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孫次長出幺蛾子,打算搞死蘇乙,換上看起來更聽話的葉問當他的傀儡時,蘇乙就想到了葉問的家人會是他最大的軟肋。
以蘇乙的謹慎,既然想到了這種可能,就絕不可能不做防范,所以很早之前他就協助葉問把他的妻小全都轉移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有三青團暗中保護。
至于其他人,一來蘇乙當時不可能知道誰會晉級,會“有資格”被哲彭人以家人威脅;二來關系沒到那份上,他最多只能提醒,貿然提出保護對方的家人,反倒會熱臉貼上冷屁股,讓對方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所以不光是晉級的七個選手,所有進入正賽環節的選手都被蘇乙提醒過,小心保護好自己的家人,提防別有用心之人加以利用。
但也僅限于此,他們有多少人聽,有多少人重視,就不是蘇乙能控制的了。
回到華人選手晉級的地方,蘇乙表情嚴肅,目光從每一個人的臉上掠過,最終定格在一個人的身上——朱進古。
按照之前抽簽的結果,今天“中日之戰”共有三場,除了剛才的馬成志VS巖田文男,還有第五場朱進古VS小西康裕,以及第六場蘇乙VS船越義豪。
其余四人的對手都不是哲彭人,哲彭人暫時威脅不到他們,至少今天威脅不到他們。
宮寶森還等著蘇乙的答復,視情況看要不要做最后一步最壞的打算。
事有輕重緩急,拋去自己不談,蘇乙當下要做的其實就是三件事——
第一,搞清楚待會兒要上場比賽的朱進古,到底面臨怎樣的威脅,解決這個威脅,或者不要讓朱進古陷入兩難之境。
第二,穩定軍心,不能讓大家再這樣人心惶惶,心神不寧地上臺去打比賽。
第三,立刻和三青團、卓團長的人聯系,讓他們和徒手賽和器械賽所有晉級選手的家人親朋取得聯系,確定這些人的家人沒有落到哲彭人手里,并盡快轉移。
捋清了思路,蘇乙變得愈發沉穩鎮定了。
他的情緒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別的人,原本都有些慌亂的選手們見蘇乙的樣子,也變得安心不少。
“朱師傅,我沒記錯的話,你的家是在嶺南吧?”蘇乙問道。
“是、是啊。”朱進古有些緊張地道,“耿師傅,這么說,哲彭人真的抓了馬師傅的家人威脅馬師傅?”
“是。”蘇乙沒有否認,直接點頭承認下來。
“該死的小鬼子,臥槽他姥姥!”榮滄海直接罵了出來。
“卑鄙無恥!有本事擂臺上見真章,暗地里搞這些無恥勾當,他們還算是人嗎?”姜鐵山也陰沉著臉罵道。
“咱們必須提出抗議!曝光他們的惡行!”朱進古緊張道。
“我可以聯系不列顛公使,請求他向哲彭人施加壓力。”比爾安德伍德嚴肅道。
蘇乙搖搖頭道:“不要想以正常手段來解決這件事!哲彭人絕不會承認他們所做的一切,如果逼急了他們,他們會殺人滅口,消滅罪證!這絕對是我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此話一出,眾人都有些六神無主。
“師弟,幸好你之前提醒我,我把家小都提前轉移了,不然我目標那么明顯,只怕一定會中招的。”葉問后怕地說道。
“耿師傅也提醒過我們…”
“對,他叮囑過我們不止一次,讓我們安頓好家人,最好找信得過的人先讓家人躲一躲…可是我沒當回事…”
“誰不是呢?之前都覺得耿師傅想多了,誰曾向這小鬼子真的是畜生啊…”
眾人紛紛表達懊悔。
蘇乙打斷他們的抱怨。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蘇乙環顧一周,“我知道你們擔心家人,但也不要太過杞人憂天!小鬼子沒我們想象的那么神通廣大,能在五湖四海全國各地找到咱們的家人,還把他們抓了來威脅咱們。他沒這么大本事!最起碼有一點,鐵山,你是完全不用擔心的!”
姜鐵山聞言一怔,急忙道:“師父,我爹他們真的沒事?”
“如果津門有任何風吹草動,我都會第一時間收到消息。”蘇乙道,“況且在津門,哲彭人絕不敢跟我的人動手!”
這句話蘇乙并非安慰,而是事實。
在津門,蘇乙跟和知鷹二這個特務頭子正處于“蜜月期”,不久前兩人才合作干了件大事。
這場比武誰勝誰輸跟和知鷹二半點關系都沒有,他絕對絲毫都不會關心。這個時候他絕不會因為這種對他來說無關緊要的事情得罪蘇乙,影響兩人的合作。
“那我就放心了,放心了…”姜鐵山大大松了口氣。
“比爾,你的家人都不在華國,哲彭人的手腳也伸不了那么長,所以他們如果要威脅你,只能用在華國和你關系最親近的人,或者他們抓住你什么把柄。”蘇乙看向比爾安德伍德,“你今天不會和哲彭人直接接觸,待會兒安心比賽,比賽結束后你立刻去確定到底有沒有什么事情發生。在你和哲彭人直接對決之前,我們一起解決掉這件事情!明白嗎?”
比爾安德伍德點頭,面色嚴肅道:“師父,我相信你,你一直都讓我很安心。”
“滄海,你也是一樣。”蘇乙看向榮滄海,道,“安心打比賽,家人的事情,等比賽結束后,我們一起解決。”
頓了頓,蘇乙接著道:“說句冷血的話,假設哲彭人真的已經抓了你們的家人,但你們卻在還沒碰到哲彭人之前就輸掉了比賽,連面對他們的資格都沒有,你們覺得會發生什么事情?”
眾人面面相覷。
蘇乙道:“到時候你們的家人對哲彭人來說根本沒有任何用處了,你們威脅不到哲彭人任何事情,但你們的家人卻在哲彭人的手上,如同雞肋。那他們會怎么做?以我對哲彭人的了解,他們很可能會一不做二不休…”
這話讓眾人都神情凜然。
蘇乙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話鋒一轉道:“所以,哪怕是為了家人,也要努力打敗你們的對手。”
“我有些很有能力的朋友,我會委托他們和你們的家人取得聯系,哪怕他們已經落在哲彭人手里了,我的朋友也有機會把他們救出來。各位,我會盡全力做這些事情,為你們解決后顧之憂。危急時刻,咱們齊心勠力,共克時艱,不到最后關頭,大家都別輕言放棄。”
蘇乙這番話算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了,眾人都面色凝重緩緩點頭,顯然是把話聽進去了。
“耿師傅,那我怎么辦?”朱進古滿臉擔憂,“我、我馬上就要上臺了,如果鬼子真的抓了我的家人威脅我,我該當如何?”
“你家在嶺南,就算我現在派人去你家里確定情況,在你上臺比賽之前,也不可能有消息反饋回來。”蘇乙看著他道,“如果待會兒哲彭人真的在臺上威脅你,我們根本不可能分辨他到底是在嚇唬你,還是真的抓走了你的家人。”
“朱師傅,待會兒上臺,你要自己判斷,如果覺得不踏實,可以直接認輸,后續的事情,咱們一起想辦法解決。”
“可是…可、我怎么對得起大家?怎么對得起?”朱進古哆嗦著嘴唇道。
“認輸一場不是失節大事,不要有心理負擔。”蘇乙對他道,“如果為了一場勝利而置家人生死不顧,反倒是不仁不義。”
“朱師傅,家人最重要,如果真的逼不得已…你放心,還有我們在臺上,我們一定不會讓哲彭人耀武揚威的!”葉問拍拍朱進古的肩膀說道。
“是啊朱師傅,師父一定會幫你的,你也別太擔心了。”姜鐵山安慰道。
眾人紛紛出言安慰,朱進古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但依然十分擔憂的樣子。
“師父,那您怎么辦?”比爾安德伍德突然道,“您和哲彭人待會兒也要開打,他們會不會威脅您?”
蘇乙有些出神,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
“師父?”
蘇乙回過神來,搖頭一笑道:“我也很好奇,哲彭人要怎么威脅我。”
“你們安心備戰,我去交代一些事情。”蘇乙對眾人點點頭,便離開了。
他先是找到了宮寶森,對他道:“朱進古有可能會認輸,其余人今天不會出什么問題。”
宮寶森松了口氣道:“一個人…問題不大,好啊,你還是能穩住事。你呢?你有沒有什么問題?不能再發生類似當初山傲的那種事情了。”
“不會的。”蘇乙語氣清淡,卻堅定不移。
“那就好,那就好。”宮寶森徹底放心了,“告訴朱師傅,不要覺得愧疚。”
“好。”蘇乙點頭。
接著蘇乙找到了在現場的三青團便衣特務,對他交代一番。
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之前的不列顛裁判上臺宣布,因為馬成志侮辱并企圖毆打裁判,擾亂比賽秩序,違反比賽基本規則,性質極其惡劣,因此取消他的參賽資格,并且這場比賽直接判負。
這樣的宣判讓在場的華國觀眾十分不滿,現場噓聲一片。
第二場比賽的選手前田光世和佛朗西格斗家阿爾貝就在這樣漫天的噓聲中走上了臺。
前田光世面色淡然,聽著這些噓聲,神情甚至帶著些許嘲弄和不屑。
不可否認,前田光世對現代綜合格斗起到的奠基作用。
但能力歸能力,立場歸立場,人品歸人品。
這些特質都不能畫上等號。
前田光世并非是一個光明正大、嫉惡如仇的豪杰,相反,他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他表面的謙恭有禮,甚至不愿隨身邊的同胞把華國稱為至那,但這并不代表他是個君子或好人。
相反,他的內心比別人更為冷酷和殘忍。
有句話叫做咬人的狗不叫,說的就是前田光世這種人。
他把柔術傳授給巴西的格雷西家族,也并非出于什么光偉正的目的,更不是為了什么傳播文化、友好交流。
事情恰恰相反,他去巴西是受哲彭政府所托,協助政府建立哲彭在巴西的殖民地。
他是去殖民的。
而且他把柔術傳播給格雷西家族,是為了讓格雷西家族成為他在當地的鷹犬爪牙,是一種統治心態。
按照華國人的說法,格雷西家族在當時算是“巴奸”了。
只不過最終這項殖民計劃沒有成功,前田光世偽善的面目才沒有被徹底揭穿。
前田光世還特意規定了絕不允許格雷西家族把柔術外傳,他讓格雷西家族的人發誓會遵守這個約定。
只可惜格雷西家族可能是覺得誓言這東西就是用來打破的,最終他們不但外傳了,還干脆開了格雷西柔術學校,算是徹底把格雷西柔術發揚光大了。
此刻的前田光世就算做夢也不會想到,因他而產生的格雷西柔術會在數十年后,成為格斗界最主流的技戰術之一。
此刻他站在擂臺上,居高臨下看著周圍激憤的華國觀眾,內心不但沒有任何愧疚或不安,反而涌出陶醉、驕傲的情緒來。
對他來說,弱者的憤怒,更能激發他發自內心的愉悅。
“哲彭柔術傳人,前田光世。”他向對手恭敬鞠躬,表示尊重,風度翩翩的樣子,獲得對手好感。
“嗨,我叫阿爾貝!很高興我們能成為對手。”阿爾貝很熱情地打招呼。
“我學藝不精,希望阿爾貝先生待會兒手下留情。”前田光世再次鞠躬。
“哈哈,放心,我會注意分寸的!”阿爾貝很開心地說道。
裁判是華國人,這次的比賽,關于裁判選用,都是用“第三方”裁判。
也就是在身份上和比斗雙方都毫不牽扯的裁判。
但這其實并不能徹底杜絕不公平,畢竟就算無關利益,裁判也有個人喜好。
比如這個時代的華國人很難對哲彭人有好感。
“比賽開始!”
隨著裁判一聲令下,阿爾貝率先向前田光世發動進攻。
佛朗西人的格斗技術有著明顯西方格斗的風格,簡潔、高效,重速度、力量和打擊效率,但卻乏于變化。
這樣的技術如果說練到極致,比如快到極致,絕對可以一招鮮吃遍天。
但如果不是極致,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其實是很吃虧的。
前田光世就是那種真正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