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乙殺過人,也受過苦。
但以折磨為目的的苦,這是第一次。
這不單是一種肉提上的凌虐,更是一種精神上的折辱。
它讓你在非人能忍受的劇痛中,品嘗生命和意志被支配,被踐踏的屈辱和恐懼。
被拔了一枚指甲,蘇乙已經受不了了。
他想不通,那些真正的地下黨人,是怎么熬過種種酷烈刑罰,卻仍能堅持信仰的。
這根本不應該是人類能做到的事情!
“我說!武田長!我什么都說,求你別折磨我了!”蘇乙痛不欲生地哀嚎著。
然而武田根本沒反應。
沒有得到任何命令的張立則繼續開始拔蘇乙的第二個指甲。
“我檢舉!我知道誰是鬼!”眼看自己的第二枚指甲就要被拔下來,蘇乙突然扯著嗓子大喊起來。
武田終于抬起了頭,看向蘇乙。
他擺了擺手。
張立立刻會意,松開蘇乙的指甲,向后退了幾步。
蘇乙劇烈喘息著,滿臉劫后余生的慶幸和虛脫。
“說。”武田淡淡地吐出一個字。
“是張司令!”蘇乙喘息著,急促道,“一定是他!他自從三個月前從金陵回來以后,就變得很古怪!”
武田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咚咚咚”敲桌子,打斷蘇乙的話,不耐煩道:“如果你只是想告訴我他的行為異常,而沒有他是鬼的確鑿證據,那就什么都不用說了。”
“我有!我有!”蘇乙急忙叫道,“我親眼看見張司令跟地下黨接頭,他叫那個人老虎同志…”
這一瞬間武田眼中精光暴射,拍案而起:“你說什么!”
“一個多月前,我因為懷疑張司令外面有別的男人所以跟蹤他,”蘇乙道,“結果碰到他跟一個戴帽子的男人接頭,我湊近聽了個大概,說的是什么晉省打仗的事情,他還叫那個人老虎同志…”
聽到這里,武田再也按捺不住,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了蘇乙跟前,一把揪住蘇乙的衣領咬牙問道:“你確定?你確定你說的是真的?”
“我敢發誓!要是我有半句假話,就叫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蘇乙張嘴就來。
“你有什么證據能證明你說的話?”武田面色陰晴不定。
“證據…證據…”豆大的汗珠從蘇乙額頭滑落,他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突然他眼睛一亮,激動看向張立。
“那天我在張司令和地下黨接頭的茶樓,還碰見了張立!他親眼看見我在那個茶樓里,我當時害怕他叫我名字,還跟他使眼色讓他別說話!對對對!他也在!哈哈!他能給我作證!”
蘇乙一副欣喜若狂的樣子,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武田猛地轉頭,看向張立。
張立此刻一臉懵逼!
見武田狠戾的眼神掃來,他下意識臉色一變,后退一步。
“他說的是不是真的?”武田陰測測逼問道。
張立又愣了好一會兒,他裝作回想的樣子,心中卻天人交戰,腦海里又浮現出蘇乙在兩個多月前給他說過的那番話。
“其實在這司令部大院里,誰是人,誰是鬼,沒人能分得清。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也別小瞧誰。說不上你今兒瞧不上的人,明天就能主宰你的生死。平常人都是高捧低踩,你得勢了他們做哈巴狗,你失勢了他們痛打落水狗。但我不一樣。”
“你得勢了,我要比你更得勢;你失勢了,我拉你一把。不為別的,就為了萬一我有那么一天的時候,你也能拉我一把。人嘛,無論什么時候都得給自己留條后路…”
張立沒想到,蘇乙說的“拉一把”,這么快就到了兌現的時候。
說實話,他想抵賴。
但他不敢。
一是怕蘇乙直接拖他下水,畢竟這家伙現在連張一挺都敢誣陷,如果也誣陷他,他能解釋清楚嗎?
他只是個小角色,武田很可能不問青紅皂白也整死他,畢竟在哲彭人眼里他屁都不是。
二來,他就算否認,就算他說蘇乙在說謊,武田會信嗎?
到時候武田為了驗證他和蘇乙誰在說謊,肯定也會對他張立嚴刑拷打,絕不會客氣。
他想到之前張一挺的慘狀,不禁打了個寒顫。
“張立!他說的,是實話嗎?”武田再次逼問。
張立回過神來。
“我想起來了武田長,是有這么回事兒。”張立道,“我確實有一次看見白秘書在一個茶樓里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干什么,還給我使眼色,不讓我說話。不過我和他那段時間鬧得有些不愉快,所以我懶得搭理他,直接走了。至于他說的張一挺和地下黨接頭…那我就沒看見了。”
蘇乙心中松了口氣,有些慶幸,幸好張立不是蠢貨,沒有說出損人不利己的蠢話來。
其實這個謊言很容易就會被戳破,但這需要各種扯皮,還需要時間來驗證。
蘇乙的目的,就是為自己爭取時間!
武田的臉色陰晴不定,眼神有些羞惱。
“瑪德,居然還瞞了我這么關鍵的事情…”他咬牙切齒地喃喃,“他是老槍?”
顯然,他說的是張一挺。
“去,把張一挺帶回來!”武田咬牙吩咐道。
“是!”張立一個立定,轉身離去。
蘇乙喘息著,諂媚道:“武田長,我這回算是把張司令得罪死了,我在司令部,再沒有立足之地,要是您不嫌棄,我愿意做您門下走狗,唯您馬首是瞻,求您收留我!”
武田目光鄙夷地打量了眼蘇乙,嘲弄道:“等你什么時候不尿褲子了,再跟我提這件事吧!”
說完話鋒一轉:“我們大哲彭黃軍,對待敵人向來都是寧殺錯,不放過,白小年,你應該清楚,我弄死你,比弄死一只螞蟻還簡單!不過別說我不給你活命的機會,如果你真的想活命,你就得什么都聽我的!”
“是,是,我什么都聽您的,武田長您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蘇乙忙不迭道,一副狗腿樣,卑微到了極致。
武田冷冷一笑:“諒你也不敢不聽!待會兒和張一挺對質后,證明了你所言非虛,再說其他吧!”
“是,是!”蘇乙急忙應下。
等了大約五分鐘,人還沒來,蘇乙小心翼翼試探問道:“武田長,曉夢的死…”
閉目養神的武田眼都沒睜一下,懶懶道:“和你無關了。”
無關了?
之前王田香不是還信誓旦旦說他找到了自己殺顧曉夢的證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