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想著,皮斯克快步返回,擔心走得慢了,那個酒醉的業績2號會先行離開。
銀發老人走遠后,一道人影來到緊鎖的酒窖前,手伸向門鎖。
隨著細微的咔噠聲,鎖簧彈動,門被從外推開。
江夏開著傀儡,無聲地走進門,然后用一枚質地古怪的白色鑰匙重新把門反鎖上。
撿到眾多式神以后,傀儡黏土的硬度和精細度都比最初有了很大的提升,江夏再也不用擔心撬鎖慢的問題。
鎖好門,他隨手散去臨時捏的開門工具,然后幾步走到搭著清潔工衣服的紙箱旁邊,啪嗒往里丟了一件東西。
之后,他張望了一下旁邊的柜子,找了一個合適且隱蔽的地方,把傀儡塞進去掛機。
意識則暫時返回了本體。
宴會廳里。
江夏站在窗邊,睜開了眼。
本體剛才一直面朝窗口、凝望著外面深沉的夜色,假裝出神,實則掛機——由于外面走廊里的混亂,他得以不受打擾地在這掛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現在意識回歸,江夏正想去走廊里看看情況。
然而這時,通過面前漆黑鏡子一樣的窗戶,他看見了一道從自己背后接近的眼熟人影。
兩人的視線在“黑鏡子”里一碰,皮斯克露出了慈祥的老者微笑。
江夏回過身,有點疑惑地看著他。
皮斯克早已在走近的過程中,不動聲色地塌下了一點肩背,讓自己看上去比平時老邁、缺乏威脅性。
他余光發現沒人注意到這邊,心里暗喜,面上則滄桑忐忑地說:
“小伙子,你知道這家酒店的更衣室在哪嗎?我孫女剛才不小心把酒撒到了裙擺上,說要去換,可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江夏一邊聽,一邊隱晦地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皮斯克。
明明剛殺過人,這瓶老酒的身上,卻又已經漲出來了一些殺氣。
再想想皮斯克現在莫名其妙地跑來搭話…
江夏隱約有了明悟。
他旋即點了一下頭,露出一抹淺淡的、神似毛利蘭的天使微笑:“不要擔心,這里治安不錯,應該不會出事——我知道更衣室的位置,跟我來吧。”
說著,他走向側門,低調地帶著皮斯克離開宴會廳,向著走廊深處那些空蕩無人的房間前進。
兩人一前一后穿過側門。
同一時間,幾十米外的宴會廳正門處,佐藤美和子望著兩個人的背影一怔。
越往走廊深處前進,皮斯克身上的殺氣就越濃厚。
江夏察覺到這一點,意識到自己猜對了——大概是剛才琴酒發來的消息,讓皮斯克有所誤會,他似乎把“江夏”當成了敵人。
…這就很妙了。
同為組織成員,他不能沒事找事地襲擊皮斯克。
但如果是皮斯克先動手,他本能地正當防衛,還上幾下手,也非常合理。
等打完這幾下,一個合格而謹慎的組織成員就該想:隊友突然在警察眾多的地方毫無理由的襲擊自己…會出現這種情況,可能是因為隊友其實是個臥底或者叛徒,他想配合周圍的警察一起對自己不利。
這樣一來,再把皮斯克拖到沒人的地方多打幾下,拷問出真實目的,豈不是更加合理…
江夏很快帶著皮斯克穿過走廊,略微轉過一個彎,來到一間空置的更衣室前。
為了讓皮斯克放心,他還專門敲了幾下門,禮貌地等里面的“孫女”自己來開。
皮斯克側耳聽著走廊里偶爾傳來的腳步聲,像個擔心孫女的爺爺一樣,焦急催促道:“進去看看吧。”
這種自己不開門,卻讓陌生男人開孫女試衣間的門的行為,其實細想有一點違和。
但江夏看在他滿身殺氣的份上,寬容地無視了這一點。
他擰動門把,步入屋內。
皮斯克看著這個對老年人掉以輕心的天真年輕小伙,唇邊泛起一抹冷笑,還隱約有一點身為經驗豐富的長者的自豪。
他重新挺直腰背,恢復了精壯的組織干部模樣,同時大步跟進屋,一掌劈向江夏后頸,打算把人打暈,再運去酒窖和雪莉一起處理。
然而實際情況,卻和他的完美劇本略有出入。
——在他即將命中時,眼前那個偵探身體詭異地一偏,讓過他的手,同時他反手后探,非常熟練地一把攥住了皮斯克的領口。
皮斯克一懵。
沒來得及多想,他整個人已經像一只被掄飛的麻袋一樣騰空而起,和其他無數個罪犯前輩一樣,在空中劃出了同樣的軌跡、在地上砸出了同樣的響動、從口中嚎出了同樣的慘叫。
…唯一的優勢是,比起其他一些對格斗一無所知的罪犯,皮斯克好歹接受過一點專業訓練。他及時護住了要害,沒被第一時間摔傻。
但情況并沒有因此而好轉。
甚至,幾秒后,皮斯克隱約有了一種沒摔暈不是優勢,而是一種劣勢的錯覺。
——倒地的同時,他感覺江夏松開了自己的領口。然而沒等爬起身,腰背忽然被人牢牢踩住。緊跟著耳邊穿來“咔噠”一聲某種物體伸展開的響動。
皮斯克從護在臉前的胳膊縫隙中看去,就見江夏反鎖房門的同時,不知從哪抽出了一根通體漆黑的甩棍。
皮斯克看著這套行云流水般的動作:“…”
…不對啊,之前在宴會廳時,他閑來無事順手查過——江夏沒有任何空手道、柔道、跆拳道之類亂七八糟的證書,他的履歷,怎么看都更像是一個不擅長打斗,以腦力見長的偵探,這也符合江夏外在的形象。
這種人,面對從背后而來的襲擊,不是應該被一巴掌撂倒嗎?!為什么…
砰——
皮斯克慘叫一聲,紛亂的思緒被身上的劇痛打斷。
他在地上翻滾騰挪,試圖擺脫,甩棍卻以比暴雨還密集、比雷霆還沉重的速度不斷敲下來…這個偵探竟然敢這樣毆打一個七十多的老人!皮斯克的懵逼感逐漸被疼痛逼退,他心里開始充滿憤怒,還隱約有了一絲恐懼。
他、他不會以這種滑稽的方式死在這吧。聽說人醉酒以后,理智下降,下手時會很難控制輕重,酒后斗毆死亡的人也屢見不鮮…
此時,再想到琴酒之前發來的郵件,皮斯克猛然覺得自己領會了琴酒的意思。
但同時,也難免遷怒。
——如果琴酒不是籠統地說一句“不要招惹他”,而是講清楚“他很會打人所以不要招惹他”,那么持有熱武器的自己根本不會淪落到這種境地——身為金融大鱷,他有合法持槍的資格,而且身上正好帶著槍!
皮斯克想到這,猛地抓住了一絲求生的希望。
雖然這可能導致自己被警方重點盯住,但是比起莫名其妙地被一個喝多的偵探打死…
他掙扎著將手伸向自己藏槍的口袋。
但還沒等握住槍柄,這時,被反鎖的屋門處,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擊聲。
門外有人遲疑地喊:“…江夏?”
不斷抽打皮斯克的甩棍,突然停頓在了半空。
皮斯克聽到江夏非常遺憾地輕輕嘖了一聲。
這間隙讓皮斯克緩過來一點,他顧不上矜持,深吸一口氣:“救…!”
剛吐出一個氣音,江夏倏地蹲下身,一把掐住他的嘴。
這個動作同樣透著詭異的熟練。
皮斯克:“!!!”
他腦中閃過無數案例,全都是在被施暴時試圖呼救,卻被驚慌的歹徒掐死、或者掩嘴窒息而死的無辜亡魂。
…琴酒!琴酒!伏特加,還有那個另一個成員!!你們怎么還不來!!
豬隊友誤我!!
感受著減少的空氣,皮斯克臉都綠了,眼底染上一絲走上末路的驚慌。再老的人也會怕死,別說才七十,要是可以,他甚至想再活七百歲!
不過,接下來的事,和皮斯克想的不太一樣。
江夏沒有一直把他捂到斷氣。
而是一把將他從地上拎起來,飛快而迅速地拍打掉了他背后被踩上的淺淡腳印。
之后,皮斯克看到這個偵探無聲地將特制甩棍折回原狀、收入口袋,然后若無其事地上前打開了反鎖的更衣室的門。
江夏看了一眼門外,似乎有些驚訝:“佐藤警官?”
佐藤美和子沒有說話,而是略微偏了一下頭,狐疑的視線越過江夏的肩膀,往屋里望去。
就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正蹲在房間里,微彎著腰,臉龐似有扭曲。
這家酒店隔音做的不錯,佐藤美和子剛才跟過來、隔著門聽了一會兒之后,還無法確定屋里發生了什么。
但現在,看到里面老爺爺的樣子,她忽有所悟——一定是江夏又在背著警察偷偷打人。
這當然不太合法,但譴責之余,佐藤美和子又忍不住想:江夏不會無緣無故做這種事,以前的經歷也證明了,每一次,他打的都是危害性很強的罪犯…難道江夏已經找到殺死議員的真兇了?真兇就是這個老人?!
佐藤美和子眼神一肅,正想細問。
可這時,卻見屋里的老頭板著臉,站直了身體,行動似乎沒有太大的不便。
佐藤警官再度遲疑起來。
這種表現,和以前那些只能被警方拖走,或者看到警察就立刻眼淚汪汪撲過來的罪犯們截然不同…是時間太短,江夏還沒來得及把人打到那種熟度,還是她其實誤會了?
佐藤美和子目光轉向江夏:“怎么回事?”
江夏暗暗理順袖口的褶皺:“剛才這位老先生問我更衣室在哪,我就帶他過來看看。”
“…”佐藤警官看了看皮斯克難看的臉色,不太信。
她湊到江夏低聲確認:“沒打人?”
江夏“嗯?”了一聲,茫然地看著她,一副“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的模樣。
佐藤警官懷疑他在裝傻。
但仔細看上去,又覺得江夏實在像是很無辜,于是轉而陷入迷茫,一時不知道該不該信。
此時,恰好皮斯克站起了身。
佐藤一怔,略顯緊張地轉向他:“您沒事吧。”
“…”皮斯克心里恨不得如法炮制地把江夏踩在地上打一頓,面上卻露出了帶點僵硬的微笑,“沒事,只是讓他幫忙指了一下路。”
…他從兩個人剛才的對話當中,聽出了門口的女性是一名警官。
江夏大概是打完人,酒醒了,不敢告訴警察剛才打人的事,試圖蒙混過關。
如果是在平時,皮斯克絕對要把這種無視法紀毆打老人的混蛋送進局子。
但現在,一旦他指認江夏毆打自己,以他現在的年紀,他就算逃過了筆錄,也會被擔心他出事的警方送去醫院,甚至撥人照料。
可現在,皮斯克根本沒時間耗在這種事上——江夏尚可以留待日后處理,但酒窖里的縮水版雪莉卻不好拖延太久。皮斯克剛經歷完一通社會的毒打,此時硬生生被打出了一點被害妄想傾向,只想盡快把雪莉帶走,以防意外。
佐藤警官聽完皮斯克的回答,明顯一怔,沒想到他和江夏的說辭竟然一致…江夏這次真的沒打人?
她忍不住向皮斯克確認:“您真的沒事?”
皮斯克維持著上流人士的形象,矜持地點了一下頭。
因為這個動作,他后背抽痛了幾下。
皮斯克眼角微跳,強行忍住,打算繞過佐藤離開。
女警卻依舊攔著他:“不用去醫院?”
皮斯克耐下性子:“不用。”他現在只想趕緊走,回酒窖里看守雪莉、耐心等著同伴接應。
“那就好。”佐藤美和子松了一口氣,然后再一次伸手,攔下了想要離開的皮斯克,并且露出了職業微笑:“那請兩位跟我來一下吧——正要有事需要你們配合調查。”
“…”只想盡快脫身的皮斯克,“???”
柯南和灰原哀同為被害妄想癥預備役患者,他發現小伙伴不見以后,很快想到了最壞的情況——灰原哀被黑衣組織的人抓走了。
他于是立刻用工藤新一的聲音打電話給目暮警部,讓警方按照前臺的登記名單,扣下那些被分到了紫色手帕的人。
根據柯南的推理,黑衣組織派出的暗殺者、那個最可能抓走灰原哀的人,很可能就在這七…六個人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