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覓這一嗓子,直接把蔡勳給喊懵了。
他呆愣愣第看著蔡覓,半晌后突然急道:“二姐,你可莫要冤枉了我,我從來都不曾拿你的名字在南陽郡行惡事,更不會借著你的名字圈地!弟弟我如今也是位列九卿,兩千石!我犯不著干這種犯陛下忌諱的事情!”
蔡覓只是冷冷地看著他,表情未見緩和,瞅的蔡勳心里直發毛。
“二姐…”又過了一會之后,終究還是蔡勳先服軟了:“我是你弟弟,更是蔡家的家公,你得信我啊!”
“孤自然是可以信你的,這沒有問題,你想讓孤信,孤就信。”
蔡覓臉上露出了笑容:“可是孤信你沒有用啊,你得讓陛下相信你,這事日后才有緩和,對吧?”
說到這,便見蔡覓端起了手中的茶盞,輕輕的泯了一口,道:“成珪,今日這話,是二姐找你談的,若是哪一日換成陛下找你來談,只怕就不是這種結局了,你心中還需曉得輕重才是。”
蔡勳的臉色忽明忽暗,藏在袖子中的兩只手,掌心中全是汗液。
半晌之后,方聽他言道:“二姐,這事我也沒辦法,陛下當了皇帝,你如今又當了皇后,我又是九卿之一,族中的老的小的,誰不想跟著咱們沾點好處?畢竟都是一族的,這事想想也不理虧吧?其實講道理的說,咱們蔡家如今也是外戚,這般行事就算是夠低調的了,先代當了外戚的家族,哪個也沒少見把族中的親戚往朝堂中安排,光是封侯就封了多少?上百!咱們若是沒點表示,豈不是讓族中人戳咱們姐弟脊梁骨?再說了,族里還有幾位族佬盯著呢,沒法不辦點實事!”
蔡覓嘆息道:“你倒是辦了實事,也不得罪族人了,可你如今的位置是誰給你的,你自己心中莫非不知?陛下是什么樣的人,孤比你更清楚,陛下若是要對誰好,那是打從心眼兒里的就對你好,可陛下若是要整治誰,那手段也是能破家滅門的!”
蔡勳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服氣。
蔡覓又道:“漢初之時,呂氏一族何等榮光,怕是劉氏皇親都比不上他們了,可事到如今呢?呂氏一族的后人何在?”
何在?
何在?
蔡醺聞言,額頭上的冷汗順著脖頸子流淌了下來。
“你若是執迷不悟,權當孤今日的話沒說過,回頭陛下問責下來,孤認命陪你們一起死,反正孤這一輩子什么都經歷過了,皇后孤也當過了,死了不虧。”
蔡勳急忙站起身,沖著蔡覓環手施禮:“二姐息怒,是弟弟錯了!”
“哦?”蔡覓輕輕敵挑起了秀眉:“你錯在哪里了?”
蔡勳咬緊了牙關,道:“二姐,其實正如我剛才說的,有些事情我也是不得已啊,我是家公,族中那邊有什么事都找我,二姐在深宮之內,他們輕易見不到您,就總是圍著我鬧…二姐,族中利益復雜,諸佬皆有各自的勢力,再加上幾個弟弟對我繼承家公之位一直不甚服氣…我,我也得有所權衡才是啊。”
蔡覓輕輕地嘆了口氣,她心中也知曉蔡勳的難處。
畢竟,他只是一個庶子,有些事情沒有辦法像是蔡瑁那樣放開手腳的去辦,而且他在族中的威信和能量,也遠不及蔡瑁。
在能力方面,蔡醺自然也是和蔡瑁差上一些。
這些年,也是難為他了。
蔡覓沉默良久之后,方才幽幽開口道:“孤也知曉你的難處,但你終歸,也得給陛下一個交代才是。”
蔡勳為難地道:“二姐,你這讓我怎么交代?難道我把這顆腦袋送到陛下面前不成?”
“倒也不必用你的腦袋。”
蔡勳滿面苦澀:“那我用誰的?難道還能用族人的腦袋不成。”
蔡覓沒有說話,只是喝茶。
蔡勳一下子清醒了,他試探地問道:“二姐的意思…真是用幾個族人的腦袋向陛下請罪?”
“你是蔡家的家主,這些事情孤管不著,你自己看著辦就行…反正,舍了幾個人的腦袋,讓他們安分一點,總比讓蔡家走上漢初呂氏的老路要強。”
蔡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二姐這么說,那弟弟心中就有數了。”
說罷,便見蔡勳向著蔡覓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看著蔡勳的背影,蔡覓的眼眸中突然有些霧蒙蒙的,不多時,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
她心中明白,蔡家這一次一定會死幾個族人,才能安穩度過這次危機。
蔡氏中人都是她的親人,哪個死了,她都舍不得,但卻又不得不這么做。
畢竟,現在的蔡氏確實做得有些太過了,自己才當了皇后多久,底下的人就敢用自己的名頭干出如此出格的事情,若是現在不管制,日后早晚會讓劉氏皇族盯上,到時候死的可就不知一兩個人那么簡單了。
蔡覓心中難受,但蔡勳可就是未必了。
他的心中,此刻真的是美的緊。
蔡家之中,蔡中、蔡和這些人,一直都記恨自己,明著暗著沒少給自己下腳絆,可自己身為家公,偏偏還不好動他們。
或者說,沒有一個好的理由動他們,就是動了他們,怕是在蔡覓那頭也說不過去。
但現如今,情況可不是這么個情況了。
蔡勳搓了搓手,臉上露出了幾分暢快的笑容。
這時候殺人,不但不會受到蔡覓和族佬的責備,反倒是此舉乃是在拯救整個蔡家,正是名正言順。
蔡覓找蔡勳談話的時候,尚書臺的另外一個重要人物也去見了張允和楊松。
這個人就是新任的尚書仆射司馬懿。
這段時間以來,司馬懿在京城中也給自己找了個圈子,一個可以保護他,同時也能保護他司馬家的圈子。
這個圈子,就是以大司馬張允,楊松楊柏兄弟等人為首的奸臣集團。
稱之為奸臣集團,也不準確,更確切的來說,他們屬于諂臣集團。
漢朝的朝廷中,一直存在著的主要勢力,分別是士人集團,外戚集團,軍功集團,宦官集團等等。
這些黨派除了宦官集團之外,其他基本上都是結黨營私,擴充勢力,爭奪權力,與皇權形成了鮮明的對立。
但張允卻另辟蹊徑,組成了一個主要以諂媚皇帝,依附皇帝,諂媚取悅,猶如寄生蟲一樣,從皇權上榨取最大利益的諂臣集團。
一把手張允,二把手楊松。
這個集團勢力不怎么干正事,但難得的是,他們也很少禍害別人,主要是以吹捧天子,依附于天子索取利益為主要目的。
而尚書臺的司馬懿,也被他們吸收進入了這個集團之中。
此時此刻,司馬懿將諸葛亮轉交給他的簡牘,再次轉交給了張允。
張允打開,看了看里面的內容,臉兒都白了。
他一臉苦楚地看向了司馬懿,無奈道:“這是陛下讓你交給我的?”
司馬懿搖了搖頭:“陛下若是知道是我送來,怕是就未必會將這簡牘送往尚書臺了…是諸葛令君讓我送來的。”
“哦?”張允聞言一愣:“諸葛亮為何如此做?”
“他知道我是大司馬的人,自然也知道,有些話大司馬跟我說,總比跟他說來的舒坦。”
張允聞言愣了愣,隨即笑道:“這諸葛亮倒是個妙人。”
楊松在一旁急道:“大司馬!這都是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夸贊那諸葛亮?陛下在南陽郡那邊把圈地的事查了個底掉,回頭若是他繼續往南郡走,怕是咱們的事情沒一件能兜住,此刻還是趕快想想怎么做保命要緊才是吧!”
張允用手重重一拍桌案,很是不爽地道:“荊州的那些豪族,依附咱們的時候,說的倒是情真意切,言之鑿鑿肯定能把事情辦的干凈利落,如今一朝事情敗落,卻是連個消息都不派人送來,當真是讓人氣憤。”
司馬懿在下方言道:“其實,依照懿的估計,倒也未必是替大司馬做事的那些豪族家公辦事不利,而是陛下在南陽郡出乎意料的方式…陛下是什么樣的人,大司馬應該盡知,陛下想知道的事情,很少有人可以瞞過。”
張允苦澀地道:“那事到如今,我該如何是好呢?”
司馬懿沖著張允拱了拱手,問道:“懿想請問大司馬一句,大司馬和荊州豪族圖謀荊州開墾的新田,究竟為何?”
“為何?嗨!不就是弄些錢花么!”
張允嘆道:“咱們這一大群人,為了取悅陛下,那也不能是光動嘴吧?年前給陛下,太上皇,皇后做壽,這一眾人誰不得出份厚禮?再說了,陛下討厭爭權,那咱們就不爭權,可不爭權,總得要錢要糧吧?不然怎么養活下面這一大群人!”
說到這,張允長嘆口氣:“不瞞你說,我這手底下的門人,就不下千余,你在加上他們的家眷,這是多少,不得養著?”
司馬懿拱手道:“大司馬仁義…不過大司馬若只是為財,這倒是也不算違了陛下的忌,可是圈地這種事,若是放在前代,就是各地豪強自成勢力的基石,是陛下心中最為忌諱的,大司馬今后可不能再做這樣的事情了。”
張允聞言苦笑一聲:“問題是,眼下該如何是好?”
“好說。”司馬懿認真地道:“大司馬派人星夜去南陽見陛下,將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并泣血遞上悔過之書,向陛下懺悔認罪,并呈遞上地方圈地豪強的名單,同時交出所得,請陛下降罪就是。”
張允聞言愣了:“就這么簡單?”
司馬懿點了點頭,道:“就這么簡單,陛下對大司馬不同于旁人,不論大司馬犯了什么錯,只要大司馬不觸碰陛下的底線,貪圖錢財這種事情,陛下絕不會深究,而且大司馬好財,陛下對大司馬反倒是更加的放心…因為好財總比好權要強。”
張允長嘆口氣:“只是今后又斷了一條財路,陛下執政,想弄些錢財,實在是太難了。”
司馬懿搖了搖頭,道:“這倒是不一定,其實陛下已經將財路指給了我們,就是這大漢天下的人,大多還沒有看明白而已。”
楊松驚詫地看向司馬懿:“司馬仆射此言何意?”
司馬懿伸手指了指西方,道:“天下的風向,已經變了,陛下大力推行新政,攤丁入畝施行科舉,將先代取財之法,從土地和人權上抽離了出來,但這天下是人組成的,陛下心中清楚,新政奪取的利益,勢必要從別的地方宣泄出去,不然時間一久,則勢必引起內部變亂。”
張允轉頭看向西方,奇道:“你的意思是?”
“陛下將賈詡調往西羌,同時還陸續將宗正,張遼,高順,孫策這些人統統支往西北,難道僅僅是要平定羌亂這么簡單?我覺得不是…陛下的目光,應該不僅限于此而已。”
楊松在旁邊道:“那你說說陛下的目標是什么?”
司馬懿淡淡一笑,道:“天山南路的高昌有赤鹽,白鹽,葡萄,凍酒…南麓的尉犁據說有遍地的牛羊,北道的龜茲也算是泱泱大國…”
頓了頓,卻聽司馬懿道:“再往西,更有廣闊的天地,大月氏,大宛…都等待我們漢人前往,地域之龐大,足矣再擴出一個大漢朝來!”
楊松眨了眨眼道:“你的意思是,陛下想要…重商?”
司馬懿緩緩言道:“重商只是其一,據說陛下在派賈詡往涼州時,準備了萬冊書籍,令其帶走,尚書臺現在正在催督各地工坊大量的制造工具,鐵器,軍械一并運往西州,這不是普通的征伐,也不是簡簡單單的重商…陛下是要將大漢朝本土的需求,向外輸送。”
頓了頓,司馬懿道:“我不知道二位大概能聽懂我的意思沒有?”
其實司馬懿自己也只是大概的揣測了一下劉琦的意思,有些地方對,有些地方不對。
以他的聰慧,他大概能夠明白的劉琦的意圖,但具體應該用一個什么詞來表述,他實在是沒有想好。
也難怪他沒有想好怎么來說,因為在這個時代,殖民這個詞還沒有被發明出來。
大漢本土內充足的糧食,逐漸攀升的科技指數,外帶大量的鐵器冶煉,隨著生產力的提高,大漢朝在不久的將來,主要矛盾也將逐漸由內轉移向外部。
張允抿了抿嘴,他雖然沒有聽懂司馬懿的意思,但他多少能夠感覺到司馬懿心中的澎湃。
“你們司馬家打算參與嗎?”
“當然,只要陛下覺得時機成熟,司馬家定鼓足全力向西,我已經與嚴君商議妥當了…這對于司馬家來說,確實是一個機會。”
說罷,司馬懿又沖著張允拱手道:“依懿看來,陛下正在想辦法給大漢的人鋪路。外面可以索取的東西,要遠遠比大漢境內要來多地多,大司馬,你覺得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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