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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9、露一小手

  燕叔所說的前巷,其實就是兩棟大廈之間的一條逼仄的小道。

  因為常年不見陽光,小道里潮濕發霉的味道特別濃烈,而且還有一種說不上是什么壞了的惡臭味。

  五個大垃圾桶并排放在巷口的位置,垃圾桶里的垃圾早就堆放滿了,周邊的垃圾都堆成了小山,遠遠就看到上面許多蒼蠅環繞。

  一條臟兮兮的黃狗站在垃圾堆里不知道在吃什么東西。不遠處,兩條黑貓虎視眈眈,似乎打算等黃狗走后再去飽餐一頓。

  小巷大約數百米長,大多數鋪子都拉著卷簾門,外面貼著“旺鋪出租”的字樣,看起來零零散散只開了幾家的樣子,十分冷清。

  蘇乙小心地繞過污水坑以及那些黏鞋底的不明物質,從小巷中走過。

  路過那些開門的店鋪時,店主幾乎個個都是把蘇乙從頭看到尾,從他走近一直到離去,眼神一直鎖定他,似乎對他這個生面孔十分好奇。

  蘇乙看到了賣日雜用品的雜貨鋪,也看到了賣被褥的布料成衣店,他還看到了一家沒有任何招牌的茶餐廳,一個穿著人字拖,短褲睡袍,留著山羊胡子,看起來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坐在店門口的椅子上剪腳指甲。

  這邋遢中年是唯一一個沒有一直盯著蘇乙看的人,他只是打量了下蘇乙就收回了目光,繼續專心對付自己的腳指甲。

  蘇乙一直走到了巷尾,在巷尾拐角處,他看到了一家殯葬館。

  這家殯葬館門口搭著帆布棚子,看起來有些古樸的大門兩邊擺著幾個紙扎的花圈,還有兩副漆黑的棺木。

  門洞里黑洞洞的,依稀可見似有燭火閃耀,昏黃如豆。

  哪怕是距離老遠,蘇乙也能聞到從里面散發出來的奇怪香氣。

  聯想到原劇情,蘇乙幾乎下意識屏住呼吸,有種反胃的感覺。

  他盯著黑乎乎的門洞看了一會兒,門里傳來含糊不清的咳嗽聲,他能明顯感覺到,門里有人也在盯著他看。

  那眼神充斥著警惕、審視,以及一絲意味不明的不懷好意。

  蘇乙沒有進去一探究竟的意思,收回目光折返回去。

  他剛離開,一個穿著上世紀底層百姓打扮的長臉中年從門里走了出來,他腳步輕盈,走路連半點聲響也無。

  他一手摩挲著一串雕刻成猙獰頭顱樣式的珠子,另一只手夾著一根手卷煙。

  他的眼神如鷹隼般銳利,死死盯著蘇乙離去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

  “咳咳咳…”他突然遏制不住地咳嗽起來,急忙后退兩步,把自己重新隱入黑暗之中,然后狠狠吸了一口手中的煙。

  隨著乳白色的煙霧在他口鼻中縈繞不散,他臉上露出輕松愜意的表情。

  那種奇特的香味,似乎變得更濃了。

  蘇乙返回到了那家茶餐廳門口,邋遢中年已經剪完了指甲,正在跟穿著圍裙的油膩中分中年爭執。

  中分中年很無奈地道:“友哥,你總是坐在門口剪腳指甲,街坊們有很大意見啊。”

  “有多大意見?誰有意見?讓他直接說給我聽咯。”邋遢中年不屑道,“他們吃了我幾十年的糯米飯了,要是有意見,還用等到今天才提?”

  “可是下午會很忙的,你現在這么閑,下午會忙不過來的嘛。”中分中年底氣不足地爭辯道。

  “切!這兒有多少客人,坐在那兒,吃什么我都知道!”邋遢中年更加不屑,指著一張桌子道,“吶,士多餅,梅菜蒸肉夾餅,梅菜多一點,糯米飯兩份!”

  又指向第二張桌子:“鐘伯焦仔,肉炒魚河,油菜一碟,糯米飯多加豬油。”

  接著是第三張桌子:“永平叔,豆豉蒸皖魚多蔥少油,肉松糯米飯雙份。”

  “飛機翁、春袋強、胡須杰,例湯、四寶飯、咸菜炒菜心,外帶!”

  “麗姐,一碗糯米飯加例湯帶走!”

  “還有福伯,炒青菜加糯米飯…”

  邋遢中年當真是如數家珍,把什么客人坐在哪里吃什么記得清清楚楚。

  但說到這里時中分青年卻打斷了他:“福伯上個禮拜剛走。”

  邋遢中年一愣:“走了就不用吃了?每天固定二十九碗糯米飯,不多不少!算了,福伯那碗,我現在就炒,這碗不下單了。”

  頓了頓,邋遢中年回頭看向一直等在一邊的蘇乙:“找我啊?”

  “燕叔讓我來的。你就是友哥吧?”蘇乙道,“我新搬來的,住在2442,我叫錢小豪。”

  邋遢中年明顯瞳孔一縮,而他身后的中分青年聽到2442明顯面露驚容。

  “我知道你,那個演抓鬼道士的明星嘛。”友哥看著蘇乙,神色有些奇怪,“吃不吃糯米飯?”

  “吃。”蘇乙道。

  “阿光,帶他先坐。”友哥點點頭,靸著拖鞋走向灶臺。

  “跟我來咯。”阿光笑呵呵向蘇乙招手,穿過餐廳大堂,徑直來到另一邊過道的第二張桌子跟前。

  “吶,坐這里吧,以后如果你還來光顧,就坐這個位置,別的位置都有人了,哪怕他們沒來,你占著也不好…”

  阿光說到這里頓了頓,進一步解釋道:“光顧小店的都是幾十年的老主顧了,人上了歲數,就喜歡一成不變的生活,每天同樣的時間,坐同樣的位置,吃同樣的飯。不像年輕人,事事都圖個新鮮,干什么都想變著花樣來。”

  “你這個位置,以前是福伯的,不過他上個禮拜走了,現在歸你咯。對了,喝點什么?”

  蘇乙往柜臺那邊看了看,道:“紅奶茶好了。”

  “好啊,先坐咯。”

  阿光很快就拿來喝的,蘇乙一邊喝著紅奶茶,一邊遠遠看著友哥炒糯米飯。

  噴吐明暗交替的火苗中,他將鐵鍋顛起落下,十分熟練的樣子。嘴里似乎還念念有詞。

  某一刻他抓起爐灶邊的一個瓶子咕嘟嘟往嘴里灌了幾口,最后一口含在嘴里,突然向鍋里一噴。

  “噗…”

  鐵鍋中火苗爆燃而起,阿友立刻放下瓶子加速翻炒,然后很快就出鍋,把鍋里的飯乘在一邊早就準備好的兩只碗里。

  這算什么?

  口水炒飯?

  蘇乙有些后悔,自己為什么要點這份糯米炒飯。

  甚至這杯味道還不錯的紅奶茶他都不想再喝了。

  友哥端著兩碗飯向蘇乙這邊走來,把其中一碗放在了蘇乙面前。

  然后順手從桌上的筷簍中抽出一雙筷子,端著另一碗飯,把它放在一邊的墻角。

  然后他站起身來,給自己點了根煙。

  “呼…”友哥緩緩噴出一口煙霧,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煙霧籠罩中,竟顯出一個人臉的輪廓來。

  蘇乙心中寒氣直冒,卻強忍著沒有讓自己做出任何反應。

  “吃吧福伯,吃完了好上路。”友哥說道。

  他又抽了口煙緩緩吐出,這次的煙霧就變得正常了,仿佛蘇乙剛才只是眼花罷了。

  友哥又在那里站了幾秒,這才回過身來坐在了蘇乙的對面。

  “怎么不吃?”他問道,“不合胃口啊?”

  蘇乙微微沉默,實話實說道:“我看到你往飯里噴口水。”

  友哥笑了笑:“那是古法釀制的糯米酒,加一點在飯里,吃了對你有好處的。”

  那你倒是正常加啊,一定要含在嘴里往里噴嗎?

  蘇乙不動聲色打開話題:“友哥,我聽燕叔說,2442是個兇宅,而且很多年沒住過人了。我怕里面有不干凈的東西,所以想找你來求個符,算是安神求平安。”

  友哥抽了口煙,悠哉道:“你就不用了吧?你氣血旺得像是一口火爐,比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還旺,鬼見了你躲都來不及,怎么可能往你跟前湊?”

  “鬼怕我?”蘇乙挑挑眉毛。

  “很奇怪嗎?”友哥笑了笑,“鬼是死了的人,人是還沒死的鬼,人之所以怕鬼,其實上本質是怕死;但鬼之所以怕人,是因為很多鬼就是被人害死的,他們很清楚人心有多可怕。從這一點來說,人比鬼更可怕。”

  “很有哲理啊友哥…”蘇乙微微沉吟,“但我剛才在房間里,好像真的經歷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我見到吊扇無緣無故地轉,大衣柜的門突然自己打開,還有衛生間里發出奇怪的聲音,莫名傳來滴水的聲音。”蘇乙把剛才自己在房間里經歷的事情都講了一遍。

  友哥卻不以為意,道:“你那房子這么久沒住過人,年久失修,突然進去個人打破了里面的平衡,引發一點動靜是很正常,很科學的事情,不要疑神疑鬼。”

  頓了頓,友哥身子微微前傾盯著蘇乙的眼睛道:“正所謂疑心生暗鬼,你越是懷疑,越是害怕,反而會越見到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是你若走的直行的正,什么都不怕,那也會百無禁忌,諸邪回避了。”

  說到這里友哥又變得放松起來,笑呵呵道:“總之,你什么都不要去想,就什么事都不會有。如果你真的不放心,晚上我畫一張符給你送過去,你掛在床頭,算是安神咯。”

  “那就多謝友哥了。”蘇乙由衷道。

  “不客氣,以后就是街坊,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友哥笑道,“說起來,我們也算是有緣,你是演道士,我是真道士,但是現在呢,又都不做了。你又來找我求符,呵呵…這還真是人生無常啊。”

  蘇乙微微沉默道:“我剛才見到友哥你和福伯說話,你噴出來的煙…”

  “非禮勿視,非請勿言。”友哥淡淡地道,“你沒聽過,敬鬼神而遠之嗎?”

  “但它們離我很近,也許我躲也沒用。”蘇乙道。

  “你陽氣這么足,只要你不主動招惹它們,它們也不會找你的。”友哥道,“就算是厲鬼也不能把你直接怎么樣,一般的鬼,甚至都不敢靠近你的跟前,所以你真的沒必要太擔心。”

  “說起來也真是奇怪,我活這么久,還從來沒見過陽氣比你還重的人,你應該不是童子吧?”

  “不是。”蘇乙搖頭,“不過我自幼習武,也算是小有所成。你說我陽氣重,氣血足,應該是這個原因。”

  “習武之人我也見過不少,但也沒見過你這樣的。”友哥搖頭,似乎有些不解。

  蘇乙微微一笑,突然一掌拍在旁邊的墻上。

  一聲悶響,整個屋子都仿佛晃了晃。

  等蘇乙拿開手掌,貼著瓷磚的墻面已凹陷出一個清晰的手掌印來。

  友哥面色劇變,眼珠瞬間瞪得渾圓,倒吸一口涼氣,“噌”地站起身來。

  他不可思議的看著蘇乙,愣了半響,突然手掐訣印,口中念念有詞,往自己眉心一按,眼中如有電光閃過。

  他松了口氣:“還好還好,你是活人沒錯的…”

  “…”蘇乙對他禮貌一笑。

  “這是功夫?”友哥很不可思議,“武術能練到這種程度?這怎么可能?”

  他不可思議地摸著墻面上的手印:“該不會是什么障眼法吧?”

  蘇乙笑了笑,突然一把攥住友哥的手腕,內力蓬勃而出。

  內力順著友哥的經脈轉了一周,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有。

  照這么看來,友哥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

  那他的法力是怎么發出來的?

  借助符篆?

  亦或是,就和自己見不到鬼似的,自己也探測不到法力的存在?

  趁機探查了一下友哥的經脈,但蘇乙表面卻不露聲色,只是微笑著收回內力,松開了乙哥的手。

  乙哥臉上的表情已經變得格外精彩了。

  他清晰感受到一股熱流在自己身體里游走一周,然后又被蘇乙收了回去。

  “這是…武俠書上寫的內力?”友哥語氣艱澀,聲音顫抖。

  蘇乙點頭:“是內力。”

  “這怎么可能!”友哥一副三觀崩塌的樣子,“這不是那些小說家們杜撰的東西嗎?”

  “科學家們還說這世上沒有鬼呢。”蘇乙悠然道,“相信科學不迷信,我來的路上還到處看到這樣的標語。”

  “這怎么能一樣?”友哥很激動,“鬼神之說自古有之,但內力…這不就是那些寫武俠書的近幾十年才編出來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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