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室透的認知里,讓貝爾摩德這個血債累累的組織成員破獲的案子,出現在他事務所的剪報合集當中…怎么想都十分令人不爽,簡直像是有人往他的咖啡里丟了一只北方小蟑螂——乍一看顏色沒什么問題,甚至能完美融入環境,實際的本質卻讓人完全無法接受。
江夏聽到安室透的提議,點了點頭,把報紙上自己的照片單獨剪下來,剩下的扔進垃圾袋——正好有一次報道沒有配圖,把這張貼上去,排版就整齊了。
安室透默默看著這一幕,感覺自己的員工好像有點自戀,好在這不是什么大問題…看見那份和貝爾摩德有關的報紙落入垃圾桶,他略顯舒心地吐出一口氣,帶著自己的資料離開。
江夏貼好照片,把剪刀、膠水和案件集重新收進抽屜里,一下又沒事做了。
正想再打電話騷擾一下阿笠博士,攛掇他多帶小朋友出門玩。
但才剛拿出手機,江夏忽然聽到門上細小的風鈴晃出一串清脆響動——有人推門進來了。
一開始,江夏在想是不是安室透忘了拿東西,或者想殺個回馬槍看他有沒有把那份和貝爾摩德相關的報紙從干凈的垃圾桶里撿回來貼進案件合集里——江夏總感覺這位老板對他接觸貝爾摩德的事情頗為抵觸,似乎在擔心他招架不住成熟大姐姐的魅力…
不過門剛一打開,內外空氣稍有流通,江夏就意識到,進來的并不是安室透。
而是一個陌生的女人。
女人臉色蒼白,十分清瘦,薄薄的妝粉下眼角略微浮腫,嘴角溫和的微笑也給人一種強顏歡笑的感覺。走動時,能隱約感覺她腿腳不太自然,像是曾經受過傷,導致關節至今不甚靈便。
…不過比起這些細節,江夏的目光,還是更多地停在了她周身。
——這位漂亮文靜的客人身上,竟然纏繞著頗為高檔的殺氣,聞起來有股很淡的植物清香,像某些植物去掉皮以后露出來的瓤。
具體是什么物種,江夏沒能分辨出來。但他也不在意,反正只要知道這是高檔殺氣,氣味也不難聞就好了…
目光在女人的殺氣身上停頓片刻,江夏很快起身倒茶,周到地接待了她。
十分鐘后。
岡谷典子填完登記表,把紙質硬挺的表格順著桌面推回給江夏。
之后,她也沒去碰放在手邊的紅茶,而是抱住了自己放在腿上的包,低頭看著膝蓋。
比較緊張的防御性姿勢…江夏余光掃過,很快移開視線。
在他看來,對面客人的反應相當正常,畢竟除了之前被刻意誤導的名演員土方以外,這應該是第一個主動跑來找他的準兇手。
原本,江夏覺得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這意味著他的聲望終于被調整到了正常維度,準犯人們開始敢來找他當目擊證人,并試圖糊弄他了。
不過,仔細看了看登記表,江夏發現,事情似乎和自己期待的不太一樣。
這位叫岡谷典子的客人,并不是來找他去當犯案工具的。而是來委托江夏找人——找一個叫北川強史的男人。
兩個有幾分印象的名字,讓江夏逐漸想起了這是什么情況。
——幾個月前,委托人岡谷典子和她的未婚夫一起出門時,在荒郊野嶺遇到了一輛囂張挑釁的紅色跑車。
跑車車主先是不斷在他們車后鳴笛催促,等岡谷典子的未婚夫讓行后,那輛車又開始在他們車前蛇形操作,直到岡谷典子所在的車輛翻車撞毀。
岡谷典子的未婚夫死于這場車禍,岡谷典子也重傷住院。
住院期間,她從前來調查事故的警官那里聽說,按照現在的情況,跑車車主很難受到太多懲罰。
憤怒的岡谷典子于是對警方隱瞞了跑車的相關情報,一言不發,決定自己去報復那個跑車車主。
等出院后,她根據記下的車牌號,前往交通部查人。
有車牌號在手,一般能查出車主的姓名和他當時登記的住所。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事。
可能是發現江夏的目光在登記簿上停留得有些久。
岡谷典子欲蓋彌彰地小聲補充:“那個,我只是想知道北川先生現在的住所,沒有別的意思…”
江夏:“…”
突然查別人的住址還不夠可疑嗎。你不如直接說“我想上門殺人”好了…
他心里暗暗嘀咕,但抬頭看了一眼岡谷典子身上清新的殺氣后,江夏把所有槽咽回去,體貼地點了點頭:“我知道。”
委托登記表上,簡單寫了委托緣故。
岡谷典子的說法是:她六月初旅行時認識了北川強史。但當時她比較羞澀,不好意思交換聯系方式,回來以后越來越想那個人,于是打算找人調查。
“就是這個人。”岡谷典子伸手進自己的包里摸索片刻,取出一張折疊的紙展開,“這是他的畫像和車牌號…”
江夏垂眸看著上面那個三角眼、三角臉,嘴角倒立,長相兇惡的簡筆畫像,眼角抽跳了一下。
這怎么看都不符合“暗戀對象”的特征,多少得帶點仇,才會把人畫成這樣。
不過畢竟是尊貴的vip客人…江夏努力露出欣賞的表情:“真是一表人才…這樣的人應該不難找,交給我吧。”
岡谷典子見江夏沒有懷疑,暗暗松了一口氣,起身朝他鞠了一躬,很快離開。
門打開又合攏,事務所里重新安靜下來。
江夏拿起桌上的資料收好,然后倒掉茶水,洗凈茶杯,關好門,離開了偵探事務所。
之后,他來到租車行附近,打算挑一輛合適的車。
殺氣對養了鬼的靈媒師來說,是必需品。
但在這個寶藏世界,弄到殺氣對江夏來說并非負擔,而更像是一場場頗具挑戰性的收集游戲。
雖然現在已經有了琴酒和貝爾摩德兩個比較穩定的高檔殺氣源,未來安室透也有望加入其中,但由于沒能從根本上解決掉他們的殺意,江夏每次都只能薅走表層溢出的一點殺氣。
細水長流的高檔殺氣,他想要。
一次能拿全套的高檔殺氣,他當然也要。
在江夏看來,岡谷典子想殺人,是因為她想要復仇。
所以要完整拿到岡谷典子身上植物瓤味道的清新殺氣,主要有兩種方式。
一種是從岡谷典子身上入手,讓她被關個幾年幾十年,關到完全不想為感情甚篤的未婚夫復仇,或者直接判個無法減刑的無期徒刑,讓她當場意識到殺人無望、殺氣脫落…但要做到這一步,怎么都得等岡谷典子先殺個人,而她要是真的殺了人,殺氣就要自然消散了。
這很矛盾,所以這個選項,基本可以排除掉了。
還是從另一處著手更加方便,比如去找那個飆車愛好者北川強史。
既然他喜歡約人飆車,而且總干這種事,以后也大概率還會故技重施。
想查到北川強史的住址并不難,江夏打算暗中觀察一下,在北川打算出門的時候來一波釣魚執法——如果挑釁過程中,北川自己摔下山崖,那岡谷典子無人可殺,身上的殺氣當然會難以維持…
另外,江夏記得好幾起案件,都與荒郊野嶺的飆車有關。
屆時就算北川不去,也有可能撞到別的案子。
租車行里的車各式各樣,江夏沒直接讓本體去,而是開了一套馬甲。
——考慮到委托人雖然很低調,但她畢竟和本體有過接觸,所以保險起見,江夏沒選經常出沒的宮野明美和小白,而是用了父母鬼。
相連的父母鬼,紋印正好在它們相連的部位,平時能被衣服遮住,比較方便。
另外,雖然它們是一對一體鬼,但構架傀儡時,努力一下的話,能讓一方盡量縮小。
總之,把父母鬼丟進傀儡黏土,可以得到三種模樣的馬甲。
時刻相擁的情侶。
看上去即將臨盆的孕婦。
…以及一個腆著巨大啤酒肚的年輕小伙。
減去啤酒肚,勉勉強強滿足江夏對馬甲的期待。
江夏最終選了年輕小伙。
他打算挑一輛沒被預約的車,直接把車開走。而相擁的兩個人,顯然沒法當著工作人員的面開車——以雙人擁抱的姿勢、當著眾多工作人員和客人的面坐進駕駛座,也太詭異了,即使是馬甲,想想那場景也令人頭皮發麻。
另外,肚子那么大的孕婦,或許會被怕惹到麻煩的租車行找借口拒絕…所以還是用年輕小伙吧,啤酒肚大點不是問題,步伐穩健,看上去健康就好。
考慮好之后,江夏把本體丟在租車行附近的咖啡廳里掛機,意識則挪進小伙傀儡里,不太適應地腆著大肚子走進了租車行。
不出意料地迎來了數道震驚的目光。
好在這個年紀就把肚子喝大的小伙雖然少,但也不是沒有。工作人員很快假裝自然地收回目光,不再看傀儡的肚子,開始敬業地詢問他的需求,并介紹各種車輛。
江夏看了一會兒,挑中一輛外形頗為騷包的車——正好和北川強史的那一輛紅色跑車同款。如果真能遇到北川強史,這樣一來,被他挑釁的幾率也會大幅上升。
雖然以江夏現在的小金庫,可以直接在需要的時候買車,甚至能像雙邊報銷的安室透一樣用一輛扔一輛。但他深思熟慮之后,還是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比起汽車,他還是更喜歡用摩托趕路,這樣在有急事卻遇到堵車的時候,還能騎著別人家的車頂飛來飛去——只要別把漆碰掉,在這個世界,類似的行為就很難被追責。
另外,更重要的是,沒車的話,出門時江夏就能順理成章地去蹭別人的車,或者選擇合適的公共交通工具。
那樣一來,比起自己一個人孤獨地開車,遇到案件的幾率顯然會大幅上升。
反過來講,要是自己有了車,再去蹭別人的車,就得動腦找借口了。而且以后再跟熟人一起出門的時候,“坐江夏的車走”這種事,也會很自然地出現在選項之中,而這或許會干擾到命案吸引器們珍貴的判斷。
江夏挑中的那輛紅色跑車,在最近的時間段,正好無人預約。
他開著大肚傀儡出示過駕照、交完現金,在工作人員微帶焦心的目光中,順利把車開走。
駕照是剛拿到父母鬼不久后就去黑市辦的,雖然江夏心里暗暗嫌棄這對傀儡的造型,但該有的馬甲也不能少,說不定哪天就突然用上了——比如今天。
北川強史的新住址并不難查,在江夏的印象里,他現在正好住在東京。
所以租到車后,江夏卡著下班的時間,去警署做了上一次的筆錄。
坐在長椅上等待時,他開著傀儡溜去查到了北川強史現在的住所——東京都和北川強史重名的人并不多,一共才三個。再結合年齡,以及植物味委托人提供的那一張很有神韻的自畫像,找人的過程頗為輕松。
確認過北川強史現在的住址后,當晚,江夏深更半夜溜出去,熟練地開著傀儡,在北川家附近偷了一點別人家的電、裝了一枚攝像頭,蹲守北川強史出門。
過了兩三天。
中午,江夏正在打瞌睡的時候,被負責盯著監控畫面的鬼們叫醒。
他拿開蓋在臉上的雜志,坐起身,從屏幕里看到一輛紅色跑車緩緩駛出了院子。
透過車前窗,質量很好的攝像頭照出了車主的臉:尖顴骨、尖下巴、三角眼…正是拿到完整植物瓤殺氣的鑰匙——北川強史。
東京附近的山路上。
江夏開著剛租來的、擦得锃亮的車,來回打轉。
這段路的路徑太長,如果把本體丟下,放傀儡自由轉悠,耗費的殺氣實在太多,得不償失。
而如果把本體一起放到車上帶著,那還不如直接讓本體去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