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消息,也許你會感興趣。”劉海清突然道。
“說說看。”蘇乙道。
“知道是誰接替了西義一嗎?”劉海清似乎想賣個關子。
“中村孝太郎?”蘇乙道。
“…你怎么知道?”劉海清有些詫異。
“你問我是誰,顯然是我知道的人,而且是你我都認識的人。”蘇乙道,“你我都認識的哲彭中將以上將領,除了一個中村孝太郎,還有別人嗎?”
“所以我最不喜歡和你這種人聊天,”劉海清嘆了口氣,“中村昨天中午到的南嶺,一直在那里停留。”
“等等…”蘇乙眉毛一挑,“就在今早,你的人還告訴我第八師團新來的師團長已經進了朝陽城,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浩浩蕩蕩幾十輛車的車隊進城,十分張揚,歡迎儀式也很盛大。還說這個新來的師團長很神秘,進了朝陽城的臨時司令部,就再沒出來過。”
“那是假象!”劉海清道,“其實中村孝太郎根本沒從南嶺離開過。車隊里坐的師團長,和如今朝陽第八師團司令部里坐的那位師團長,是個假的!”
蘇乙有些動容,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道:“我派人昨晚去偵查了朝陽城,并且順利進了城,還發現了司令部一處防衛漏洞…我覺得有些太過順利,一直猶豫要不要動手!”
“你的直覺大概率是對的。”劉海清道,“這應該是個陷阱!你捅了鬼子的馬蜂窩,他們現在憋著勁要弄死你!”
“還真是肯下功夫啊…”蘇乙冷笑,“演這么大一場戲,給我設套。”
“只要能抓到你,多大代價對他們來說都是值得的,演場戲算什么?”劉海清道,“你的破壞力有多大,你自己還不清楚嗎?”
“既然鬼子設套,那中村孝太郎的行蹤就絕對是鬼子的最高機密,只怕這事兒很多鬼子的高級軍官都不見得知道。”蘇乙疑惑道,“這事兒你是怎么知道的?”
“告訴你也無妨,因為如果你要對付中村孝太郎,那你們很快會見面的。”劉海清沉聲道,“南嶺機場有我的人,這個人的身份有些特殊,他是個哲彭人。”
“哲彭人?”蘇乙有些詫異。
“他叫楊松林,也叫麻生建智,他雖是哲彭人,但卻是被華國人養大的,從小就生活在華國。”劉海清介紹道,“三年前,他被他的長官逼迫,親手殺了他的華國養父母,和華國人劃清界限。他雖然這么做了,但內心一直飽受煎熬,日子久了,積怨成恨,痛恨自己哲彭人的身份,也痛恨自己做過的事情。”
“他最早是在北平駐屯軍,也就是我們剛從金陵回來的時候,我注意到了他,并策反了他,說服他為我所用。因為這個人的身份非常重要,所以我還專門為他配備了通訊小組,專門為他一個人服務,為我傳遞情報。”
“后來楊松林調回關東軍本部,這回攻打熱河,他被調入第八師團十五旅團松崎大隊,分管一個小隊。松崎大隊,現在負責的就是南嶺機場的守衛!”
“昨天下午,我配備給楊松林的情報小組傳遞回消息,說楊松林發現有一個從津門飛來的尊貴客人一直在機場內部的兵營里停留至今,通過楊松林描述的外貌特征,我斷定這個人就是中村孝太郎!”
蘇乙的臉色有些凝重,他微微思忖,道:“這么機密的事情,你不該告訴我!這個人很重要,你應該提高他的保密等級,讓他安心潛伏,以待日后見奇效!”
他很清楚,一個成功打入敵人軍隊內部的間諜,重要程度有多高,尤其這個人還有哲彭人這個身份的掩護。
這個楊松林,應該潛伏下去,并且不斷培養他,讓他在軍隊里往上爬。
“你以為我不想讓他潛伏下去?”劉海清嘆了口氣,“你知道我策反他的那一刻有多高興嗎?告訴你,我真的是如獲至寶!我告訴他,有他一人,我寧愿把半個三青團都解散了!他在我眼里,就是這么重要。”
“但這個人有很嚴重的心理疾病,他因為親手殺了自己的養父母,導致現在有極端的厭世情緒,而且極度痛恨自己哲彭人這個身份。他已經好幾次向我提出,想要發動自殺式襲擊,來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
“我想盡了各種辦法勸他,但都沒用。到最后,他甚至對我也產生了排斥的想法。唉,我也是沒辦法,才向你暴露他的身份,因為他昨天就已經決定要去死了,卻硬是被我勸住。如果按照他的想法,他是想和他的大隊長松崎剛目同歸于盡,但這樣一來,他的死就太沒價值了。”
“所以我告訴他,讓他等等,會有一個讓他的死能發揮更大價值的人出現,我說的這個人就是你。”
這是深度抑郁啊…
蘇乙皺了皺眉,微微沉默片刻,道:“鬼子針對我在朝陽下套,他們至少要給我兩三天時間,所以我現在趕去南嶺,應該不會和中村失之交臂。好,我去見見這個楊松林!”
掛掉電話后,蘇乙當下召集自己的隊員。他先是把鬼子在朝陽設下陷阱的事情說了。
隊員們當下各個又驚又怒,紛紛怒罵鬼子陰險狡詐,后怕不已。
要知道,從華克之他們偵查完朝陽的情況回來之后,幾乎所有人都催促著蘇乙快快行動,他們迫不及待想要殺更多的鬼子。
但蘇乙卻強行壓下了他們,讓他們稍安勿躁,暫且觀望。
當時幾乎所有人都不理解,一向雷厲風行膽大包天的蘇乙怎么突然就變得畏縮膽怯了?
現在他們終于知道,蘇乙的直覺有多么敏銳了!
“耿爺,要不是你按住我們,咱們這回還真懸了!”孫鳳鳴后怕道,看向蘇乙的眼神更加尊崇。
“還是得聽耿爺的,”華克之有些訕訕,因為就是他一再信誓旦旦說“一定沒問題”的,“以后的行動,耿爺您說怎么辦,咱們就怎么辦!”
“那豈不是我的一言堂啦?”蘇乙笑道,“這不是我我希望看到的,大家有商有量,才是好事。”
蘇乙點到為止,話鋒一轉,步入正題。
“我們又得分開了。”蘇乙道,“這次羅玉和處泰跟我走,小韓,你、鳳鳴還有克之,你們三個去通遼。”
“通遼?”華克之深吸一口氣,有些期待,“耿爺,咱們這次的目標,是坂本政右衛門?”
坂本政右衛門是第六師團的師團長,也是這次熱河戰役北路的總指揮官。
第六師團殘暴成性,四年后的冬天,這個師團在惡魔谷壽夫的帶領下,攻占了金陵。
“不止是他,還有張海鵬和程國瑞這兩個漢奸!”蘇乙道。
張海鵬,原是奉系元老,張作霖的把兄弟。
九一八后,張海鵬投敵叛國,此次熱河戰役他被任命為“前敵總司令”。
程國瑞,早年是反清的革命黨人,后淪落為土匪。此人的成名作是在民國四年的時候,受袁慰亭的指使,刺殺了上海都督陳其美。
九一八后,程國瑞投降哲彭,成為可恥的漢奸。
“這三個人都在通遼。”蘇乙看著華克之道,“但有了西義一前車之鑒,這次行動鬼子一定會有更嚴密的防衛,而且很有可能像是在朝陽一樣,給我們設下陷阱,等著我們自投羅網。”
“你們三個,最好分明暗兩條線,互相照應,互相掩護,以防被鬼子利用。到了通遼后,就地潛伏,隱蔽行蹤,只準偵查,不準行動!一切都要以穩妥為主。”蘇乙叮囑道,“克之,這次由你來帶隊,你做事向來穩重,你居中策應,小韓和鳳鳴他們做你的左膀右臂。”
華克之心中生出濃濃的感動。
其實從跟著蘇乙以來,他不止一次質疑過蘇乙的決定,也不止一次反駁過蘇乙的命令,但蘇乙卻從來不計較這些,這次還讓他來帶隊,給他足夠的信任。
甚至是連蘇乙的親信一線天,都派給他華克之做助手。
蘇乙的胸襟,讓華克之徹底折服。
“耿爺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華克之鄭重道。
蘇乙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然后他看向一線天,對他笑了笑。
一線天勉強一笑,心里倒是沒有怪蘇乙不分遠近親疏。
上次他帶隊去南嶺,雖然成功完成了任務,但賀坡光慘死卻是事實。
雖然事后沒有任何人怪過他,但一線天心中卻十分自責,他嘴上不說,好像若無其事,但做起事來卻更加拼命。
其實剛蘇乙說要兵分兩路的時候,一線天心里頓時就是一緊。如果蘇乙真指派他帶隊,他當然當仁不讓,但他的壓力肯定倍增。
蘇乙正是看出他有這種心理負擔,所以選擇了更為穩妥的華克之。
華克之為人耿直,經常會當面質疑蘇乙的決定,但這個人人品和性格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蘇乙十分欣賞。
這個結果讓一線天心中百味雜陳,他既有些失落,又覺得蘇乙懂他,還有些不甘…
蘇乙這次選擇羅玉和陳處泰和自己一隊,他覺得南嶺之行應該不會有太大危險。
他的藥效要過了,帶著羅玉,等于帶著一份保障,可以隨時照看他的身體狀況。
至于帶陳處泰,是因為陳處泰和華克之學會了發報,蘇乙必須帶一個通訊員,好和外界聯系。
六人由三青團情報站的人補充足了裝備武器,并備好了馬和干糧,這才分頭行動,向著各自的目標奔赴而去。
八十多公里的路,走了整整一天才到。
在路上的時候,蘇乙的藥效過了。
他整個人有種被掏空的感覺。
他明顯能夠感覺自己的體能在迅速下降,開始覺得非常寒冷,甚至發起了燒。
中途在一個村莊里停了下來,羅玉給蘇乙行了針,換了藥,蘇乙這才緩過來一點勁,接下來的一路,他連馬都沒辦法騎,基本上是全程縮在毛皮毯子里,被羅玉和陳處泰輪番換著背在背后趕路。
也不知羅玉給蘇乙吃的是什么藥,這一路上盡管顛簸寒冷,但蘇乙卻睡得昏昏沉沉,中間都沒怎么醒來過。
到了南嶺,好歹是恢復過來些了,但還是有些冷,打擺子,蘇乙自己判斷,應該是有些低燒。
這種哪兒哪兒都不舒服的感覺,讓蘇乙異常難受和虛弱,羅玉和陳處泰都很為蘇乙的身體狀況擔憂,建議蘇乙先休養好了身體再行動。
但蘇乙卻搖頭拒絕了。
“還是那句話,我們在敵后,多待一分鐘都多一分鐘的危險。”他說,“而且萬一中村孝太郎提前走了呢?那我們就白來了!”
“可您的身體…”陳處泰滿臉擔憂。
“死不了。”蘇乙笑著看向羅玉,“有小羅在,你不必擔心這個問題。”
羅玉沒好氣道:“耿爺,我自己都很擔心,你還讓處泰別擔心!也就是您身體底子好,要是換了尋常人,您這會兒能站起來我都跟你姓!”
“耿玉沒有羅玉好聽,所以還是算了吧。”蘇乙笑呵呵道,“放心吧,這次我們很可能只是輔助,而且,這活兒能不能干,還要看這次要見的這人,到底可不可信。”
“耿爺,您和小羅找地兒等信兒,讓我去見這人吧!”陳處泰主動請纓,“您放心,我一定摸清這人的底細。”
蘇乙搖頭:“不是不放心你,但這人只能我去見,而且你們兩人都不許跟著。”
“那不行!”羅玉立刻拒絕,“我答應小韓哥了,要寸步不離跟著你,保護你!”
“不行!”蘇乙仍搖頭拒絕,“這次只能我一個人去,一是出于機密,二是這個人有些特殊,如果去多了人,我擔心會讓對方以為咱們不信他。”
“那萬一這個人有問題怎么辦?”陳處泰道,“如果這個人也是引誘咱們上鉤的圈套,那耿爺您豈不是自投羅網?還是讓我去吧耿爺,您可一點閃失都不能有!”
“處泰說得沒錯啊耿爺,”羅玉也勸道,“咱們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復,還是謹慎點的好。要不我去吧?耿爺您現在受傷,咱們仨之中屬我身手最好,舍我其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