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正在柜臺旁邊辦手續,忽然激靈打了個寒顫。
他回過神,望了一眼遠處層疊的群山,默然想,該添幾件衣服了——出發前準備的那些,都已經在黃昏別館被炸成了灰燼。
不過,這次不用買太多。
畢竟很快,這場漫長到令人絕望的旅途,就要結束了。
…這么一想,忽然感覺外面的天色都晴朗了起來。
幾小時后。
數十千米外,深林中。
隨著黃昏臨近,光線漸暗。
林間小道上突然砰的一聲,響起了爆胎的聲音。
下一秒,一輛馬自達熟練地緩下速度,碾著不太平坦的土路,停在了路邊。
安室透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然后發現,自己的心情竟然頗為平靜,似乎已經漸漸適應了這種事情…同時暗自慶幸,還好申報任務的時候,他審了足足十天,如今有充足的時間能在路上浪費。
而且,一旦接受了“江夏是事件體質”這種設定、并且放棄規避江夏的熟人。此時再遇到突發狀況時,代入一下偵探的身份,竟然能勉強體會到一點解謎的樂趣…
安室透畢竟是個熟手臥底,在調節心態方面,能力出眾。
這一次,沒等旁邊那個剛從補覺中驚醒、此時正揉著眼睛的江夏發出“老板你怎么又爆胎了”的靈魂質問,安室透就已經推門下車,眺望四周,開始尋找哪里有可疑的荒野別墅。
然后發現,周圍竟然只是一片普通的深林。
不像以前那樣,下車以后隨便一張望,就能找到可供借宿或者借電話的地方。
“老板,這里好像有信號。”
正想著,車里傳來江夏微帶驚喜的聲音,江夏打開車上的收音機又關掉,轉頭問他:“要找拖車公司嗎?不過這個時間,應該都已經下班了。”
安室透一怔,這才發現,自己好像對江夏的事件體質,適應得過了頭,竟然沒優先打電話求助,而是像默認了“這周圍一定沒有信號”一樣。
他在心里反思了一下自己不在狀態的行動。
然后無事發生般取出手機,假裝剛才只是在呼吸新鮮空氣、享受森林,而不是忘了檢查信號。
按開屏幕看了看,果然有信號。
他于是順手撥打了求助電話。
“很抱歉,先生。”
值班的工作人員問清楚了他所在的地點,然后給出了令人遺憾的回復:
“昨天久春路上有運送金屬材料的車側翻,很多尖銳部件散落在附近,扎了好幾輛車的輪胎,目前我們值班的車都沒有空閑。”
說完,考慮到旅人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絕望體驗,工作人員又很有人文關懷地提供了一點小小的建議:
“聽您描述的地點,應該是在頭神森林的鬼哭崖附近——從那里出發,沿著路往東南方向走將近十分鐘,有一間在當地頗為有名的旅店,那里的餐點和環境都很舒適。現在正好是旅游淡季,旅店應該還有空房,價格也不會太高,您和您的同伴可以先去那里休息一下。
“等有了空車,我們會立刻去接您。當然,您也可以選擇休息一整晚,第二天一早我們再派人過去,這樣費用只是夜間的40%”
安室透:“…”什么崖?
…聽上去很不吉利的樣子。
而且頭神森林這個名字也怪怪的,莫名透著一點陰森感…
不過,世界上沒有鬼,也沒有神,而且這處森林看上去風景不錯,頗為和平…最關鍵的是,拖車一時半會兒過不來。
安室透想,目前,在他已經放棄了隔離江夏的計劃、不用再防備江夏和他那些總能從各種地方冒頭的熟人的情況下,倒是不用讓公安部下們裝成“路過此地”,把他和江夏接走——這種方案雖然省事,但卻非常耗費心力,而且容易出現破綻,比如部下也突然爆胎,然后三個人留在深林面面相覷,再然后部下一不留神對著他來一句“降谷先生”之類…
…總之,最終。
在工作人員給出的兩種建議當中,安室透選擇了讓他們第二天早上來接。
加班費當然無所謂,但有了之前的教訓,現在安室透覺得,保持充足的休息很有必要。否則對身體的危害姑且不說,這樣很容易影響他的判斷。現在就算不用再費盡心思監視江夏了,之后也還有組織的任務要妥善處理。
這么想著,掛斷電話后,安室透嘆了一口氣,開始收拾行李,準備把該帶的帶去旅店。
江夏也跟著收拾出一只背包,兩個人很快出發。
——行李本來就不多,還在黃昏別館炸車時被燒了個干凈,現在的行李,比之前還要稀少。這場路,輕松得像一場秋游遠足。
走了一兩分鐘,江夏視線忽然一動。
——前面的路邊,正倒著一只灰撲撲的東西。
安室透也第一時間注意到了異常。
他疑惑地打量片刻,很快認出來,那是一尊地藏菩薩石像,此時石像已經歪倒,正面朝下趴在地上。
石像約有成年人的小腿高。光頭、大耳,脖子上還系著一片陳舊的紅色圍嘴。
倒塌的神像,看上去不太吉利。
安室透雖然并不相信鬼神,但依舊蹙了蹙眉,上前把它扶了起來,重新立到路邊。順便把地藏旁邊一塊尖銳碎石撿起、遠遠扔進樹叢。
——萬一有車沒仔細看路、碾到地藏,騰起再落下,壓到剛才的石塊…那樣很容易爆胎。
自己爆胎爆多了,如今,安室透已經開始本能地排斥各種可能導致爆胎的環境,就像總摔東西的人喜歡把靠近桌邊的瓷器推回桌子正中一樣。
排除掉危險后,安室透站起身,舒坦地拍掉手上沾到的土灰,繼續往前。
走了兩步,忽然感覺有哪里不太對,又回過頭,蹙眉看了看立著的石像、和剛才石像倒著的地方。
身后,江夏也不知何時停下了腳步。
他站在石像旁邊,語氣微帶疑惑:“這尊地藏,倒得好像特別平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