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表欲在豪族中征糧秣,必須找蔡瑁和蒯良。
畢竟蔡、蒯兩族是南郡諸望族之首,他們若是肯帶頭捐糧,則此事必成。
當劉表將征糧的事告知兩族族長之后,蒯良和蔡瑁的第一反應…是猶豫不決。
就立場來說,他們肯定都是站在劉表這一邊的。
劉表到荊州后,一直對待荊州本土的望族頗有優待,讓以蔡,蒯為首的望族在郡中的利益大幅度提升。
協助劉表,他們本責無旁貸。
但要看劉表的需求是什么。
若是為了發展荊州,或是抵御外敵,哪怕就是出兵攻打桂陽郡的張羨,蔡、蒯也定然沒有二話,全力資助。
但若是讓他們資助劉表上雒護君,情況就不太一樣了。
說白了,這是他們漢室宗親自家之事,與荊楚士族沒什么直接的利益關系,勝利了,最終得利的是劉表父子,蒯家和蔡家完全是白扔錢。
雖然劉表也承諾了一些利益和職務給他們,但這買賣在蔡瑁和蒯良看來,怎么都是費力不討好,因而方才猶豫不決。
在兩位家主猶豫期間,一個關鍵的人物站了出來。
是蒯越。
蒯越力勸其兄長蒯良資助劉氏出兵上雒。
不過作為交換條件,蒯越讓蒯良向劉表提個建議,就是讓他隨同劉琦一起上雒護君。
此等揚名之事,蒯越自然不會任其溜走。
這當中的厲害關系和利益前景,蒯越深層次的對蒯良進行了一番剖析。
讓蒯氏一門從荊楚一門望族中脫穎而出,成為名滿天下的世家門閥,眼前這不就是一個良機嗎?
劉表父子成功了,支持他們的蒯家兄弟便也算成功了!
雖然當中有風險存在,但為何不賭上一賭?為何偏要將目光放在荊楚一隅之地?
蒯越言之鑿鑿,憑借其秦儀之功,終于說服了蒯良。
按照蒯越的提議,蒯良同意出資金和糧秣供應上雒,只是請劉表允許其弟蒯越隨同劉琦一同前往。
蒯良有了動作,蔡瑁便也不能裝傻了。
事已至此,他縱然反對,也決計無效,唯有支持劉表,盡量為族中多撈些好處才是正事。
蔡瑁也同意了從族中出糧餉資助上雒兵馬,他也仿效蒯良,請劉表讓其弟蔡勳一同隨行。
事情終于是定了下來。
劉琦在平了南郡宗賊、張虎、陳生后,為劉表收攏了兵卒六千人,后文聘從南陽那邊帶來了一千七百縣卒,劉表又在南郡招募了五千余本土士卒,劉磐帶走了兩千前往長沙,眼下南郡歸屬劉氏父子直接統領的軍隊尚有一萬余。
這幾個月來,這萬余兵馬,一直由黃忠和文聘日日進行操練,進境倒是頗為神速。
劉琦與劉表謀劃了一番,由劉琦率領一半兵卒北上,剩余的則留守襄陽。
為了防止蔡瑁再次暗中奪權,劉琦將黃敘留在了襄陽,并囑咐他一定要緊握襄陽防務。
黃敘雖然不太情愿,但劉琦能夠選擇留下的人,只有他一個。
原因很簡單…因為對手很強。
北方各牧守的兵將還算好說,大多為新招募的兵卒,當然也有精銳善戰的泰山軍等眾,但畢竟為少數。
真正值得擔心的是董卓一方的強兵。
他麾下,有號稱虎狼的西涼軍和并州軍,以及雒陽的南北軍。
其中,西涼兵常年在邊塞與羌胡作戰,且騎兵數量極多。
反觀荊州軍的五千人中,只有兩百是騎兵,二十五分之一的比例…其余的都是步卒,遠遠不能和西涼軍相較。
兵卒的質量已經是難以逾越的鴻溝,將領絕對馬虎不得。
非得有黃忠和文聘這樣悍將坐鎮不可。
如此,那就只能把黃敘留下了。
其實在劉琦看來,將年輕的黃敘獨自一人留下執掌襄陽防務,對其來說也是一個鍛煉。
其實,這次上雒之行,對所有人來說,都猶如一次大考,包括劉琦本人。
整個襄陽都在整兵布武,征調民夫打包糧秣,頗有些全民皆兵之勢。
而伊籍也終于在這個時候從蜀中趕了回來。
他一路風塵仆仆,舟車勞頓。
但伊籍不曾停歇半分,抵達襄陽后,便立刻去見劉表。
“使君,劉益州答應從蜀中出五千兵,與使君的兵馬會和,共同北上,聯盟護君!”
聽到了這個消息,劉表和劉琦都是長長的舒了口氣。
大事定矣!
劉琦露出笑容,夸贊伊籍:“多虧了先生從中斡旋,才有今日之局面!此番上雒若有大成,先生當居首功!”
伊籍趕忙施禮:“若非公子指點,伊籍也不可能這般輕易的勸動劉益州。”
劉表聞言很好奇:“伯瑜,汝指點機伯什么了?”
劉琦自然是不方便跟劉表說,他讓伊籍去走劉焉姘頭的后門…
“孩兒閑暇之時,曾與先生交流了些秦儀之術,并不曾幫上先生什么忙,先生適才所言,不過是捧高孩兒…真是慚愧!”
伊籍呵呵一笑,心中自曉得劉琦之意,便將這茬一帶而過。
“使君,您猜劉焉此番派何人統兵?”
“何人?”
伊籍忙道:“劉焉命益州從事賈龍督軍,其三子劉瑁為蜀郡都尉為主帥,率五千兵馬從江關出益州,與使君之軍會于秭歸縣。”
劉表聞言一驚,道:“益州從事賈龍督軍?”
“正是,聽聞其用兵頗為強橫,昔日在益州大破馬相十萬賊眾的,便是此人,有賈龍坐鎮,誠可謂是吾軍一大臂助!”
“這倒是有點意思…呵呵,這個劉君郎,心中又打的什么算籌?賈龍?居然是他。”劉表若有所思。
劉琦也是皺起了眉頭。
若是沒有記錯,這賈龍一開始應該是迎接劉焉入蜀的蜀中代表性人物,后來卻被劉焉壓制過甚,以至反叛,最后被殺。
如果時間估算不錯的話,他現在跟劉焉的關系應該是水火不容的吧?
伊籍見劉表不但不喜,反倒是頗為質疑,隨請示道:“使君,這領兵之人,莫非是有什么不妥?
劉表緩緩言道:“劉焉昔日入川,老夫在朝,頗知劉君郎在蜀中所行的制衡之法。”
隨后,劉表便開始給劉琦和伊籍做解釋。
劉焉入蜀之時,已經是六旬高齡,比劉表還要大的多,而年紀越大的人,一般都有個特征,就是信奉讖緯。
劉焉入蜀后,雒陽就有傳言說,劉焉是在聽了當時極有盛名的讖緯大師、侍中董扶言益州有天子氣后,方才請旨由從交州改入蜀中的,那董扶亦是隨行于劉焉。
此言是真是假,誰也說不好,畢竟都是劉焉入蜀之后才在雒陽傳開之事。
然可以確定的是,劉焉入蜀確實是因為有董扶的支持,因為這位年過八旬的蜀中讖緯大師,其實也代表了益州本土豪強對劉焉的態度…即益州本土人士愿意擁戴劉焉為主。
至于益州本土豪強為什么想擁立劉焉為牧,劉表沒有明說,但劉琦心中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其實跟劉表在荊州的境遇差不了多少。
劉焉既是宗親,亦是名士,名氣不小,而益州本土豪強們有兵有糧有錢,唯獨缺一面鎮得住場面的招牌。
而劉焉雖有名望,卻無兵馬,高矮肥瘦正合適,空降至益州正好和本地豪強們做互補。
正巧當時益州黃巾馬相叛亂,殺了刺史郄儉,致使州郡大亂,益州豪強們也正需一個外來的名士和有官方背景的人出面,來整合他們的力量穩定各郡縣。
說白了還是互惠互利…
劉焉到任后,任用了益州本土的豪強領袖,州從事賈龍和犍為太守任岐整合各豪族的資源,并由賈龍率兵平定了馬相之亂,替劉焉奪取了益州權柄。
但在平亂之后,劉焉并沒有像是劉表一樣,與蔡瑁,蒯越等荊州本土望族和平的互惠互利。
相反的,他開始大力打壓益州本土豪強,剝奪他們的利益,并找借口相繼殺掉了王咸,李權等十多名益州豪強。
純純的卸磨殺驢。
當然,劉焉也不是毫無防范的打壓益州本土豪族,畢竟益州豪強都是本地戶,勢力強大,而劉焉這名空降的刺史,憑自己的戰力根本無法與之抗衡。
于是,劉焉為益州豪族找了三個對手。
一是從宗教方面入手。
劉焉重用了天師教系師張魯和米賊張修,讓他們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
天師教在蜀中傳承三代,教眾無數,劉焉將兩教師君納入麾下,這就等于攥住了蜀中人的信仰之心。
二是從執政方面入手。
自黃巾后,蜀外各州戰事頻繁,不少望族為了避禍,紛紛舉家遷移入蜀,其中以三輔之豪族為眾。
這些人昔日在本州是大族,到了益州便是外來客,一直都受蜀中本土的豪強打壓,有人稱其為‘東州士’。
劉焉便在這兩年時間,大批量的起用東州士,并從他們的族中招募東州兵,扶持東州士集團成為一股可以和益州豪強相抗衡的政治勢力。
其三是從精銳兵馬入手。
除了招募的東州兵外,劉焉還與蜀中的青羌聯合,招募羌民入軍,建立了一支戰斗力相當兇悍的青羌軍。
有基于此,說明劉焉為了打壓益州豪族,一直不遺余力。
但此番上雒護君,他卻派遣益州從事賈龍領兵,這就很奇怪了。
需知賈龍乃是益州宗族之長,其在川中猶如蔡瑁于荊州一樣,這樣的人,劉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為何要將這么重要的任務交付于他?
劉表心中有疑惑,劉琦心中也有些忐忑。
按道理來說,這個賈龍是阻攔劉焉徹底掌控益州的最大障礙,按時間算,不久之后他應該就是在蜀中造反,然后被劉焉聯合東州士和青羌平定…
但如今,他居然成了蜀軍的督軍,將要隨自己一同上雒。
益州的局勢,看來已經和歷史上有所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