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鄉的土城中。
劉琦今日全副武裝,身穿甲胄背披罩服,頭戴兜鍪…身邊豎立著的,是他慣于使用的那柄長槊。
“君侯,隊率以上的將官,已在校場等候!”
一旁的典韋看見劉琦收拾好了,向他恭敬地說道。
“典君,依你看來,現在的我一個人,憑武力能對付的了多少袁兵?”劉琦用手箍了箍腕帶,煞有介事的看向典韋。
典韋幾乎是沒有任何思索的就張嘴回答:“能打十個!”
“那么多?”
“是。”
“哈哈哈哈,那以典君之能,又同時能對付得了多少個像我這樣的武將?”
“差不多…能打十個。”
劉琦聞言有點泄氣,看來不論自己的武技磨煉到什么程度,但在典韋眼里,自己應該屬于那種永遠不夠看的。
當下,便見他大步流星的走出了自己的帥帳。
很快,便聽點將臺上鼓聲大作,整個大營內的氣氛在一瞬間就與剛才不同了。
如果說,適才尸鄉土城內的大營內仿佛是一潭平靜的湖水,那現在,這池湖水已經被深埋在地下的火山巖煮沸,出池塘上方現了一片又一片的滾滾熱浪。
此時,以點將臺為基點,下方的廣場站著正好一千五百人。
而就是這一千五百人,構成了八萬大軍的管理框架。
振奮軍心,不必要將八萬個人都聚集起來,只要匯聚起這些人,穩定住這些人,八萬大軍也就穩定了。
劉琦昂首挺胸,朝著校場中的高臺而去,身后數十位親衛亦步亦趨,典韋也隨侍在側。
在來到高臺下的第一層臺階時,劉琦就感覺到了背后聚集著了上千雙灼熱的目光。
萬眾矚目的感覺,便是如此。
他一步一步地向著高臺上緩緩而去。
每一步,邁的都是異常堅韌,每一步同時也是邁的異常沉重。
對于劉琦來說,那高臺上最后的東西,并不是眼簾中的高臺…而是一個最高處,對于這個時代活著的人來說,人世間的最高處。
少時,劉琦徹底地站在了高臺上。
“諸位可知,何為天下太平?”
身在高臺的劉琦身穿鎧甲,器宇軒昂。從臺下觀之,猶如天神一般。
眾人都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聽他訴說。
“想當年,天下亂時,初始之時是由董卓進京而起的,然當初引董卓進京之人,是為袁紹。”
“我們生來,就是愿意打仗的人嗎?不是!”
“我們的隊伍里,有荊州人,有益州人,有北方遷移到南方的人,更有荊南的非漢之人,我們這么多人,背井離鄉在這里打仗,一年到頭見不到家鄉的父母,抱不到出生不久的孩子,擁抱不了家中的女人,為的是什么?”
“為的,是讓我們的父母妻兒,可以不受戰爭的迫害,可以安心的在家里耕種,可有袁紹在,這個愿望我們能達成么?”
“我們達不成!”
“只要有袁紹在,我們家族中的人就永遠不會得到安寧!”
“你們當中,有的人或許會問,我們為什么要來雒陽?為的什么?”
“我們在荊州的鄉土待的好好的,為什么要來司隸跟袁軍打仗?到了這里來,又死人,又耗費錢糧,又遠離鄉土,我們到底圖個什么?”
說到這,劉琦不說話了,他目光炯炯的看著下方。
少時,確定隊伍中有人喊道:“為了保護天子!為了大漢朝的安危!”
劉琦點點頭:“對,確實如此,但還有別原因。”
“我可以告訴你們!如果我們今天,沒有站到這個地方,任憑袁紹占據了司隸,占據了雒陽,把天子搶到鄴城去,那從今往后,袁紹就會用天子的名義,壓榨我們的鄉土,剝奪我糧秣,搶奪我們的財貨資源,而我們卻只能任憑他差遣,因為他有皇權再說,若不尊命,我們就是反賊!”
“甚至…當他的實力變的足夠強大之后,他就會集中河北的虎狼之眾,兼燕代之軍,南下侵略我們的土地,焚燒我們的屋舍,強取我們的田畝,搶走我們的妻女!拿走現在屬于我們的一切,將我們南人供其北方豪強奴役!”
“你們還想過原來的那種日子嗎?”
毫無疑問,荊州人是不想的。
劉琦抵達荊州,帶給他們的,是豐衣足食,是頓頓可以吃飽,是不用背著人頭稅同時又被地主剝削去活著。
“所以說,如果我們今天不守護住司隸,不在這里打敗袁紹,那未來等待我們的,就是荊州的本土戰爭!”
“禍從袁氏起,今亦當從袁氏而滅,消滅袁氏,這個天下才會真正的太平,我們才可以不用打仗,你們才能返回家鄉與妻子父母團聚!”
“打敗袁紹,守衛我們的鄉土,你們可愿隨我以命相搏!”
高臺上的劉琦高聲吶喊,喊到最后,劉琦的嗓子幾近破音。
在一瞬間的沉寂之后,高臺突然出現震天般的回應聲。
“愿!愿!愿!”
“愿!愿!愿!”
在場的曲軍侯,屯長,隊率多為荊州老兵,有不少還跟隨劉琦參加過當初的護君之戰,跟隨他多年,對他可謂是矢志不渝。
誠然,在這次北上司隸對陣袁紹的過程中,有一些高階將官確實對這件事泛起過嘀咕…
皇權或是天子在他們心中,并不是非常重要,相比于站在他們面前,這個活生生的劉琦,這個給他們吃,給他們穿,帶他們走出人頭重稅的這個人,才是最重要的。
荊州人的好日子不能被奪走。
對于他們而言,守衛皇權太虛了,但守衛自己的財產,會激發出他們最大的戰意。
如今劉琦登臺高喊,高聲吶喊,義壯外發,將所有的因果向他們做了闡述。
此言自然是引起了不少人內心的共鳴,在共鳴下有些人就情不自禁的應和起劉琦來。
一部分帶動一部分,在場的所有軍士如今都已經高喊了起來。
“戰袁紹,保鄉土!”
“戰袁紹,保鄉土!”
“戰袁紹,保鄉土!”
劉琦見軍心可用,隨即又再一次高聲呼喝道:“明日晨間,兵分四路,齊攻袁紹大營!”
“攻袁!”
“攻袁!”
“攻袁!”
高臺的下方,荀諶看見軍心可用,大為感慨。
“劉將軍真是周公旦在世,天佑大漢,天佑大漢呀。”
荀諶的旁邊,荀攸不緊不慢地低聲開口。
“叔錯了,如今天子已經大行,又如何能說君侯是公旦?”
“你什么意思?”
荀攸淡淡一笑:“要比,你也應該比武王才對。”
這幾日,袁紹的心神一直不寧。
從后方傳來消息,因為曹操攻擊雒陽導致天子駕崩,河北后方以冀州為中心的望族和豪強,開始不再向袁紹所在的前線提供糧秣。
袁紹后方的根基與劉琦不同,他靠著四世三公的名頭,招攬地方望族為根基,以望族的實力以及勢力作為支撐,建立起了一個強大的宗族式帝國,來對四方牧守進行強有力的政治與資源性壓制。
東漢北方最強的勢力構成,不外乎是門閥與地方豪強。
有天下望族做支撐,袁紹的勢力膨脹的很大,勢力也強的可怕。
但這樣的勢力構成,其實與東漢王朝盛行衰落的本質并沒有什么不同。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現在的河北袁氏,就是東漢王朝的縮小版。
沒有絕對的中央集權,對一個封建王朝而言,望族們一旦又自己的小心思,那這個政權隨時都會有崩塌的危機。
“糧草還沒到么?”
袁紹坐在帥帳中,喝的醉醺醺的,面色極為痛苦。
他的下方,站立著從鄴城來的許攸。
“大將軍還請暫時忍耐,審正南那邊,正在籌集軍糧,不日即刻抵達!”
“不日?”袁紹虛弱地抬起頭,望向對面的許攸:“這個不日,是幾日?軍中已經斷糧五日了!”
許攸聞言,心中不由一顫。
斷糧五日,對于一個擁兵以十萬計的集團來說,所造成的結果有多恐怖,他心中非常的清楚。
“軍中…可嘩變了么?”許攸顫抖著問袁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