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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射猛禽需用良弓

  人矜綽約之貌,馬走流離之血,始爭鋒於校塲,遽寫鞚於金埒。

  臨沮縣的校場不大,其址于城郊,外圍用一層高排木柵包圍,內中是一處被處理干凈的沙場,圈地中沒有草坪和水泡,八方立黑色皂旗,正南向是七階的木制點將臺,側旁立有金鼓相托。

  黃忠所統領的兩曲兵壯,正在校場中列隊操練,負責指導他們的是黃忠麾下的兩名曲長。

  在南郡十八縣中,黃忠所掌管的士兵操練最勤,訓練最苦。

  劉琦穿越到漢末已有數載,在巨野當縣尉時也見過郡國兵,他也見識過雄壯士卒,但和黃忠調教的兩曲人馬相比,感覺還是有點不一樣。

  壯不壯且不看,戰力和執行力他也瞧不懂,但他能看出黃忠帶的兵非常有精氣神。

  那是一種由骨子里向外散發的精神狀態,傲骨嶙嶙,鐵骨錚錚。

  士卒們在揮舞手中長戟時,每一下都顯得慷鏘有力,從里到外都流露著一股陽剛之氣。

  “風!”

  “風!”

  “風!”

  每一下動作,都伴隨著一聲響亮的呼喝,雖喊的不是特別規整,聽著多少有些參差不齊,但卻聲音嘹亮渾厚,充斥著整個校場。

  一縣駐軍,要操練到這種程度,殊為不易。

  漢代施行的是全民兵役,兵役共有三種,一為中央衛士,二為邊郡戌卒,三為原籍郡國兵役。

  中央衛士和邊郡戍卒都是二十三歲服役,兵源基本都是從服郡國兵役中抽調出的精銳之士,而在原籍郡國的全民兵役則是自二十歲開始,因為有二十成丁一說。

  但服兵役的壯丁,真正能夠得到良好訓練的時間,也不過就是秋季的“都試”,是為漢代郡國的大檢閱,為期一月。

  “三年耕,有一年之蓄。”就農業社會而言,受限于生產技術而言耕地無法多產,為保證農耕收入,郡國兵役的操練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只是走個過場,很難練出精卒。

  所以說,有對外戰爭的時候,真正能起決定性作用的,還是在幽州、涼州、并州等地的邊郡戍卒,地方郡國兵的戰力,特別是在臨敵布陣方面,充其量只能算是添頭。

  劉琦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黃司馬果然是練兵有方,這兩曲縣卒能練到這種程度著實不易,與我原先見過的郡卒大是不同。”

  黃忠聽了夸贊很高興:“掾史過贊,黃某受之有愧。”

  “不然,黃司馬當之無愧,我雖不懂練兵,但我卻能看出士卒的精神狀態,君確有真才實學,在臨沮一縣之地埋沒了這么多年,著實是委屈了。”

  劉琦評價的很走心,表情也很誠懇,讓黃忠有被承認和認同之感,而且他的話也戳中了黃忠的心窩子。

  ”這孩子,說中了黃某的心事了…”

  黃忠出身不高,只是普通武人,在荊州這個由宗族縱橫的地界,武人想要出頭實在太難了,南郡軍中很多比他年輕的后輩,本領遠不及他,卻因與宗族沾親帶故,反而在各郡縣軍中出人頭地,而他空有一身本領,還有宛城的軍功傍身,在四旬的年紀也不過是一縣別部司馬。

  若是在幽州邊郡,他或許可以憑借邊功干出一番事業,但在荊州…

  如不出意料,他很有可能就是在臨沮縣窩一輩子的結局。

  有本事的人,一般都不希望被埋沒,除非他確實看不到亮光,劉琦的出現和對黃忠的重視,隱隱的讓他看到了一展抱負的希望。

  “承蒙劉使君和掾史這般看重,黃某不勝惶恐。”

  劉琦淡然一笑,轉過頭沖著不遠處一直慢悠悠跟著他的劉磐喊道:“兄長,麻煩你把東西拿來。”

  劉磐聞言走來,他的手中一直捧著一個很長的精致木匣。

  劉琦接過木匣,在黃忠面前緩緩打開…里面是一張做工精良的黑弓。

  在漢軍中,不同的弓有不同的用途,長弓用于步卒,短弓用于騎手,角端弓勁力強用于守城,且能夠拉開越重的弓,便越是能夠代表一個武人的能耐,是一種能力的體現。

  劉琦給黃忠看的這張黑弓是為短弓,乃騎士所用,弓以獸角、筋、竹木等物復合而成,工藝精良,比例精準,明眼人一看便是出自造弓大師的手筆。

  但令黃忠最為詫異的,不是這張黑弓的價值,而是其所代表的意義。

  荀子·大略中曰:天子彫弓,調侯彤弓,大夫黑弓,禮也。

  如此制作精良的黑弓,劉琦如此年輕必不會有…難道是劉表著其轉送于自己的,其意是欲以大夫之禮相待于己?

  就在黃忠猶豫不決之時,卻聽劉琦開口道:“此乃劉使君命我轉贈予司馬的,公若有意接使君之情,便請收下,若是無意,也不妨事,我自轉還于劉使君便是了。”

  話里話外,劉琦這橄欖枝已經都快拋到黃忠臉上去了,但凡黃忠不傻,應該就能明白劉琦話中深意。

  就看這‘橄欖枝’他接還是不接了。

  黃忠只是略作猶豫,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他雖是武人出身,但并非魯鈍之人,劉琦代劉表轉贈黑弓給他,黃忠大概也能明白其中深意。

  使君上任,所憂慮者,不外乎荊州宗族而已!因而才要拉攏猛士為臂助。

  而黃忠本人對荊州宗族,也無甚好感。

  “忠多謝劉使君相贈良弓,這張弓,黃某人收下!忠愿為使君手中良弓,射虎逐鹿,全憑使君一言而決。”

  說罷,便見黃忠從劉琦的手中接過了那張黑弓。

  接過黑弓的一剎那,便已經表明了他從今往后,將站在劉表的這一隊,不再顧及自身生死,為劉氏效力。

  “漢升肯接此弓,便如同接下半個南郡,我代表使君在此向漢升表相謝之情。”

  就見劉琦沖著黃忠長作一揖。

  黃忠嚇了一跳,忙伸手扶他:“掾史切勿如此,卻是折煞末將了。”

  劉磐在后面看劉琦如此推崇厚待黃忠,心中升起了一絲疑惑。

  伯瑜是怎么回事?大老遠的跑到臨沮縣,就是要見這么一個別部司馬?

  還把叔父珍藏的黑弓給他了?

  回頭讓叔父知道,焉能不揍他?

  為了一個縣城的別部司馬,還至于如此?

  “唉…”劉磐嘆息一聲。

  黃忠和劉琦都聽到了劉磐發出的異響,但都沒有搭理他。

  劉琦問黃忠道:“既得漢升相助,那在下有些事便直說了。”

  黃忠點了點頭,一邊下令校場內操練的兵士們休息,一邊帶劉琦走向校場的邊上。

  劉琦四處看看,見附近沒有什么閑雜之人,低聲道:“劉使君得朝廷恩令,受荊州刺史之職,然荊楚之地卻有大患,猶如沸鍋一般,誰跳進來便能將誰煮死,使君雖有整頓七郡之志,然身邊盡為掣肘,漢升乃南陽人,又在荊楚從軍多年,不知可有良策相助府君?

  黃忠笑呵呵地道:“荊州七郡,依黃某看,有兩個禍患,不知掾史說的是哪一個?”

  劉琦沒有想到黃忠會把荊州的禍患歸為兩個,隨道:“愿聞其詳。”

  黃忠的思路很是清晰:“某在此多年,知曉眼下的荊楚有兩大禍患,一是荊州內有宗族為禍,招募私士,妄自尊大,為禍甚深;二是外有袁術和孫堅如同虎狼,謀害上任刺史和南陽郡守,他們早就視同南郡如囊中之物,有鯨吞之志,其禍不小。”

  劉琦贊賞的看著黃忠。

  為將者不僅要精通武事,善于練兵,還要對時局有一定的敏銳感觀與大局觀,能看清時勢變化,才能被稱之為大將之才。

  就這點看來,黃忠確實有其獨特的潛質。

  劉琦向黃忠垂詢:“那敢問黃司馬,這一內一外兩大禍患,如何應對?”

  黃忠呵呵一笑,道:“黃某不過一武夫爾,這內憂外患的大事,只能看清,卻無甚良策,不過以黃某度之,若不能梳理南郡宗族,使君便無法在荊州立足,更休談驅逐袁術孫堅之流,當下需先定宗族才是首要大事。”

  劉琦點了點頭,道:“黃司馬之言,確是出自肺腑,此事我會呈稟使君,以定對策,屆時還得有勞黃司馬鼎力相助。”

  黃忠拱手道:“使君和掾史若有動作,黃某愿為先驅,死亦不辭。”

  劉琦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有漢升這句話,便好說了,回頭若遇大事相托,我再暗中派人知會于你。”

  黃忠沉思了片刻,忽然又提醒道:“掾史若是有事,還需派心腹來通知給黃某為好,不可輕信旁人,不然恐惹出事端。”

  劉琦苦惱地嘆了口氣,瞅了一眼劉磐,道:“我來荊州,除了從兄之外,便再無心腹之人了,兄長還需時刻在我身邊,以防有變故,可用之人捉襟見肘。”

  黃忠沉思了一下,突然道:“黃某倒是有一人,可以引薦給掾史,只是不知掾史信得過黃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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