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荀攸的心中,今日在博望坡將糧食輜重盡皆要焚燒的人,肯定是對方軍中那名神秘莫測的智者,如此毒辣的方法,也只有他才做的出來。
但事實上,荀攸卻是誤會了賈詡。
今日做這件事的人,是張濟,不是賈詡。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其實真就是機緣巧合令人無奈。
就好比今日的賈詡這個黑鍋背的就很冤。
西涼軍一邊向著下方的谷道放火,一邊從山坡的左側開始向著博望坡的谷口移動著,直到著火焰已經升起到了一定的程度,他們才盡皆撤離了博望坡。
而西涼軍撤退了之后,太史慈和李典等一眾方才奔下山谷,去救那些已經燃燒的輜重。
天幸火勢還不是燃燒的特別大,且博望坡附近有水源,多少能夠用來用作救援火勢。
太史慈和李典費了好大的力氣,方才從火焰中將剩余的輜重救出,其中,最為重要的糧草因為比較易燃,所以基本上都被燒毀了,反觀那些鐵器以及銖錢,因為材質的原因,損毀的并不是很多,倒是被保存了不少。
但即使如此,先前被袁術軍搜刮的輜重亦因張濟這一次自私的舉動而損毀了大半,特別是糧草,幾乎全都被燒焦無法食用。
南陽郡南境,荊州軍大寨。
“末吏邢道榮,見過劉府君。”邢道榮走進帥帳,向著劉琦施禮請安。
經過了一夜的征伐,劉琦此刻很是有些疲憊。
但他依舊強打著精神對邢道榮說道:“邢司馬昨夜鏖戰辛苦,魏校尉昨夜與我合兵之后,曾大致向我訴說了一下邢司馬的功績,我知司馬立了大功,故而方才來找司馬詢問個中詳情。”
邢道榮略微猶豫了一下,然后下定決心,深吸口氣,將全部實情向劉琦做了一番匯報。
劉琦聽完邢道榮的話之后,點頭道:“如此說來,這個中之事皆為機緣巧合?”
邢道榮急忙道:“都是巧合,都是巧合。”
“除了你和黃敘之外,還有第三人知道么?”劉琦微笑著問道。
邢道榮頗有些猶豫地搖了搖頭,不確定地道:“應該是…沒有人了吧。”
劉琦站起身,在帳內來回踱著步子,一邊走一邊道:“既然如此,那今日之事就到此為止,黃敘暗箭射中張繡的事情,不要向外透漏,你只管繼續做你的別部司馬,待日后再立新功,我自有調用。”
邢道榮忙道:“諾!諾!多謝府君!”
“下去休息吧。”
邢道榮急忙下去了,劉琦又派人將黃敘召了進來。
黃敘進寨之后,遂對劉琦問安:“末吏黃敘,見過劉府君。”
“黃兄不必多禮。”劉琦虛手請黃敘起來,笑道:“黃兄這段時間當侍衛,也著實是辛苦的緊了。”
黃敘感慨道:“此事實乃末吏自作自受,與旁人無干,又何談辛苦不辛苦。”
劉琦一邊輕輕拍掌一邊贊賞道:“只是這般能夠屢建戰功的侍衛,我還是第一次碰見。”
黃敘急忙道:“府君過贊了。”
劉琦笑道:“回頭我會跟魏延說一聲,調你為屯長,至于漢升公那邊,我自然會派人送去書信,向漢升陳述你的功績。”
黃敘聞言先是猶豫了一下,笑道:“府君,說實話升我為屯長,我還真就是有些不習慣,畢竟我目下在邢司馬的麾下,這任職任的還挺順手的,不想換地方了。”
劉琦翻了個白眼,道:“你便是當了屯長,還是依舊在邢道榮治下,他現在可離不開你的。”
黃敘拱手道:“多謝府君!“
劉琦沉默了一下,又道:“緒正兄,繼續好好鍛煉,莫辜負了令尊與我的一片苦心。“
“是!”
黃敘和劉琦正商討之間,卻見護衛前來稟報,說是荀攸,太史慈,李典等人求見。
黃敘見有人來了,遂向劉琦請辭。
黃敘走后不多時,卻見荀攸等三人一起入見劉琦。
劉琦方要開口慰問他們,但卻突然愣住了。
只見太史慈和李典兩個人都是蓬頭垢面,頗有些狼狽不堪,好像剛從煤窯子里鉆出來一樣。
而荀攸則是滿面愁苦,似多有為難。
“你們這是怎么了?”劉琦疑惑地道:“怎么感覺讓人用火燎了一樣?”
太史慈和李典彼此相互對望了一眼,皆是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荀攸在一旁長嘆口氣,隨即將昨夜的事情完完整整的敘述了一遍。
劉琦聽完后,面無表情,他用手輕輕的敲打著案幾,似是陷入了沉思。
荀攸繼續道:“府君,西涼軍行事一向并非如此,今日卻行玉石俱焚之法,依照在下度之,西涼軍中恐有高人相助。”
劉琦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此事我會處理,你們操勞了一夜,想來應是累了,且先下去休息吧,西涼軍那邊自由我來籌謀。”
荀攸,太史慈,李典三人退下后,劉琦遂找來了李錚,言道:“李君,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你暗中去一趟西涼軍的駐地附近的鄉亭,我這里有一個約定的暗號,回頭我告知于你,等你到了鄉亭之后,按照我的吩咐掛起暗號,到時候自然會有人來聯絡你。”
李錚聽完后,不由大吃一驚。
他自然是清楚劉琦這個暗號之所指…
劉琦讓自己處理這么機密的事情,這不是將自己當成了心腹么?
李錚猶猶豫豫地沖著劉琦道:“府君,依在下的身份,怕是不方便這般做吧?如此機密的暗號,如何能讓我知道。”
劉琦輕輕地一挑眉毛,道:“你是什么身份了?你是我的心腹之人,可堪大用,如何推卻?”
李錚的心中升起了感動之情,他萬萬不曾想到劉琦對他居然是這般厚待。
畢竟,他曾是劉琦的敵人。
上一次用他去聯絡賈詡,李錚便已經覺得劉琦待他過厚了。
如今,劉琦更是將自己和賈詡設定的暗號告知自己,這是何等的信任,畢竟事關重大。
李錚撣了撣自己的袖子,沖著劉琦作揖道:“府君如此信任在下,屬下萬死不辭!”
西涼軍在劫掠了南陽郡望的輜重之后,收獲巨豐,一時間西涼軍士氣高漲,三軍的凝聚力空前。
不過他們此番假扮袁術軍的行動,做的卻很是拙劣,不但讓劉琦軍和袁術軍給認了出來,就連南陽郡很多的本土望族也將他們給認了出來。
不過西涼軍卻是一口咬死不是他們,混淆視聽,消息傳到各州各郡,倒也是惹人懷疑,誰也說不清到底是西涼軍做的還是袁軍做的,畢竟那個年代沒有錄像做佐證。
受攻擊的各家塢堡中的人也基本被殺光殆盡,就算是沒被殺光,剩下的也大多數都是底層的伴當之流,根本也認不出袁術軍亦或是西涼軍,就算是認出來了,其言也不足矣讓世人相信。
當然,最終的真相還是瞞騙不過南陽郡的世家望族。
西涼軍隨后,又毫無顧忌的派兵進駐到了宛城。
西涼軍進駐宛城之后,南陽郡的世界望族不由震動了。
這些虎狼之徒,居然還不走了?
很快,以張氏,陰氏等為代表的南陽郡巨族,都開始慌張了,
此一番西涼兵劫掠,使得他們的損失最為慘重。
而反觀以李氏,陳氏,郭氏等稍差一些的家族,損失反而更少些。
南陽郡各家族紛紛開始派人互相串連,大家商議準備聚首,看看此事應該怎么辦。
西涼軍營,賈詡的賬內。
“家公。”賈詡的貼身伴當來到了賈詡面前,對他拱手問安。
賈詡正在翻看一卷簡牘,聞言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伴當繼續道:“果如家公所言,劉伯瑜果然派人在鄉里放暗號了,想要約家公與其屬下見面。”
“果然來了。”賈詡放下手中的簡牘,雙眸中似乎有了一絲若隱若現的神采:“卻是讓我好等。”
賈詡的親信伴當似乎有些不解,奇道:“家公,劉伯瑜此番突然派人來找家公,莫不是有什么大事?”
賈詡搖了搖頭,道:“大事沒有,充其量也不過是問罪而已。”
那伴當聞言只是淡淡一“哦”,并沒有不知好歹的去問為何劉琦要問賈詡的罪。
兩日后,身為討虜校尉的賈詡,率兵前往西涼軍目下所掌管的鄉亭巡查,當時張繡受傷,且加上西涼軍向宛城搬遷,牛輔和張濟的注意力都在這兩件身上,故而賈詡率兵巡鄉,倒也是沒有令人有什么起疑。
當然了,這點小事也根本不會有人會起疑。
賈詡在西涼軍中,本就是一個不受關注的存在。
賈詡率兵到鄉亭,慢慢悠悠的將手下的兵將們全都指派了出去。
西涼軍到鄉亭巡查,說白了其實就是去搜刮民脂民膏,只是不像搜牢時手段那般惡劣,
倒有點像是惡霸進村掃蕩一般。
賈詡給了西涼軍們充足的自由,西涼兵們喜不自勝,紛紛各自去撒歡了。
賈詡則是在鄉中的一處民家,安居了下來,靜靜等候。
到了戌時初刻,李錚才前來尋找賈詡。
二人也不算是頭一次見了,各自見禮之后,便在屋中坐下。
賈詡上下打量著李錚,道:“賈某今日在這處宅邸和附近轉了好幾圈,卻也不曾看到閣下?”
李錚笑了笑,道:“若是那般容易就能被看到,怕是賈校尉今夜便也不屑見我了。”
賈詡輕輕地一挑眉毛:“那倒也是。”
李錚突然面色一正,道:“賈君可知在下今日冒險來見君所謂何事?”
賈詡很自然地搖了搖頭:“不知。”
“不知?”李錚冷笑了一聲,道:“文和先生前幾日干了什么?如何這么快就忘記了?”
賈詡繼續不咸不淡地道:“賈某不知先生在說什么?”
“不知道?”李錚冷冷一笑,道:“那我來給先生提提醒,宛城大火的那天晚上,賈先生所在的西涼軍在博望坡,與我軍相爭糧草輜重,先生可記起來了?”
賈詡面色不變:“先生指的是這件事?不錯,那天晚上,確是賈某向牛中郎將諫言的,并隨同張中郎將一起去往博望坡與貴軍相爭袁術軍的輜重…但是焚燒那些輜重卻非賈某本意,實乃是張中郎將一意孤行之。”
李錚冷然一笑,道:“哎呦,看起來賈公這是記起來了,那賈公可還記得,你一家老小目下皆在劉府君手中,你這般行事,難道就不擔心家中妻兒有些什么不吉利么?”
賈詡站起身,向觴中倒了兩盞清水,然后遞給了李錚一觴,自己自飲一觴,道:“賈某擔心又有何用?不過依賈某度之,劉府君必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李錚冷笑道:“賈公如何知道劉府君必不會這般做呢?”
賈詡的話說的很直接,直接到讓李錚也啞口無言。
“若劉府君果真是這般沖動愚魯之人,今日先生便不會空手而來,定當攜我一子首級,以為警示。”
李錚沉默了好久,突然言道:“先生如何就會斷定我今日未帶君子首級?”
賈詡不咸不淡地道:“君若攜吾子首級,如何還會在此饒舌?君當自知,今日你不可能活著走出這屋舍。”
李錚心下微亂。
眼前的這個中年人雖然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但若是真與人辯駁起來,無論是思路還是唇舌之功,實在遠非自己可比。
倆人根本就不在一個段位上。
看來自己想要謀取主動,實在很難。
賈詡一邊喝清水,一邊道:“李君,你今日來找賈某,不過是想為劉府君詢問個是非所以,賈某如此行事,當中必有因由,先生當聽老夫之言,再回稟府君,如何?”
李錚沉默半晌,良久方才長嘆口氣,道:“正是此理,請賈君直說。”
賈詡正色言道:“賈某的妻兒皆在襄陽,如今以賈某的角度,自然是一切要向著荊州,因為賈某的歸宿,也必然就是荊州,如何還會做不利于荊州之事?”
李錚皺眉道:“你跟我軍爭奪南陽郡財貨輜重,還說是向著我軍?”
賈詡默然的注視著李錚,突然道:“不知李君乃何出身?”
“什么?”李錚聞言一愣。
賈詡問道:“李君可是南郡本地人?”
李錚抿了抿嘴唇道:“不是。某乃是江夏平春人。”
“江夏平春…”賈詡默默地念叨了一會,突然道:“江夏之地,世家門閥中,似并無李氏一門,想來公之出身不甚高吧?”
李錚勃然大怒:“某也是堂堂孝廉出身!公何太辱我也?”
李錚心中惱怒,但同時也有著一絲不解。
賈詡說事就說事,為何突然要問自己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