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乙正說著,一邊的三野百吉和太田德三郎卻打算悄悄溜走。
但蘇乙怎能任由這二人就這樣離去?
他們要是就這樣走了,今天這場戲就很難圓滿了。
蘇乙當下當著眾記者的面叫住了他們。
蘇乙攔在兩人面前,笑呵呵對眾記者道:“諸位可能還不認識這兩人是誰,容我隆重介紹一下,這位是三野百吉先生,他是三野財團在津門的負責人,絕對的大人物。”
咔嚓嚓…
照相機的快門聲響成一片。
三野百吉如沐春風向記者們招手。
“各位新聞界的朋友,你們好,我是三野百吉,請大家多多關照。”三野百吉很謙遜地鞠躬。
但記者們都知道這個人是個什么貨色,一時間竟詭異地沉默下來。
半響才有記者問蘇乙:“耿先生,您和三野先生在一起…是因為您今天的爆料和三野公司有關嗎?”
“這個問題問得好。”蘇乙贊了句,“不過在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需要再次跟三野先生確認一個問題。”
蘇乙笑呵呵看向三野百吉:“三野先生,就在這些記者朋友們來之前,我剛問過你一個問題,就是那艘船,三野號。”
蘇乙指著不遠處停泊的那艘巨大貨船:“我問你那艘船是不是屬于你的?船上的貨物,是不是屬于你的。你當時給我的回答是——當然是。那么我現在要當著所有記者朋友的面再次確認一遍,那艘三野號,是屬于你的船嗎?船上的貨物,也是屬于你的嗎?”
三野百吉不慌不忙笑道:“良辰君,你記錯了,剛才你問這個問題,我并沒有給你任何答案。回答你的是我身邊的太田德三郎,而他的回答,并不代表我的意思。”
太田德三郎臉色變了變,急忙道:“沒錯,之前的回答只是我的想法,和三野君無關!”
蘇乙笑道:“好,那我就再問一遍,請三野君回答我的問題。”
“我的答案是,這艘船,我已經租出去了。”三野百吉笑著道,“就在一個星期前,這艘船我租給了一個姓翟的華國人,所以,這艘船的使用權目前并不屬于我,船上的貨物,也和我完全無關。”
“原來如此。”蘇乙一副恍然的樣子。
他對三野百吉的回答并不意外,蘇乙并未掩飾自己的目的,他是故意讓三野百吉看出自己要那三野號貨船做文章的,他就是要三野百吉“斷尾逃生”,好“放過”這個哲彭人。
他之所以這么做,一是因為現在還不是他和三野百吉鬧到徹底翻臉地步的時候,留一線顏面,才有回旋的余地。
二是因為三野百吉出現在這里本就是蘇乙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今天主要目的是為了揚名,而不是要搞臭三野百吉,他不想節外生枝,因小失大。
“既然如此,那就是說,三野號上即將要運往東北去的一批特殊貨物,三野先生你毫不知情了?”蘇乙追問道。
“我完全不知道。”三野百吉微笑道,看向蘇乙的目光幽深。
蘇乙這才看向這些記者:“原來是三野號上的罪惡和三野先生毫無關系,看來是我錯怪三野先生了。”
“諸位,事到如今,我就不賣關子了,請大家跟我一起看看,這艘三野號上,裝載的到底是一批什么貨物!”
說罷,蘇乙向前猛地一揮手。
“登船!”馬把頭一聲大喝,帶著手下三百余人浩浩蕩蕩向船上走去。
“三野君!船上…”太田德三郎面色大變,急促叫了一聲。
但下一刻,三野百吉吃人般的猙獰目光死死瞪住他,讓太田德三郎到嘴邊的話又悄悄咽了回去。
等三野百吉從他臉上收回目光后,卻又恢復了笑意溫和的樣子,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很快,一個個哭啼啼的女子爭先恐后地從三野號的船艙里跑了出來!
此時不單是記者們,之前那些沒走的西洋人也都震驚看著這一幕。
“哲彭人要倒霉了!”有人驚呼,“這個年輕的黑手黨頭目,要利用輿論的力量,來給哲彭人一個難堪!”
“他怎么敢?他到底要干什么?”
“好在他不敢得罪我們,放任我們離開,要知道我們的船上也…”
“夠了!別看熱鬧了,我們的船上也不干凈,停在這里隨時有危險,快,立刻起錨,開船!離開這里!”
西洋人短暫震驚后,立刻就要慌亂逃離這里。這時候的布朗尼一陣陣后怕,他慶幸他已經和蘇乙在記者來之前就達成了一致,否則現在被公開處刑的還有他。
“快,開船,離開這里!”他急促大吼著,重新跑回了船艙里。
蘇乙自然也注意到其他船的動靜,他很清楚,這些船的船艙里,只怕也關滿了被抓捕、拐賣的婦女、兒童以及青壯勞力。
但他什么也不能去做,否則人是被他救出來了,他從此便自絕于津門了。
他還沒有舍生取義、舍己為人的覺悟,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船里的同胞們奔赴向他們本身的凄慘結局。
很快,從三野號船艙里跑出來的女子就站滿了整個甲板,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黑壓壓一片。
這些劫后余生的女人哭成一團,但好在馬把頭掌控著局勢,沒讓她們驚慌亂跑,發生什么意外事故。
很快,又有幾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百家幫弟子被力巴們拉了出來,推搡著往船下走來。
這邊的記者們早就一片嘩然,快門聲不停地響起,拍下這令在場每個華人都義憤填膺的一幕。
無需贅言,是個人都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耿先生!請問這些女人是怎么回事?是誰把她們關在三野號上的?她們本來要被拉去哪里?”
“耿先生,您今天來志工碼頭的目的,就是要解救這些可憐的女人嗎?”
記者們亂作一團,紛紛激動拋出各種問題。
蘇乙稍停片刻,這才壓壓手掌示意他們安靜下來。
“各位,我今天來志工碼頭,就是為了解救這些可憐的女同胞!”蘇乙面色嚴肅道,“我得到消息,百家幫的幫主翟有利長期在津門擄掠販賣人口,青壯年勞力、婦女和小孩他都不放過!”
“這些人會被賣去哪里呢?青壯年勞力,被賣去西洋做苦工,當奴隸!婦女被賣給妓院,小孩子全部賣去偏遠的地方,被迫和父母骨肉分離!大家眼前這兩百多名女同胞,就是要被賣去東北,被異族蹂躪!”
“百家幫做的事情喪盡天良,但凡有人性的人,都會對這種罪惡恨之入骨!”蘇乙義憤填膺道,“我耿良辰雖出身草莽,但也知仁義二字!遇到這種人神共憤的事情,我豈能袖手旁觀?”
“所以當我得知此事的那一刻起,我就立誓要鏟除百家幫這個毒瘤!”
有記者立刻驚呼出聲:“原來耿先生你打百家幫不是為了爭地盤,而是為了救人!”
記者們都是消息靈通之輩,腳行亂戰,耿良辰突襲百家幫的消息,在場的各個都知道。本來沒有意外的話,這件事下午就會見報了。
但現在蘇乙卻說他打百家幫不是為了爭地盤。
他雖這么說,但除了剛才驚呼的記者和少數幾個,大多數記者對此是不信的,持懷疑態度。
蘇乙很快便讓他們的懷疑變成敬佩。
“海河碼頭三號倉、東拐棒胡同27號、六號碼頭13號倉、約翰路256號的地下室、還有法租界樊主教路的教堂里…”蘇乙面色凝重的說了一串地址,“諸位,我說的這些地址,全是百家幫關押肉票的地方!”
“在三野號的女同胞們被解救的同時,這些地方被關起來等待著賣掉的肉票,也正在被解救!”
面對一片嘩然的記者們,蘇乙接著道:“這次搗毀百家幫,解救被關押拐賣的同胞,不止是我一個人在行動,而是我和忠義社的聯合行動!此事,也有五十一軍的軍人配合統一行動!所以,百家幫的覆滅并非是我耿良辰一個人在行動,而是一場專門為解救同胞、打擊罪惡的聯合行動!”
這個料頓時讓記者們全都激動起來,因為按照蘇乙的說法,那這次解救肉票的事情,就是不牽扯任何利益的義舉!是官方、軍方和幫派三方協同維持治安的典范事件!
這件事一旦報道出去,是注定要轟動全國的!
甚至以為內牽扯到了三野公司,說不定這件事會傳遍世界!
不等記者們接著發問,蘇乙就主動接著道:“這次百家幫的覆滅,除了幫主翟有利在逃,其余主要骨干全部被我們活捉,我已經把百家幫一百多名幫眾移交給了軍方,等待這些喪盡天良禽獸的,將是律法的嚴懲!”
“好!”
“人販子都該死!”
“耿先生此舉真是大快人心!”
記者們激動叫好,甚至鼓起掌來。
“這次統一的解救行動,除了本人以外,還有忠義社社長錢進也積極參與,行動的計劃,就是我們兩個共同制定的。”蘇乙接著介紹道。
“現在錢社長正在親自率隊解救其他地方的同胞,等所有行動結束后,我們會把所有成功救出來的同胞們集中安置,暗拍她們暫時的食宿,直到他們的親人來認領她們離開為止。”
“耿先生,您真是菩薩心腸!”
“就是,耿先生,您這次挽救了這么多人的生命,請允許我代表津門晚報全體職工,向您表達最崇高的敬意。”
“對對對,還有我們大公報,耿先生,我一定好好報道這件事,讓您的名字傳遍整個津門!”
記者們激動夸贊著,不吝辭藻。
蘇乙卻一臉謙遜道:“諸位,我叫你們來,可不是為了讓你們宣傳我,而是為了讓你們幫兩個忙。”
“第一,被拐賣的人有太多婦女和孩童,我的手下都是些糙漢子,派去安置他們難免有些不合適、不方便,我希望借助廣大記者朋友的影響力,號召津門的女性志愿來幫助這些可憐人,安排和管理她們臨時的衣食住行。”
“耿先生你想得太周到了,你放心,這個忙我們一定幫!”
“沒錯,我們回去就發號外!”
“耿先生,您說第二件事吧!”
記者們熱切回應著,蘇乙連連拱手,接著道:“第二件事,我希望記者朋友們號召廣大市民揭發檢舉百家幫的漏網之魚,這些人全是手上沾滿了同胞鮮血的劊子手,他們是沒有人性的畜生!善惡終有報,我不希望這些畜生逃脫法網,還能瀟灑地活在這世上!”
“沒錯,必須讓人販子付出代價!”
“槍斃他們!他們都該死!”
記者們激動回應著。
“三野先生,這些被關押在你船上的可憐婦女,你真的一點也不知情?”有記者突然不客氣的質問一邊的三野百吉。
三野百吉正色道:“我在這里鄭重宣告,我對這些事情,毫不知情!這是你們華國人自己的事情,是可恥的犯罪分子,蒙蔽了我的信任,利用我們的貨船,從事非法活動。在這件事上,我們三三野公司,也是受害者!”
記者們對這番冠冕堂皇的話感到十分惡心。
他們知道三野百吉在說謊,三野百吉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說謊,但是他依然在說謊。
記者們雖號稱無冕之王,但卻不是拼命三郎,對于三野百吉的無恥,他們敢怒不敢言。
“耿先生,您相信三野先生說的話嗎?”有記者問道。
你可真是小機靈鬼…
蘇乙看著他道:“我從不對我沒辦法印證的事情,三野先生說的是不是事實,需要你們這些記者來發掘真相。”
隨即話題一轉:“記者朋友們,你們現在可以去采訪那些可憐的女同胞們了,但我希望你們要盡快,另外最好不要給她們拍照,不要在報道中提到她們的真名。”
“等你們采訪結束后,我會立刻組織人手先把他們送去津港女校,我已經和那里的張校長聯系好了,她表示愿意騰出一些空置的學生宿舍,暫時安置這些被拐賣的婦女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