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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父子論政

  劉琦這一覺,整整睡了兩個多時辰。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時近正午了。

  劉琦揉了揉有些發昏的眼睛,從床榻上坐起來,他整襪穿履,起身來到了劉表的書案前。

  劉表此刻依舊埋首于簡牘政務之中,聽到了聲響,方才轉頭看向劉琦。

  “醒了?”

  “是。”

  劉表微微一笑,用雙耳壺為劉琦倒了一羽觴水,道:“口干了吧?坐下潤潤嗓子。”

  劉琦盤腿坐在了劉表的長案之側,伸手接過了那羽觴水,一邊喝一邊道:“父親的政務,怎這么多?”

  劉表放下手中的簡牘,嘆道:“最近這一個月,每日最少也要有十斤的木牘要看…多時,怕是要有數十斤。”

  劉琦的眉頭微皺:“多是為了安置北方遷來的人戶吧?”

  劉表長嘆口氣,苦澀道:“董卓在河南尹燒田地清倉稟,鬧的遍地災民…流遷于南郡的人實在太多了,這當中不只是黔首,還有士人豪強,若是一個處置不好,怕是會釀成激變,為父不得不慎。”

  劉琦知道,劉表所說的激變,只是單純的針對北方來的那些士人而已。

  果然,都這種時候了,他還是顧忌著自己在那些士人心中的風評。

  可劉琦不想理會眼下這些遷移民眾的人員構成,劉表在意那些事,他不在意。

  那些矯情的士人愛死不死。

  他關注的是,一下子來了這么多人,就業率是否足夠。

  沒有就業率,光有人收不上稅,那不扯淡么!

  “南郡可能容納的下這么多流民么?”劉琦問道。

  劉表認真地道:“當下倒是還沒大事,但若是再過幾年,怕是就不行了,需得向江夏郡遷移一部分民才是。”

  劉琦搖頭道:“若要廣納北地流遷移之人,首要解決的事情,便是土地,南郡和江夏雖繁榮,但畢竟土地有限,且多為豪強所占,遷民無田可耕,往哪遷都是不行的,父親若想長治久安,還需開拓荊南之土。”

  荊州南部四郡,地域極廣,又非似中原那般的經濟中心,士族郡望不多,最多不過就是那些當地的豪強武裝為禍,不過若要對付他們,劉琦早在來南郡之前,就已經積攢了豐富的經驗。

  若是能有效開發荊南土地,遷民開荒,一則可以增加荊州糧產,二則可安置流民,增加就業收取賦稅,三則也能夠增加土地空間,使荊州擁有更的人口吞吐力。

  但想要在政治戰略上縱深荊南,有兩個難點。

  第一個自然就是張羨。

  而第二個…

  “荊南多蠻夷,又屬邊塞,恐士人不往。”劉表嘆息言道。

  漢朝的士人自視頗高,在他們的眼中,‘人’這個詞只能用在士人的身上,其余的黔首齊民,在士人眼中不值一哂。

  甚至連被看作‘人’的資格都夠不上,讓他們去荊南蠻地,只怕他們不肯。

  但劉琦還真就是不想讓太多的士人去荊南。

  天下難得有個相對干凈淳樸些的地方,為何要讓他們再去糟蹋?

  “父親,北方遷來的士人若是不想南遷,讓他們留在南郡便是,畢竟這里是荊州治所,又臨近南陽郡龍興之地,又有南陽學宮,讓他們留在這可為父親所用…”

  “至于那些北方黔首和流民,孩兒想向父親請纓,帶他們往荊南開墾屯田,并勘察境內礦產,作為南郡后方…眼下南郡的土地,大多為本土宗族所占,北方大批流民黔首來此,哪有那么多的荒田予以其耕種?不妨遷入荊南蠻地開墾屯田…荊南雖多蠻族,但無主的荒土甚多,我大漢田地制度一向為私有,正所謂耕著有其地,只要這些流民肯開墾荒田,那便劃無主之地予耕者,如此既可解決流民的安置問題,又可充實荊州倉稟。”

  “你要去荊南屯田只為一吧?”劉表苦笑,道:“張方死了,你因而心念張羨?”

  劉琦點頭道:“張方的尸身以被孩兒處理,短時應不會為人所覺,但若是遷延日久,只怕會有疏失,孩兒想請令前往荊州,乘著張羨勢力未曾擴充到長沙,袁術還在與袁紹對峙之時,助兄長穩固長沙,謀定武陵,充實南境以為己用。”

  頓了頓,劉琦又道:“當然,若是能夠收拾了張羨那便再好不過,但恐怕很難。”

  劉表沉吟半晌,方才道:“那補撰《漢記》和抄錄經學書籍之事呢?”

  劉琦笑道:“父親不是說蔡昭姬乃是女流,不可在襄陽學宮與宋仲子同列嗎?那不如就在長沙設學宮,并在荊南編撰《漢記》,父親以為如何?”

  “在長沙設立學宮。”劉表只是略作細想,便想明白了個中關鍵:“張羨身為南陽郡望,又在荊南歷任兩郡太守,威望甚隆,老夫若在荊南設學宮揚學術,也算是彰顯我劉氏名望的手段…”

  “父親英明。”劉表這種一點就透的政治思維,實是令劉琦倍感欽佩。

  “不過,吾兒,你有一點漏算了。”劉表捋著須子,笑道:“你適才曾言,以‘耕者有其地’帶北境流民去南方屯田開墾,此法雖然可使流民南遷,卻吸引不得那些儒門士子,你要在長沙抄錄書卷、編《漢記》,沒有文人為臂膀,又如何成事?”

  “這個…”劉琦皺起了眉。

  這倒確實是他疏忽了。

  劉表笑道:“為父倒是有一法。”

  “愿聞父親高見。”

  “為父想奏疏于長安,請朝中正式下旨予吾荊州編撰《漢記》之責,以天子旨意在荊南立學宮撰《漢記》…若天子旨意一下,則荊楚士人必爭相前往,屆時吾兒可在當中選取想用之人,隨你同往荊南。”

  劉琦聽了這話,不由愣住了。

  誰言吾父座談客爾?

  座談客怎么了?

  座談之中便能解決問題!又有什么不妥?瞎了那些人的狗眼!

  當年朝廷下旨,要刻熹平石經、編纂《東觀漢記》時,天下士人無不為之側目。

  以蔡邕,盧植,馬日磾,韓說,楊彪等各家今古的經學流派大家紛紛請纓,主動承擔重任,一時間惹的儒林之中風起云涌。

  這些海內大儒主動要求承擔這兩項任務,揚名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這些大儒想要在石經和《漢記》上,傳下他們所代表流派的印記,以免為旁人所乘。

  如熹平石經和《東觀漢記》這種被官方認定的傳世經作單獨被某一古今流派的經學士人編撰,那變等同于宣高天下士人,編撰者的流派和其派的文學范本乃為天下正宗楷模,其余的統統要靠邊站。

  畢竟這可是被朝廷官方認定的版本…相當于后世的人教版教材。

  眼下劉表父子要補錄的《漢記》,亦是如此。

  別說劉琦是要在荊南補錄《漢記》,他就是跑到無人島上,這些今古流派的士子也都會死命相隨。

  “父親高明。”劉琦誠懇的贊道。

  劉表笑道:“不是為父高明,實在是當年朝廷下詔立石經,補《漢記》之時,老夫和你師父元節公亦是為之側目,我等雖為閹宦所迫不得回京,可當時卻也直想奔回雒陽,哪怕是丟了性命不要,也想證此曠世之舉…唉,那種心情,哪里是常人會理解的。”

  劉琦心道:我確實是理解不了你們這幫神經病。

  “只是父親的奏疏,董卓會同意嗎?”

  劉表的眼睛瞇了起來,聲音中透著一絲冷意。

  “他一定會同意的,董卓廢了太學,就是想斷了天下士人之進路,我上諫此奏疏,他恐朝中士人以之為柄,要他在長安補錄《漢記》,呵呵,到那時候,天下名儒為各家流派立宗,必不畏死,皆紛紛去了長安,豈不是將長安又變成了又一個雒陽?”

  劉琦一下子想起上雒之時,那各家士人為了報復董卓,以保存雒陽為借口,拼命上諫的情形了…怕是董卓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如此,那孩兒就去準備南下之事了,若能了結內患,使荊南富庶,成我襄陽后方的府庫倉稟,那就是再好不過。”

  劉表沉吟片刻,又道:“不過荊南之地,自來田產量少,你遷民屯田,未必會有大成。”

  劉琦笑道:“這個只怕就未必了,以孩兒之見,南地濕熱,糧產不高,不過是因為沒有合適的稻種,若能有合適的稻種,則荊南田地產量,未必少于南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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