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半百的天臺置歷博士被嚇得半死,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卦象由天定,不可能因為不喜歡卦象,就要求沖算一卦,那樣一來卦象根本就不準。
可此時的天臺置歷博士提都不敢這一茬。
太后說要重算,他忙不迭地應道。
“太后娘娘息怒,微臣這就重算。”
在眾人的無聲注視之下,天臺置歷博士算完了第二支卦。
這次他學聰明了,沒有再直來直往,而是用一種更加迂回婉轉的方式講解起了卦象。
“這是乾卦,卦象顯示前途未明,會有很大的波折和風險,但只要能夠熬過去,便能迎來無限生機,所謂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如此!”
這話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但只要仔細想想,就能發現這些都不過是空話而已。
誰知道皇帝這次用藥風險很大,也知道只要熬過去就能活下來。
天臺置歷博士其實就是在糊弄人。
但在場誰都沒吭聲,默默地聽著。
太后此時也是關心則亂,沒有心思去細想天臺置歷博士的話是否靠譜。
她紅著眼眶追問道:“只要皇帝能熬過去,就會沒事,對嗎?”
天臺置歷博士點頭說是的。
這話像是給了太后莫大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氣,狠下心說道。
“給皇帝用藥!”
當初季皇后將劍刃架在她的脖子上,她都沒有死,而且還一步步成為了太后。
她相信,老天爺始終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她和她的兒子,都會福壽延年的!
太醫們再度忙碌起來。
一碗熱騰騰的湯藥被端了過來。
左吉正欲上前接過藥碗,卻被太后叫住。
太后:“如今皇帝遭逢此難,也不知道能否熬得過去,太子身為人子,此時若不盡孝,還要等到何時?”
她這話說得極不客氣,甚至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氣勢。
不等太子李瓊說話,臻貴妃就先一步走出來,輕聲細語地說道。
“太子從未做過侍奉人的活兒,笨手笨腳的,難免會出岔子,這碗藥關系到圣人的安危,容不得馬虎,還是讓妾身來吧。”
太后現在沒心思跟她斗法,聞言便道。
“說得也是,你做慣了這些事情,此事交給你來做最合適。”
“多謝太后娘娘信任。”
臻貴妃接過藥碗,走到床邊。
纖纖玉指捏住湯匙,舀起藥汁,遞到皇帝的嘴邊。
臻貴妃柔聲喚道。
“陛下,該用藥了。”
皇帝此時神志不清,就連嘴巴都張不開。
無奈之下,只能由太醫們幫忙將皇帝的嘴掰開,再由臻貴妃一勺勺地將藥汁喂進他嘴里。
一碗藥下肚,皇帝卻還在昏睡。
太醫令解釋道。
“藥效發揮還需要一些時間,請太后稍安勿躁。”
眾人又等了會兒。
終于,皇帝的眼瞼顫了顫,最后緩緩地睜開了。
太后驚喜不已,激動得聲音都走了調。
“皇帝!”
眾人也紛紛露出驚喜之色。
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此時的皇帝氣色好轉了很多,臉上甚至有了點紅潤光澤,眼睛里面也有了點神采。
這明顯就是病情好轉的跡象!
看來是皇帝命不該絕,那服猛藥把他給救回來了!
太后喜極而泣。
她沒有賭錯,老天爺最終還是站在他們這邊的!
皇帝張開嘴,發出嘶啞的聲音。
“朕,這是怎么了?”
太后抹掉眼淚,將事情經過大概說了遍。
皇帝得知自己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心里頗有些后怕。
差一點,他的命就交待在這里了。
眾人紛紛向皇帝表達了自己的關切之情。
直到太醫令提醒,皇帝病情未愈,還需要休息的時候,眾人這才告辭離開。
只有臻貴妃一人留了下來。
她得留在這里照顧皇帝。
她揮了揮手,屏退寢殿內的所有宮人。
皇帝躺在寬大得過分的床榻上,身上蓋著柔軟的絲被。
他艱難地扭過頭,看到臻貴妃正站在香爐旁邊,啞聲問道。
“你在做什么?”
臻貴妃將自制的香料倒入香爐中,蓋上蓋子。
淡淡的清香緩緩擴散開來。
她轉過身,沖著皇帝嫣然一笑。
“近日來陛下深受病痛的折磨,夜里難以安眠,妾身特意研制了一種新的香料,可以幫助陛下安神靜氣,讓您睡得更加安穩。”
皇帝知道臻貴妃喜歡調香,平日里閑來無事她就愛鉆研各種香料。
她時常會往含章殿總些香料。
但一般她都是將香料交到左吉的手里,不會像現在這樣,直接將香料倒入香爐之中。
皇帝本就多疑,此時不免心生警惕。
“朕最近不愛聞香,你讓人把香爐撤了吧。”
臻貴妃緩步走到床邊,從容優雅地側身坐在床邊,纖纖玉指輕輕搭在皇帝的胸前,柔聲道。
“這可是妾身專門為您量身定制的香料,平時您每天都能聞到這個香味,今日怎么忽然就不喜歡了呢?”
皇帝心中一驚。
最近因為病重的緣故,他的感官能力也衰退了很多,再加上親殿內始終彌漫著濃郁的苦澀藥味,以至于他都未曾發覺寢殿里面還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淡淡香味。
他睜大眼睛瞪著面前的女人。
“難道是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發現自己的嗓子忽然就啞了。
不管他如何用力,都無法再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臻貴妃看著他滿面驚駭的樣子,俯下身,在他輕輕說話,猶如情人般親昵低語。
“陛下是不是說不出話了?
您別著急,這是正常的,太醫令給您用的那副猛藥,現在才剛剛開始發揮作用呢。”
皇帝驚懼不已,竭盡全力也只能發出微弱的嗬嗬聲。
臻貴妃繼續慢條斯理地往下說 “妾身告訴您一個秘密吧。
其實,妾身讓人在您的湯藥里面加了陸英草。
陸英草本身無毒,并且還有固本培元的作用,正對您病情。
但陸英草有個特性——
它只要跟山沉香混在一起,就會改變藥性。
藥不對癥,陛下的病情自然就會變得越來越嚴重。
又因為這并非是中毒,所以就連太醫也查不出緣由。”
皇帝無比震驚。
他難以置信地盯著臻貴妃。
明明她的面容還是那么嬌艷動人,她的語氣也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婉轉。
但他卻覺得她無比陌生。
就仿佛是,他從未真正地認識過她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