有什么用。等回去后,我幫你好好看看。”
蘇乙若有所思點點頭,又問道:“一只鬼的鬼核,可以被其它鬼用嗎?”
“據我所知是可以的。”風叔點頭道,“我們渡化亡靈投胎轉世,在最后將成之時都有祭孤魂野鬼的步驟,給它們一些好處,免遭它們打擾,你可知道為何?”
“是因為它們會嫉妒有鬼被渡去投胎,它們會攻擊這只被渡化的鬼,所以我們的八卦陣也是為了擋住這些孤魂野鬼,免得它們作祟,壞了我們的事。”蘇乙不假思索道。
這件事他是很有發言權的,因為蘇乙的渡化經驗已經很豐富了,每次真的渡化厲鬼投胎,必然會吸引到一些不懷好意的鬼前來。
它們忌憚于蘇乙的厲害,又被阻礙在陣法之外,不能對被渡化的鬼造成傷害。
一般情況下蘇乙都會給它們一些香火打發它們,也不去傷害它們。
但有那怨氣很重的,敢對他出手,或者攻擊大陣的,蘇乙也不會客氣。
“其實嫉妒只是一方面,被渡化的鬼最吸引其它鬼的,就是鬼核。”風叔道,“據說這東西可以消減業力,得到它的鬼,不但能抵御七日輪回之苦,也有了投胎轉世的希望。”
“只是這鬼核太稀有了,必須是鬼完全沒有怨氣,也沒了業力,它才會生出來。人活一世怎么可能沒有點仇怨,怎能不造業?就算是十世善人都有業力,所以陽間出現鬼核的概率非常低,基本上只有我們修行人渡鬼才會出現。”
“鬼都是自私的,所以以前從來都沒發生過鬼把自己的鬼核給別的鬼的情況,更何況是鬼把鬼核給人?”
說到這里風叔頓了頓,又道:“我倒是知道以前有邪修打過鬼核的主意,不過無一例外全都失敗了,他們根本沒辦法取出鬼核。人身上有鬼核的,我不敢說古往今來都沒有,但就算有也絕對是鳳毛麟角。這東西對你有什么益處,或者有什么害處,咱們得慢慢研究。”
蘇乙心中仍有忐忑,既然鬼核這么珍貴,楚人美為什么不把鬼核給跟她有親近關系的李阿伯,反而是給自己呢?
只怕這個問題的答案,要搞清楚鬼核對自己的影響以后才能解答得出。
蘇乙又悉心感應一番,卻依然毫無異常,只好暫時放下疑慮。
不過他心中卻打定主意,但凡有絲毫異常,自己寧愿立刻使用免死卡終結這次演出任務,也不能給自己的身體留下隱患。
其實他更大概率覺得楚人美是善意,但與生俱來的警惕,卻不能不讓他存“小人之心”。
這大概也是一種悲哀吧。
“美姨啊,其實你又何苦?這人間雖苦,但還是有很多值得珍惜的東西的,你何必如此決絕而去呢?美姨啊美姨,你就不能等等我?我也沒幾年可活啦,我也很快就來陪你啦。快一百年了,你一定是太孤單啦…”
夜色下,李阿伯一邊痛哭,一邊絮絮叨叨地把那只平安鐲戴在了楚人美尸骨的手腕上。
原本歸還夙印可以讓楚人美最后的執念消失,讓她毫無羈絆離去。
可現在,這一切都隨著楚人美的魂飛魄散而變得毫無意義了。
平安鐲沒有用,她的尸骨也沒有用,就連現在祭拜燒紙錢,都沒有了任何意義。
設身處地思之,蘇乙只覺死亡的恐懼讓他顫栗、讓他窒息。
世界百年、千年、萬年,總是一如往昔般喧囂熱鬧,恩怨情仇,愛恨別離,這一切的歡樂痛苦其實都那么的鮮明有趣,讓人留戀。但我死去,卻一無所覺,這世上再沒有我,再沒人記得我,我甚至不如一塊塵世間的石頭、沙粒,因為我已經不存在了…
死亡是如此可怕,所以人們要不顧一切地求長生,求仙。
蘇乙默默仰望星空。
敢問世間,是否有仙?
夜空深邃而神秘,恰如這個問題的答案一般。
楚人美的毀滅帶給蘇乙內心的震撼是十分巨大的,以至于回去的路上,他更多是在思索關于生死和生命意義的問題。
楚人美的尸骨被李阿伯帶走了,這位老人家決定火化她的尸骨,為她安葬立碑。
他臨走前很認真給蘇乙和風叔鞠躬致謝,他的背影凄涼而孤獨。
感性的阿蓮自從楚人美自我毀滅后就一直流淚,小明也仿佛受到了洗禮,一路沉默寡言。
蘇乙驅車帶著眾人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公寓樓下。
停好車后,蘇乙回頭對風叔道:“風哥,我那里有多余的房間,今天太晚了,你和阿蓮在我這里暫住一晚,等明天我再送你們回去,剛好我有很多事情要跟風哥你商量。”
“好,給你添麻煩了。”風叔點頭道。
“這有什么麻煩?”蘇乙搖頭,“我房間里還有一大堆人,得先打發走他們。”
楚人美沒了,它留在這些人身上的怨氣也很快會消散,這些人已經都安全了。
“我不想見太多生人,火土,等你打發了他們,我再上去。”風叔道。
“我陪叔叔。”阿蓮道。
“也好。”蘇乙點頭,對小明招招手,兩人一起朝樓里走去。
房間里,蘇乙帶來的所有人都在。
發毛、Cissy、苗小偉、Annie、Biggie,還有Biggie的母親。
蘇乙先去廚房解開了苗小偉的手銬,然后讓所有人都來到客廳里。這些人的眼神齊刷刷落在蘇乙身上。目光有忐忑,有期待,有畏懼…
蘇乙微微一點頭,笑道:“你們都安全了,它已經毀滅了,不會再害你們了。”
場面微微寂靜,下一刻,苗小偉激動的歡呼聲便響了起來。
“耶!耶耶耶!”他興奮得一蹦三尺高,“看,我怎么說?我就說黃sir出馬一定沒問題的吧?這下你們都放心啦?哈哈哈!”
其余人這才反應過來,有的喜極而泣,有人互相擁抱,有人感激地對蘇乙作揖行禮。
Cissy明顯還沉浸在杰克死亡的巨大悲痛之中,仿佛和所有人格格不入,站在那里默默垂淚。
發毛見狀上前抱住了她,而Cissy也沒有拒絕,撲在發毛的懷里啜泣起來。
蘇乙默默往門外看了一眼。
在蘇乙的視界中,杰克正站在門外焦急大喊著:“Cissy,快走!快躲開呀…”
他一路跟著Cissy到了這里,但卻因為防鬼符的原因,根本進不來,所以一直在門外徘徊,重復著自己慘死的那一幕。
蘇乙默默看著杰克,他知道這個人其實是個比較自私的人,如果他的自私能夠戰勝他對Cissy的情感,也許他就不用死,但他最終還是犧牲了自己。
他的死有意義嗎?
悲哀嗎?
也許這都只是他的選擇,他遵循了自己的內心,他死亡的價值不能用“值不值得”來衡量,他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這件事情,沒有給他后悔的權利。
眾人盡情宣泄自己劫后余生的情感,苗小偉迎上來問東問西,但蘇乙卻沒心情搭理他,只讓他把這件事的結果通告給黃耀祖,再去匯報給他的上司。
其余人都紛紛上前來感謝,對蘇乙千恩萬謝,充滿敬畏和感激。Biggie的母親還提出用錢來表達自己的感激,卻被蘇乙拒絕了,也告訴其他人不用送錢。
Biggie的母親又提議大家一起湊錢給蘇乙買禮物,蘇乙在別人開口之前再次拒絕,并下了逐客令。
每個人臨走前都要對蘇乙再次感謝一番,發毛和Cissy留在了最后。
“黃sir,可不可以讓我再見杰克一面?”Cissy淚流滿面地哽咽道,“我有很多話想跟他說,他走得太突然了,我對不起他…”
蘇乙看了眼發毛摟著Cissy的手,又看了眼門外仍一臉焦急對Cissy大叫的杰克鬼魂,淡淡一笑,搖搖頭道:“人鬼殊途,不見為好。”
不等Cissy再次哀求,蘇乙又道:“活著的人總要繼續活下去,如果你真的想讓他安息,多拜拜他,多燒點香火紙錢給他,記得他的犧牲,也算仁至義盡了。”
Cissy還要說話,發毛卻拍拍她的后背,柔聲道:“黃sir說的有道理,我想杰克也一定不想看到你為他傷心過度。Cissy,回去吧,以后我會陪著你的…”
Cissy一臉傷心地走了,發毛亦步亦趨陪著她,陪他們一起走的,還有杰克。
小明說跟蘇乙有話要說,所以留在了最后。
“其實我雖然感激杰克,但還是為杰克的死感到挺不值的。”小明說道,“我雖然不喜歡他,但我知道,他其實比毛老師更配我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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