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城建立在蜀中的山巒之中,周邊的地勢因為山巒迭起,因而地勢相對復雜,它是綿竹在益州內一道巨大屏障,用來防備東面和北面的敵軍。
站在防守角度來看,蜀中的門戶很多,漢中、米倉山、廣元、劍門、綿陽等等,但雒城毫無疑問是以成都和綿竹為根據地的最后一道關卡,可以說是益州的第九條命,第九條命若是沒了,那離益州陷落也就不遠了。
劉琦在雒城東面二十里處,相對較為寬闊的地界安營扎寨,但也僅僅只是相對寬闊,畢竟雒城附近的山巒太多,想要大面積的平鋪式安營,實在過于困難。
劉琦眼下最好的安營地點,是在雒城以東的地界山驪下依山傍水的在安營扎寨。
“大規模的平原幾乎沒有,到處都是山驪,騎兵似乎并不適合大面積的在這里排兵布陣進攻。”
劉琦望著不遠處的地勢,喃喃地念叨著。
一旁的劉曄道:“蜀中多年以來,若是論及軍事,馬軍和弓弩皆排不得諸州郡之前,唯有這山戰之卒,卻是最為勇烈,絕非等閑。”
“雖然如此,不過我軍的軍卒之中,也有許多擅長山戰的荊蠻出身者,兩相交手,也未必會輸給他。”劉琦的嘴角挑起了一絲微笑:“明日會戰,就讓我們看看益州軍士,有多少戰力。”
第二日,劉璝派遣楊懷,高沛,鄧賢,泠苞率兵出城,他在雒城的東面擺開了陣勢,還未等與劉琦說話,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的荊州軍,就兵分數路漫山遍野的向著益州軍殺了過去。
由于布陣交戰之地道路并不寬闊,且兩旁還有山驪,因而作戰的步調和與其他諸侯交戰時不一樣了。
劉琦將兵馬分成兩部軍,在大路上與益州軍正面對抗的是一軍,在山驪上與對方強占制高點、打攻堅戰的是一軍,至于強弩軍雖是劉琦的王牌,但在這種會戰之下,一旦兩軍糾纏,弩兵的作用性不大,且一個不好還容易誤傷到己方的軍士,因而在后方整備待戰,隨時接應。
在官道兩旁強占高地的士卒,都是精銳步卒,而帶領他們的戰將,毫無疑問就是典韋,甘寧,許鄲,許沂這四名步戰猛士。
至于官道正中的戰場,則是由太史慈,張任,嚴顏等幾名善于指揮的良將坐鎮。
大道兩旁的山驪雖然并不陡峭,但卻也有一定的坡度,既然有坡度,那上下行走就勢必要浪費不少體力,因此像是典韋這樣的戰將就不能披重甲在身。
他輕裝上陣,手舞大戟,身先士卒,在山坡上與益州軍的軍卒交手。
即使沒有種甲護身,典韋依舊強悍。
“一個!兩個!三個!”
典韋一邊揮舞長戟,將阻攔在他面前的兵士砍殺,一邊大聲的呼喝。
他這樣做的目地并不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功績,而是為了能夠給身邊的士卒打氣,提升他們的士氣,增強他們的戰意。
荊州步卒緊緊跟隨在典韋的身后,一步一個腳印的堅實的在山驪上向前推進著。
他們的隊伍猶如推土機一樣,所到之處幾所向披靡。
“哈哈哈!益州人這般不濟,也敢主動下戰書與我等較量?簡直就是自尋欺辱!”典韋一戟掃到了一名益州軍卒之后,暢快的轉頭看向身旁的許鄲和許沂:“兩位兄弟,今日便是咱們建立大功的時候!回頭打下益州,讓君侯也給咱們封個中郎將的軍職耍耍…”
就在這個時候,典韋腦后一股強風逼近。
“典君小心!”隨著一聲大喝,許鄲急忙上前,用盾牌擋住了迎面的一柄長刀。
“當啷!”
那長刀砸在許鄲的盾牌上,發出了一聲惹人心悸的清脆鐵器相交時的響聲。
典韋匆忙回頭,發現想要乘著自己一瞬間回頭取自己性命的人,是一個身材瘦高,面貌兇狠,身材略顯佝僂,匹夫黝黑,須發混亂的人。
雖然在外貌上,那人看著并沒有什么特別,但是典韋一下子就看出這個人不是普通的漢人,而是出自夷族。
典韋所執掌的荊武卒中,就有不少的荊蠻士兵,他們和眼前的人一樣,雖然在外貌上與普通的漢人并無多大不同,但渾身上下那股凌厲的氣勢與兇狠的眼神,卻一下子就將他們與普通的漢人分別開來。
典韋怒吼一聲,猛然一腳踢出,踹在那偷襲他的益州軍肚子上,將他直接踢了個蹡踉。
緊接著便見典韋的大戟猛然揮出——鋒利的小枝砍在那益州軍士的脖頸上,鮮血噴涌如漿,瞬時間便解決了那益州軍卒的性命。
而隨后緊跟上來的益州軍,雖然還是穿著同樣的服飾,但不論是戰力和氣勢,都與適才不能同日而語。
饒是典韋,許鄲,許沂這樣的莽漢,面對這些悍不畏死的強卒,對陣起來竟頗感吃力。
荊州軍在山驪上一往無前的攻擊勢頭,此刻竟然被益州軍生生攔下。
典韋揮舞著大戟,一臉兇殘且又興奮的在敵陣中拼殺,他的臉上滿是興奮,其前胸和胳膊上,都沾滿了鮮血,將他包裹成了半個血人。
“誰曾想,益州漢男中,竟也有這般豪勇之卒!我著實是小瞧了他們!”典韋一邊拼殺,一邊哈哈大笑著呼喊道:“痛快!”
也不知何時,甘寧等一眾精銳從斜刺里殺到了典韋的身邊,幫他頂住對方的壓力。
甘寧一邊將手中的刀揮的飛快,一邊道:“什么漢男,典君你看清楚了,這些人可都是青羌!”
正如甘寧所言,眼下這支在正面抵御荊州軍的隊伍,不是蜀國的郡國兵,而是劉琦到了益州之后,通過數年的努力發展出來的青羌軍。
他們大部分都是由蜀地的叟民組成,作戰風格悍勇,不畏死亡。
這樣的人,在軍中是強卒,在民間就是妥妥是暴民。
這些叟兵突然出現,取代了益州的郡國軍成為主力,與荊州軍以悍對悍,對砍廝殺。
與此同時,太史慈,嚴顏等人在大道上的正軍,也遇到了一支青羌軍的正面抵抗。
連典韋等人應對他們也自覺比較麻煩,太史慈等人更是有些吃力。
大道上的青羌突然出現,頂上了益州前陣,他們猶如一頭又一頭的蠻牛,任憑對方的刀戟有多么鋒利,他們就是無所顧忌的向上沖。
太史慈坐鎮在官道上,瞧著對面那些拼了命攻殺上來的悍兵,面容深沉似水。
不過,他并不緊張。
太史慈在遼東待過四年,與外族也不少交手,他最是明白,不要命的打法確實讓人頭疼,但逞兇也不過是一時,但最終決定戰局的絕不會是不懼死的戰法。
相反的,最能夠保全有生力量的戰法,才是王道的戰法。
“將軍,益州軍拼死攻殺,我軍前陣陣腳不穩,有破陣之急!”有軍候向太史慈呼喊道。
“莫慌,只憑一時的血氣之勇,是無法與我軍想抗的。”太史慈的語氣中充滿了冷靜。
“只是…”
“去叫張任來!”
很快,張任縱馬來到了太史慈的面前:“將軍喚我?”
“繼先,這支兵你認的么?”
張任嚴肅道:“是劉焉的青羌軍,皆由益州的叟民組成。”
“我也聽君候說起過,君候說蜀中若有軍能與我等相抗,不外乎青羌而已…不過還是挺出乎我的預料,想不到這些叟兵竟這般彪悍。”太史慈冷笑著道。
張任言道:“叟兵少于耕種,多混跡于山野,果脯之物大多出自山林湖水,性命系于天,在益州多受豪強欺凌,多有食不果腹者,常年跋山涉水,故民風彪悍。”
太史慈握緊了手中的長矛,道:“如此看來,倒是與山越頗為相似!”
當下,便見太史慈對張任道:“不過青羌雖彪悍,倒也無需驚慌,我荊州軍士之中,亦有悍卒,南蠻營和山越的士卒,悍不畏死的程度絕不下于青羌,只是對方戰力之強,超出我軍想象,故一時應對不及,只要立穩陣腳,想勝他們不難…繼先,你我各自率領精銳,從左右兩面沖出,夾擊敵陣,破其陣,襲擾其側翼,以亂其軍!那些青羌只顧拼命向前沖,卻不顧及兩側的襲擾,陣型并無章法,猶如集市斗毆一般,只要攻其左右,其陣必亂。”
“末吏領命!”張任拱手應諾。
當下,太史慈和張任兵分兩路,從南北兩面分別去夾擊益州軍的左翼和右翼,對益州軍進行襲擾。
這個方法看似簡單,但并不是人人都能施展,因為強襲對方左右兩翼,一個不小心就容易身陷敵軍的萬千人陣中,所以對待領軍者的要求很高。
特別對方還是打仗生猛的青羌,非得是智勇兼備,又機敏,能夠隨機應變的勇將才行。
在太史慈看來,也只有他和張任能行。
二人一馬當先,以疾風般的速度分別沖向了對方的左右翼,并幾乎是同時發動了攻擊,配合的步調可謂天衣無縫,極有默契。
若是把他們中任何一個人換成是典韋,只怕是早把另一個的布局打亂了。
太史慈的方法果然有效,他和張任分別到了益州軍的兩側,呈包夾之勢,乘成功的分散了對方的攻擊勢頭,以攻代守,維護住了本陣的陣勢。
而正如太史慈對張任所說的,荊州軍中的,也有著大量的荊蠻士卒與山越士卒,這些士族在作戰風格與悍勇程度上,完全不下于益州軍。
太史慈平日里慣于用長矛取人,但是今日,他身先士卒,以長戟為兵械,帶領一眾強兵,在青羌軍的側面撕開了一個缺口。
他身先士卒,在敵軍的軍中如同一柄利刃,沖開了面前的一切阻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扎入了人海之中。
他的周圍都是青羌,但他卻毫無所懼,他的長戟在身邊上下飛舞…劃斷了敵人的脖頸,刺穿了敵人的肚囊!
而山驪之上,典韋、甘寧、許鄲、許沂帶領著步卒們,在人潮中拼死搏殺,他們殺死了一個又一個的敵人,每殺死一名敵人,他們都會放聲高呼,呼聲響天徹底,帶動起身后將士們高昂的戰意。
而后陣之中,前方的戰局則是令劉琦大感驚訝。
雖然知道益州青羌軍的名聲,但在劉琦看來,曾經和涼州軍、并州軍交戰過的虎狼之師,想要擊敗益州軍,應該是非常容易的。
但事實證明,益州軍憑借著雒城強大的地形,確實是與己方有一戰之力。
“劉璝打這場仗的目地,是什么?”觀望著前方的戰局,劉琦突然緩緩開口說道。
待在劉琦身邊的劉曄聽了這話,不由一愣。
“君侯所言何意?”
劉琦抬起手,用馬鞭子指向遠處的雒城,問劉曄道:“子揚,你看雒陽,坐落于川蜀平原之東,位臨龍泉山脈西側,城墻高聳,依憑山勢而建,可謂蜀地之要衢,有這樣的雄關,劉璝不守,卻非要與咱們打一場正面會戰,這可是吃力不討好的舉動,劉璝此舉究竟為何?你能想通么?”
劉曄嘆息道:“說實話,末吏想不通。”
“我也想不通,所以,這一仗,我心中打的有些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