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錚與妻兒在帳篷內溫存敘舊,劉琦站在帳篷外,百無聊賴的拿出了魔方,又開始隨手擺弄了起來。
不得不說,東漢末年的日常生活太過枯燥乏味了,大多數人每日就是為了吃飯而活,可作為娛樂的事著實太少了。
每日就是大食,小食,睡覺,生娃…第二天反復依舊,直到某一天遭兵戈之亂被殺。
能玩上魔方的劉琦,可以稱之為這個時代的大娛樂家了。
黃敘看不懂個中奧妙,以為劉琦是等的心煩,遂道:“少君,末將進去催催?”
劉琦搖了搖頭,道:“一家四口多日不見,彼此傾訴衷腸,你我若是在這個時候打擾,就太沒有人情味兒了。”
黃敘嘀咕道:“可這般下去,卻要等至何時?”
劉琦嘆息道:“人生在世,不長不短,要成大器,關鍵的一項,便是耐心…來,我教你玩這六畜匣。”
大半個時辰之后,李錚遣其妻出帳,請劉琦入內。
李氏夫人領孩子出了帳篷,看到的是一臉無奈的劉琦和滿頭大汗的黃敘。
“這,這,某如何一面都拼不出來?”黃敘羞惱的道。
劉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萬事開頭難,這玩意雖小,但當中蘊含的道理頗深,要玩通六畜匣,需要四個階段,每一個階段都要付出巨大的耐心,但當我們每能多拼出一面乃至一層的時候,其成就感絕非言語所能形容。”
黃敘一臉的頹敗,劉琦口中的成就感對現在的他而言,實在遙不可及。
劉琦拍了拍黃敘的肩膀道:“你我皆少年之人,少年人,最大的弱點便是心浮氣躁,這六畜匣送你,閑來無事可嘗試研習,可磨礪心性。”
黃敘咬了咬嘴唇,低聲回道:“多謝少君…”
劉琦轉頭,看到李氏夫人,笑道:“夫人與李公可訴盡衷腸?”
李氏點了點頭,道:“多謝掾史成全妾身,拙夫請掾史進帳一敘。”
劉琦轉頭看向黃敘,道:“送夫人回去,切記小心看待,不可失了禮數。”
他的聲音不大,卻偏偏拿捏的恰到好處,正好傳入了帳內。
黃敘引著李氏走后,劉琦在帳外站了一會,方才走進其中。
李錚的眼角有些濕潤,表情略顯惆悵。
看到劉琦進來,李錚用烏黑的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眶,卻將臉越擦越臟。
劉琦取出隨身方巾,遞給李錚。
漢朝階級地位分列明晰,望族公子地位甚高,由于環境教育和成長過程優越,導致他們大多性格孤高,能把隨身之物給予旁人所用的,可謂鳳毛麟角。
李錚接過劉琦遞過來的白帕,心下感動。
這少年為人,倒也良善…
人與人的相處便是如此,有時候想要博取對方的好感,只需憑一個善意的舉動就可以達成目標。
擦完臉后,李錚感激道:“不想公子竟這般仁厚,實是讓李某慚愧,想當初李某協同宗族,謀算公子欲謀害劉使君,當真是罪不容誅,如今公子卻這般待吾…唉,還請公子殺了李某。”
劉琦依舊是盤腿坐在沙地上,道:“你非宗賊,并無為禍一方之舉,原來的荊州無人監管,任憑宗賊坐大,實紛亂之地,汝為保全家人,投靠張方也是迫于形式,此事我心知肚明。”
李錚見劉琦竟主送替自己說話,羞愧無地,眼角又閃出淚來。
劉琦認真地看著他,言道:
“人么,行將踏錯常有的事,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李公,汝可愿回頭,相助吾父子安定荊襄陽,造福黎民?”
李錚終于控制不住,痛哭失聲。
他本以為自己這一次是死定了,但萬萬沒有想到,此刻居然可以絕處逢生,再一次看到了生的希望。
而給他這份生存希望的,便是面前的這個年輕人。
其實以他和張方的關系,劉琦就是殺了他,也并不冤屈了他,畢竟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時代,沒那么多人權可講。
但劉琦卻選擇饒恕了他。
這年輕人,是何等的胸襟?
“李錚愿意為使君和少君效犬馬之勞!”哭泣完后,李錚向劉琦表明了決心,拜伏于地。
李錚也是經學之家出身,平時行半屈都是少數,如今肯擲額于地,足見其對劉琦的感激之情。
“無需如此。”劉琦急忙伸手,將李錚從地上拉起,讓他坐在自己的對面。
“李公肯歸附,實乃我父子之福,我眼下有一件大事要李君去做,便算公將功折罪如何?事成之后,我保李君可在襄陽得以重用。”
李錚忙道:“但憑少君吩咐便是。”
劉琦將招攬張虎和陳生兩個賊寇的事說了一遍。
“對于劉氏而言,張虎和陳生不可留,且我知曉張陳二賊都是張方召入襄陽的,而你任宜城縣令時,也是張方附庸,若是讓你去挑唆二人,必可成事。”
“在下當如何挑唆張,陳二人?”
劉琦認真地道:“你只需要讓二賊相信,蔡瑁讓他們在襄陽城外獻降…其意是要借機除掉他們二人,則事可成!”
李錚畢竟也是一縣之長,他認真揣摩劉琦的話許久,良久之后若有所悟。
“在下明白當如何做了,少君勿憂,在下這便去襄陽。”
說罷,便起身要走,劉琦卻是攔住了他。
李錚疑惑地看向劉琦。
劉琦露出了笑容:“李君這般行頭,如何去襄陽?”
李錚看了看自己臟兮兮的衣服,又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凌亂的發髻和闕黑的臉龐,尷尬的笑了。
“唉,卻是在下行事急躁了。”
“公且去收拾一下儀容,沐浴更衣,待劉琦為君置酒后,再行去襄陽不遲。”
“多謝少君!”
李錚走后不久,黃敘便回來了。
知道事情始末,黃敘遂問道:“少君,這縣令當真可靠嗎?萬一他出爾反爾,去張虎那里出賣少君怎么辦?”
劉琦渾不在意:“賣了就賣了,反正我的目地只有一個,就是要張虎和陳生死。”
黃敘有些不明白了:“李錚若是出賣了少君,少君還如何殺此二賊?”
劉琦慢悠悠地道:“我捋順一下,黃兄便明白了。”
黃敘疑惑地看著劉琦。
劉琦笑著解釋:“眼下在李錚面前有三條路,第一是歸順于我,按照某之計劃去誆騙張虎陳生,言蔡瑁想要在他們獻降的那日鏟除他們,依二賊秉性,要么逃走,要么死守襄陽,要么在獻降當日對蔡瑁反戈一擊…無論如何做,二人基本就死定了。”
黃敘點了點頭,道:“可若李錚假意歸順少君,去張虎和陳生處揭穿少君之謀呢?”
劉琦回:“這就是李錚的第二條路,假意歸順我,實則去張虎和陳生那去揭發我的計謀,如此張虎和陳生就會知道劉氏不容他們,依照張虎和陳生的脾氣,他們要么逃走,要么死守襄陽,要么在獻降的當日對我反戈一擊,那他們依舊死定了。”
“哦…”
黃敘聽的眼皮子直跳,張虎和陳生這是造了什么孽?
“那李錚的第三條路又是什么?”
劉琦笑道:“第三,就是李錚跑到蔡瑁那里告發我,蔡瑁過來找我理論,回頭大家撕破臉,我拼著跟蔡瑁交惡也要弄死張虎和陳生,而蔡瑁在蒯氏的勸說下,也會殺掉李錚與我和解,那李錚、張虎、陳生三個就死定了…但我想李錚不會那么做。”
黃敘長嘆口氣:“經少君一說,末將頓開茅塞…看來二賊無論如何,都是必死之局矣。”
劉琦點了點頭:“對,怎么都是死定了…他倆就是天煞孤星,命不好。”
蔡瑁讓龐季再去了一趟襄陽城,將受降的流程說給了張虎和陳生聽。
一聽之下,二賊當場發怒。
蔡瑁此舉,卻也太欺負人!
“蔡瑁如何這般無禮,說好了是招降我等,如何事到臨頭,還要讓我二人出城受降,受其凌辱?”陳生一腳踢翻了面前的長案,憤恨的喊道。
廳下,前來勸說的龐季忙道:“兩位不要誤會,此事與蔡將軍無干,實乃是劉刺史之子為彰顯父威,故議行此舉,絕非蔡公故意折辱將軍之威。”
張虎面色鐵青的道:“彰顯父威?蔡瑁就這般輕易的答應了?卻是將把吾二人當成什么?”
陳生亦是氣道:“當初張方和貝羽召吾二人投奔,乃是以禮相待,蔡瑁何等人?不過荊州一族長爾,焉敢這般傲慢?”
龐季忙道:“二位將軍誤會蔡將軍了,今時不同往日,如今之荊州有了刺史,再非昔年五族掌權之時,便是蔡氏和蒯氏,辦起事來,也要顧及一下刺史顏面,束手束腳,畢竟眼下劉氏才是名正言順的七郡之主。”
二賊的臉色依舊沒有緩和。
龐季又道:“二位將軍放心,蔡將軍已經應允,待此事過后,當相贈良馬百匹,麟趾百斤,布帛百絹以為報答,以為補償。”
張虎和陳生適才還氣的不行,但一聽蔡瑁有禮相贈,氣瞬時間消了大半。
賊寇天性貪婪,喜好財物,少有風骨氣節。
張虎沉默了半晌,方道:“罷了,蔡將軍新投刺史麾下,也殊為不易,我兄弟非那不講理之人,既然已經答應歸順,那便做些樣子,又有何妨?權當給蔡將軍些薄面。”
龐季聞言大喜過望,忙道:“若果真如此,在下在此替蔡將軍謝二位將軍厚意!”
“回去領命吧,告訴蔡將軍,吾兄弟二人這幾日便開城門,允南郡諸縣商賈入城。”
龐季對張虎和陳生連連道謝,然后便離開了。
張虎和陳生則是沾沾自喜。
出城當眾獻降雖然失了面子,但一則能得蔡瑁信任,二則也有利可謀。
與這些相比,面皮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