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完吊喪領來個女人,按道理來說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可是劉琦對此事卻頗為敏感。
畢竟,他從后世來的,后世時候在這方面看的挺多,知道古代人會利用女人去作為貨品用來魅惑對手之心的事,從而達到瓦解對手,或是折服對手的目地,這種例子實在是太多了。
而伏完既然是代表朝廷而來慰問吊喪的,那就說明他一定是帶著任務來的,畢竟吊喪是一件臉面上的事,死的人是一個諸侯王、是漢室宗親,非同小可,他辦這事的時候若是犯老不正經,因為私事而帶著一個女人借著吊喪的名義游山玩水,估計他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等回頭消息傳回雒陽,別說他的仕途算是走到了勁頭,王允第一時間就得弄死他。
身為大漢中樞一員的伏完肯定是不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的。
既然他沒有犯這么低級的錯誤,那就說明他帶這個女人來此,是有所指向的。
那這個所指向的人會是誰呢?
劉琦放眼看向整個南鄭城,覺得高矮胖瘦也就屬他自己最合適。
以伏完自己的角度,斷然不會輕易將什么雜七雜八的女人送到自己這里,這當中一定是有朝廷的授意。
這個授意不是天子的,就是王允的。
仔細想想,這個時代的人真是奇怪,總是愿意管人家的床幃之事。
“公達,派人想辦法,在伏完抵達南鄭城之前,將他所帶來的那名女子身份給我探查清楚。”劉琦一邊向著火盆中扔舊物,一邊低聲道。
荀攸的反應速度何其之快,他自然是明白劉琦的用意,也大概能猜度的到朝廷的用意。
但是這種事一般都比較敏感,荀攸不方便直接向劉琦指出,故而先試探了一句,來看一看劉琦的態度。
果然,劉琦的表現和荀攸想象中的一樣,這才是干大事的人才應該有的表現。
荀攸站起身,打算去辦這件事了。
劉琦突然招呼住了想要離開的荀攸,向他咨詢了一件事。
“公達先生,聽說荀家中的文若先生,已經投靠到了曹操的麾下,不知可有此事?”
荀攸聞言一愣,接著拱手言道:“正是如此。”
“令叔文若,在潁川士林中名氣極大,他到了曹操的麾下之后,就不曾招攬過先生么?畢竟你們是同族之人。”
荀攸沉默了一會,方才慢悠悠地開道:“攸不瞞使君,族叔確實派人招攬過攸,他言曹孟德乃是當世英雄,勸我與他一同輔佐曹使君。”
劉琦聽了這話,表情很是平靜:“知道了,先生去辦事吧,我最近幾日都需要在這里給翁翁守喪,外面雜七雜八的事宜,就有勞先生幫忙操辦了,若有為難之處,盡可前來問我。”
荀攸頗為詫異地看向劉琦,斷然不曾想到劉琦居然這么輕描淡寫的就將事情掀過。
“劉使君難道不好奇,族叔招攬末吏之后,末吏是如何給他回復的么?”
劉琦清輕輕地撥弄著火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公達先生如今還在南鄭,還站在我的面前,這不就足矣說明你是如何回答荀文若的么?”
說到這,劉琦轉頭笑看著他,道:“公達先生、文若先生、曹孟德、還有我劉琦皆非尋常之人,如果有一天公達先生當真要棄我而去,前往他處,那劉某人也不會有任何的奇怪,畢竟這天下的非常之人,并不是只有我劉琦一個。”
說到這,劉琦笑著看向他:“人,不都是有自己刻意做的選擇么?”
荀攸沉默了半晌,方才轉過身來,對著劉琦長作一揖。
“荀攸雖年長于使君,但論及心胸氣魄,卻不如使君多矣,今日聽了使君之言,心中當真是服了使君。”
劉琦啞然失笑:“不至于吧?我雖不自認為是小肚雞腸之人,但擁有我這種氣度的人,在這個天下,肯定是非常多的吧?”
荀攸道:“似府君這般心胸的人不少,但似府君這般年紀,就有此心胸者,確是極少的。”
劉琦哈哈一樂:“別人看不透的事,我能看透…跳槽么,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荀攸不明白‘跳槽’是什么意義,不過他也沒有多問。
荀攸走后,第二天一早,一個讓劉琦有些意想不到的人前來祭奠劉寵。
是蔡琰。
其實劉寵下葬之時還有祭奠上,蔡琰都親自來過祭拜,只是礙于當時有諸多陳國軍尉在場,蔡琰有些話不方便當著劉琦的面說。
如今只有劉琦一個人在守靈,蔡琰在此出現在劉琦面前的時候,兩個人之間才好說些不方便對旁人說的話。
“昭姬,你瘦了。”劉琦一見面,就直接伸手就去摸蔡琰的臉頰。
“干什么你…”
蔡琰下意識的向后一躲,但劉琦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另一只手也伸出來,一拽她的水袖,就將蔡大家給拉扯了回來,而另外一只手,則是準確無誤的撫摸到了她的臉頰上,溫柔的來回蹭。
這當中還偶爾用力捏兩下。
蔡琰掙脫不開劉琦的手掌,只能紅著臉任憑著劉琦在自己的臉頰上撫摸把玩,嘟著紅唇看著劉琦,雙眸中幽怨頗甚。
少時,劉琦方才將手從她的臉頰上拿了下來,然后放在鼻子下輕輕一聞,嘴角露出了一絲浪浪的笑。
“我這手掌,如何嗅起來盡是清新脫俗之氣,便猶如昭姬你本人一樣。”
蔡琰微蹙俏眉,微氣道:“你這人怎么這樣?剛一見面便動手動腳的。”
劉琦將身子向前俯了一俯,笑道:“想我么?”
蔡琰白了他一眼,沒吭聲。
但她沒有遮掩住的嘴角,那甜甜的笑意卻體現了她此刻內心中的喜悅。
“上一次我出征之時,昭姬你曾在路旁相送,并為吹簫一曲以為壯行,我今日得勝而歸,不知昭姬當如何相待?”
蔡琰微微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些什么,但隨之又顯得有些猶豫。
少時,卻見她對劉琦道:“使君昨夜為陳王守靈一夜,現白日可能出靈堂?”
劉琦點頭道:“昨夜守靈,今日白天可暫出一會。”
“那請使君隨蔡琰來,琰兒有一物,想給使君一觀。”
什么東西還要背著人一觀?
該不是那個吧?
劉琦的眼光不自覺的掃向蔡琰的腰肢處。
劉琦隨同蔡琰出了靈堂,來到后院的亭中安坐,蔡琰隨即命人送來四個大箱子。
將箱子打開之后,里面則是一卷一卷的簡牘。
“這就是琰兒為慶賀使君功成的禮物,還請府君一閱。”
劉琦見狀恍然大悟,心中大概已經知道這里面是什么了。
但即使如此,他的心還是有些‘砰砰’的直跳。
少時,便見劉琦緩緩打開了木箱中最上面的那一卷簡牘。
展開之后,但見里面赫然寫著:“光武帝紀——世祖光武皇帝諱秀,字文叔,南陽蔡陽人,高祖九世之孫也,出自景帝生長沙定王發…”
毫無疑問,是《后漢書》中十紀的第一篇章。
那筆跡端莊秀美,小巧之中隱隱然還帶有幾分大氣。
這字體劉琦認識,正是蔡琰所書。
“這是?”劉琦抬起頭,詫異地看著蔡琰,奇道:“是《后漢書》的成稿么?”
蔡琰輕輕地額首道:“正是,雖然還有一些地方需要調整,但當中的列傳文章皆已做全。想來可以傳播于世了。”
“三年…竟然只用了三年。”劉琦驚喜的站起身,一把握住了蔡琰的手道:“昭姬,我本以為此書若要得成,最少要窮盡七八年之功,誰想居然可以完撰的如此之快?”
蔡琰亦是喜道:“多虧了龐先生他們。”
劉琦搖頭道:“這當中固然有尚長老師,還有德操先生他們的編纂之功,但也少不得昭姬你從雒陽帶來的絕跡孤本,更兼你南北行走,為這《漢書》的編纂往來奔波,尋取各方意見,若沒有昭姬,想來這《漢書》也不可能這般快的問世…昭姬,你不虧為天下第一奇女子也。”
蔡琰被劉琦夸贊的臉色有些發紅。
這個浪蕩子,怎么一點都不會夸人?
什么叫奇女子?叫人家一聲才女不好么?
其實當初蔡琰剛剛攜帶蔡家得的書簡進入荊州的時候,對于這后漢書的著書工程,心中也是非常的感興趣,畢竟她出身高門士家,又是中原有名的才女,自小便受到其父蔡邕的文化熏陶,眼見山陽劉氏在荊州組織了這么大的一個項目,她自然是想參與其中的。
這也是她頻繁跟劉琦接觸的最初原因。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心思開始從文學著書上向劉琦本人的身上轉移。
劉琦想要著什么書,或者他想要做什么,蔡琰都愿意為他去做。
這套《漢書》成書時的喜悅,現在對于蔡琰來說并無所謂。
她有了比之書籍更讓她牽掛的東西。
現在對于她而言,著成了這套書使得劉琦歡喜,才會使她能夠感到開心。
“甚好,甚好,此書一旦傳播于世,則必為天下所側目,我荊州書香之地的名聲也算是就此打出去了,日后十年乃至數十年間,荊楚之地必將吸引天下士人傾心向往。”
劉琦轉頭笑道:“昭姬,你說我若是將這套漢書,作為我荊楚學宮的著作,放于各學宮之內,用以吸引諸郡學子,可行否?”
但蔡琰的回答卻有些超乎了劉琦的意料之外。
她對劉琦說道:“依蔡琰來看,使君將這套成書,先行送往雒陽,并上書陛下,重新修葺蘭臺,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