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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9、套路

  十多年前的往事從風叔口中娓娓道來,即便是以聽故事的心態去在腦海中還原當年的場景,蘇乙也能感受到到那千鈞一發的驚險,驚心動魄的危機。

  即將出世的攝青鬼,將自己鎖在密室的哲彭邪修,一行四人一個已重傷昏迷,剩下三個兵分兩路,一邊全力阻止攝青鬼出世,一邊要盡快殺死山口智合這個老邪修。

  這兩邊無論哪一邊出了問題,都會導致這次戰斗功敗垂成,而更嚴重的后果便是攝青鬼出世,為禍人間!

  七百多萬人的城市懵懂無知,人們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渾然不覺他們距離生靈涂炭只差一步之遙。

  而就是這一步之遙,在當時這三個年輕人的拼死一搏下,正在變成不可跨越的天塹!

  英雄拯救世界,有時就是會這樣不為世人所知,他們默默承受著一切,身居江湖之遠,己饑己溺,不求達聞于世,只求俯仰天地無愧于心,不辜負一身所學。

  攝青鬼的厲害遠遠超乎了風叔他們的想象,哪怕是還未出世的、被“人工飼養而成”的攝青鬼,哪怕只是隔著棺材封印那只攝青鬼而不是正面敵對,阿蓮的父母也絕望地發現他們根本做不到。這種鬼似乎根本就不是凡人能對付的東西!

  僅僅是磅礴滾滾的尸氣,就已經給他們兩夫婦造成極大的麻煩,讓他們連靠近棺材都很難做到。

  后來他們想盡辦法艱難靠近了棺材,卻發現無論是什么符咒都不起作用,哪怕兩人同時加持了“請師公上身”咒,起到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眼看棺材震動,那攝青鬼仿佛下一刻就會破困而出,最終阿蓮的父親選擇以血祭之法封印棺木,這么做其實就是犧牲自己的性命,為風叔贏得時間。

  “血祭之術是梅山一派最高深的法術,是在萬不得已之時,以自身之血為引,以血肉之軀為陣,祭祀祖師,封印邪祟之法!”風叔眼中含淚,顫聲道,“當時的情形已是刻不容緩,他們用盡了各種辦法都沒用,甚至連拖延時間都做不到,萬不得已之下,他們只能這么做。”

  風叔面露痛苦,緩緩閉上眼睛,兩行清淚悄然滑落。

  他眼前仿佛又浮現出當年的場景…

  阿蓮的父親四肢張開,死死抱住不斷震動的棺材,母親一邊用一把匕首劃開她丈夫的小臂、小腿、使得鮮血如柱噴涌而出,一邊含淚念咒。

  “天蓬天蓬,九元殺童,吞魔食鬼,橫身飲風,北斗然骨,四明破骸,血祭吾命,斬邪滅蹤,神刀一下,衛我九重,我奉師公…急急如律令!”

  一副血祭師公咒字字泣血,阿蓮的母親一邊用刀劃開丈夫的四肢,任由皮開肉綻,鮮血噴涌,最后淚流滿面,將手中匕首齊根沒入丈夫的后腦勺之中。

  他們夫婦二人半生相互扶持,恩愛親密,舉案齊眉,可如今,妻子卻親手血祭了這個跟她朝夕相伴的枕邊人,人世間最痛苦的慘劇,也莫過于此。

  道士血肉加上一生修為性命,總算遏制住了攝青鬼,封印住了它的棺木,讓它困于棺木之中。

  阿蓮的母親高舉著他們師門秘傳的法器八卦鏡,讓陽光通過八卦鏡折射在丈夫的胸口。

  丈夫的血肉沸騰翻滾,如薄膜般覆蓋了整個棺木,使得整個棺木仿佛變成了血肉之棺。

  阿蓮的母親親手把自己的丈夫變成了血肉泥漿,尸骨無存,她便是再堅強也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其實早已經徹底崩潰了,只是在強撐而已。在做完該做的事情后,她便發瘋般一頭碰死在了這血肉棺材上,倒在血泊之中。

  另一邊,眼見至交好友夫婦二人慘死面前,風叔心中悲痛難以自抑,但他不能讓阿蓮父母的犧牲白費,依然忍痛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殺死山口智合!

  “當時那密室封閉,我根本沒辦法進去,要是想破門而入,不知要耗費多久。”風叔顫聲道,“我根本見不到山口智合,我也不知道那密室后面會不會另有出口密道。”

  “阿蓮的父母雖然犧牲性命封印了攝青鬼,但也只是暫時的,攝青鬼最多一炷香,還是會破封而出!”

  “如果一炷香內我不能找到山口智合,并且殺了他,我們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阿蓮父母也白白犧牲了,整個港島,還是難免要生靈涂炭!”

  “萬不得已之下,我只能用最惡毒的咒殺之術,咒死山口智合!我只有這個辦法,才能在看不到山口智合的情況下,將他殺死!”

  “咒殺…”蘇乙面色凝重喃喃。

  “那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下咒害人,我希望這也是最后一次。”風叔道,“我們之前和這個哲彭鬼子打斗時,他曾吐血,還在現場留下了血衣、毛發。”

  “咱們茅山派有種咒法叫陰壇五鬼咒,你知不知道?”

  蘇乙搖頭,他還真沒聽說過。

  “這是一門請陰兵殺人的必殺之咒,是咱們茅山道最厲害的咒殺術之一。”風叔道,“不過此咒輕易不能動用,只要一用,必是傷人傷己。”

  “請陰兵?陰曹地府里的陰兵?”蘇乙動容。

  他曾見過一次陰兵過境的場景,那種噩夢般的經歷,他絕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不錯。”風叔點頭,“你請陰兵的前提是,你要咒殺的人一定是犯下三界不容的大罪,他造的孽一定是嚴重擾亂陽間和陰間的秩序才行。你一定是要抱著替天行道的心態咒殺此人,若是只為私仇,或者說這個被咒殺的人所犯罪孽在陰兵看來并不算什么值得它們出手的大罪,那你就慘了,陰兵不會帶走那個人,會直接帶走你!”

  蘇乙心中微凜,緩緩點頭。

  “山口智合居然培養出了一頭攝青鬼,這是三界都不能容忍的事情,因此陰兵必然會管這件事,我也不必擔心這殺咒反噬。”風叔接著道,“我開壇做法施展此咒,請來陰兵五鬼,殺了山口智合。”

  “隨著這個哲彭老家伙一死,那攝青鬼也受到牽連,遭到了極大反噬,實力大減。不過那時也不用我再動手了。”

  “我請來的陰兵五鬼一起出手,拿下了這只受損嚴重的攝青鬼,將它捉去地府受刑了。”

  “這件事,也就這樣結束了。”

  說完這段往事,風叔長長嘆了口氣,道:“火土,其實這么多年來我一直都在想,如果當時我沒有那么固執,如果不是我一心一意去追查借尸還魂的案子,也許就不會發生后面的事情,阿蓮的父母不會死,小馬也不會落下病根,而我,也不會因為施展陰壇五鬼咒而傷及根本,四十多歲,看起來卻和六十多一樣。”

  “其實現在想想,天塌下來也有個子高的頂著,若真有攝青鬼肆虐人間,又哪里輪得到我來操心?我不過是個小小警察,何必憂國憂民?”

  “因為我的固執和堅持,結果害人害己,值不值得?值不值得啊…”

  風叔無限感慨。

  “那你現在后悔嗎?”蘇乙問道。

  “后悔,怎么不后悔?”風叔道,“不過我知道如果讓我再選一次,還是這樣的結果。我這人天生就是這樣的性子,眼里揉不得沙子,沒得改。我只是覺得對不起阿蓮的父母,他們本來不該牽連進來,我也對不起阿蓮。”

  蘇乙道:“如果阿蓮的父母真的想置身事外,他們在見到攝青鬼的棺材后也可以選擇及時抽身,立刻跑路。我相信那時還來得及的。不過他們沒這么做,他們卻選擇了犧牲自己。”

  “可見,他們知道身為修行人的責任,他們覺得降妖除魔是義不容辭的事情。所以,哪怕當時他們不在,只要攝青鬼真肆虐港島,他們還是會挺身而出的。不過那時就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

  “正是因為他們犧牲自己,所以才讓港島免遭了一場浩劫。風哥,他們是求仁得仁,舍身取義。就跟友哥一樣,值得我們每個修行人以他們為榜樣。”

  “這些年來,我也一直這么安慰自己,可惜對不起就是對不起。”風叔苦笑道,“你也不必安慰我了,其實道理我都懂,我就是心里過不去,放不下。”

  “不過這么多年來,這些話我從來都沒跟人說過。想不到今天跟你一見如故,才第一次見面,就說起了這些我最不愿提起的往事。這些話說出來,我心里舒服多了。”

  蘇乙正色道:“風叔,咱們修行人面對攝青鬼,就真的無解嗎?”

  “其實還是修為的問題。”風叔道,“如果真能修煉成仙,攝青鬼又豈敢造次?不過成仙是不可能的,以邪法修仙,就算修成了也沒什么好下場。正法修仙之路早斷絕了,凡人成仙已絕跡,不可能了。”

  “所以只能另想它法。其實這十多年來我也想過這問題,如果當時那攝青鬼真的出世了,誰能制住它?我思來想去,只想到一個法子。”

  蘇乙頓時精神一振:“什么法子?”

  風叔啞然失笑:“什么法子也沒用!攝青鬼幾百年也不見得出一個,咱們不會這么倒霉,有生之年碰到第二只的。”

  蘇乙幽幽看著風叔,心說風叔你這flag立的太早了…

  怪談協會仍在,九菊一派也還在暗中攪風攪水,第一誡中光天化日下碰人一下就能上身的鬼,到底是什么鬼?會是攝青鬼嗎?

  蘇乙不確定,在修行界,他還只是個蹣跚學步的小學生而已,有太多未知等著他去探索和學習。

  “火土,天色這么晚了,出島的船已經沒有了,今晚你就住在這里吧。”風叔道,“就是鄉下地方有些簡陋,你千萬不要嫌棄啊。”

  “我也是鄉下出身,鄉下的環境只會讓我感到親切。”蘇乙笑了笑,“不過今晚我就不留了,我對門突然出現了個疑似借尸還魂的鬼,不搞清楚這件事,我心里不踏實。”

  風叔一拍腦門:“看我都老糊涂了,光顧著跟你聊天,居然忘了這么重要的事情。”

  他正色道:“火土,如果真是鬼找替身的話,這件事必然不簡單,很可能涉及到借尸還魂邪法又死灰復燃的問題,因為正常鬼找替身,是見不得太陽的,哪兒有光天化日下走在大街上的鬼?”

  “厲鬼也做不到?”蘇乙問道。

  “一般的厲鬼當然不行,除非是鬼修。”風叔道,“這些白天就敢出來找替身的鬼,一定是鬼修。你碰到了千萬小心,不能掉以輕心。”

  風叔微微猶豫,道:“要不你等等我,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咱們兩個人,互相也有個照應。”

  蘇乙搖頭拒絕:“風哥你自己也有事忙,再說我也是個修行人,以后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事情,總不能一直麻煩風哥你吧?”

  “我先查一查到底怎么回事,要是搞不定,我再來找風哥。”

  風叔點點頭:“那我留給你我的電話,要是有什么問題,你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走了,我去幫你收拾出一個房間來。”

  “不了不了,我真要走。”蘇乙忙道。

  “都說沒船了,你怎么走?”風叔攤手。

  蘇乙笑呵呵道:“風哥忘了我是學武的嗎?你有沒有聽過一門武功,叫一葦渡江?”

  風叔怔了怔,看了蘇乙半響才問道:“你沒跟我開玩笑?”

  “要不是白天人多,未免驚世駭俗,我也不必坐船那么麻煩。”蘇乙笑道。

  風叔深吸一口氣,精神突然變得亢奮起來:“火土啊,你一葦渡江的時候,介不介意多個人在一邊看?你放心,我絕對不會透露出去!”

  “風哥,我沒那么多避諱的,只是怕麻煩。”蘇乙笑道,“你要是想看,我當然沒問題了,你就是想學都沒問題。”

  “真的?”風叔又驚又喜,“你師門的功夫,隨便外傳不好吧?”

  “我就是師門,我想傳誰傳誰。”蘇乙笑道,“法的確不可輕傳,不過風叔和我是同門嘛,那就不是輕傳咯。風叔要是對輕功感興趣,過幾天我就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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