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還沒等李寂把“王”字繡完,就收到了來自皇帝的傳召。
他不得不放下針線,起身去換衣服。
花漫漫歪在榻上,手里把玩著小老虎布偶,小聲嘟噥道。
“圣人怎么在這個時候召你進宮啊?外頭天都快黑了,這不耽誤人家用晚膳嘛。”
李寂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衣襟,嘴里說道:“你先吃,不用等我,我辦完事就會回來的。”
關于皇帝為何會突然召見他,李寂心里其實是有數的。
無非就是為了陵南平亂的事。
當初東陽王狼狽逃離上京,倉促地躲到了陵南,不論是道義、亦或是實力,他都不占上風,按理說朝廷想要拿下他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然而這都小半年過去了,皇帝派去平亂的將領接二連三出事。
東陽王非但沒死,他反倒在陵南站穩了腳跟,隱隱有了要跟朝廷長期抗衡的趨勢。
若真讓東陽王得逞,使得大周江山被一分為二,不僅天下要亂,皇帝的一世英名也沒了。
如今東陽王已經成了皇帝的心腹大患。
皇帝想要盡快除掉這個禍患,就只能使用最鋒利的刀。
而李寂就是最鋒利的那把刀。
哪怕皇帝不想用他,如今也到了不得不用他的時候。
李寂離開后,花漫漫百無聊賴,抱著小老虎在床榻上睡了一覺。
等她醒來時,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黑透。
似云扶著她坐起身,提醒道。
“廚房已經將晚膳準備好了。”
花漫漫打了個哈欠:“王爺還沒回來嗎?”
似云頷首:“是的。”
花漫漫想等昭王回來一塊用膳,但架不住肚里咕嚕直叫,她怕餓著腹中的寶寶,便起身去吃了些飯食。
似云和青環伺候她洗漱更衣。
因為晚上睡過一覺的緣故,她現在沒什么困意,拉著青環和似云一起玩牌。
她一邊玩牌一邊等昭王回來。
李寂很晚才回到王府。
聽到外面的動靜,花漫漫離開丟開紙牌,在青環和似云的攙扶下起了身。
房門被推開,李寂大步走進來,和他一起進來的還有冰冷的寒風。
他迅速反手關上房門,將寒風和冰雪隔絕在外。
他脫掉厚重的灰白色鶴氅,隨手丟給青環。
花漫漫快步朝他走過去。
“你用過晚膳了沒?”
李寂如實回答:“我在宮里吃了些,但沒怎么吃飽。”
花漫漫趕忙讓人去準備夜宵。
李寂將雙手放到火盆上烘烤,等烤得暖和了,再去牽漫漫的手。
他牽著漫漫坐到榻上。
“你怎么這么晚還沒睡?”
花漫漫哼道:“當然是在等你呀。”
李寂心中熨帖,勾唇輕笑:“以后別再這么傻了,我要是沒回來,你就睡你的,不用管我,橫豎我也不會虧待了自己。”
花漫漫:“沒事,反正我之前已經睡飽了,這會兒不困,順帶等等你也沒關系。”
李寂:“…”
笑容逐漸消失。
原來他只是個順帶的。
夜宵很快就被端了上來,是一大碗熱騰騰的雞絲面,另外還配了兩個小菜。
花漫漫單手托腮,看著坐在桌對面的男人大口吃面。
等到他吃得差不多了,花漫漫方才開口問道。
“宮里的御廚手藝那么好,你怎么會沒吃飽?”
李寂放下筷子:“我是跟圣人一塊用的晚膳,圣人還在生病,加上心情抑郁,胃口很差,沒吃幾口就停筷了。”
花漫漫恍然,人家皇帝都不吃了,李寂一個臣子怎么可能繼續吃?自然也得跟著放下筷子。
李寂接過茶盞漱口,用絲帕擦干凈嘴唇,肅然道。
“有個事我要跟你說。”
見他忽然變得嚴肅,花漫漫也跟著放下胳膊,坐直身子。
“什么事?”
李寂從袖中拿出一封燙金奏本,沉聲道:“這是圣人剛下的旨,命我前往陵南,全權接管平亂一事。”
他隨手將奏本扔到桌案上。
那副隨意的動作,仿佛被他扔出去的不是圣旨,而是在書鋪里用十文錢買的廉價話本。
花漫漫拿起奏本看了看。
里面洋洋灑灑寫了很多字,其中大部分都是在夸贊昭王此人有多么驍勇善戰忠君愛國,直到最后再提及南下平亂之事。
這個消息來得太過突然。
花漫漫有些措手不及。
她想問李寂,能不能別走?
平亂不是小事,若是李寂去了陵南,少說也得一年半載才能回來。
那樣一來她就只能獨自面對生產這件事。
她害怕。
可圣旨都已經下了。
李寂要是不去,就是抗旨。
過了好一會兒,花漫漫才開口,干巴巴地問了句。
“什么時候走?”
李寂定定地看著她,低聲道:“我不想走。”
花漫漫愣住。
李寂:“我不想跟你分開。”
不只是漫漫害怕,他比她更害怕。
他怕她生產的時候出現意外,怕她會出事。
他想陪在她身邊,和她一起見證孩子的出生。
花漫漫喃喃道:“可是圣旨都已經下了…”
李寂狠了狠心:“我可以假裝騎馬時不慎摔斷腿。”
到那時候就算皇帝下了旨,也不能強迫一個殘廢去領兵打戰。
花漫漫被嚇了一跳,趕忙勸阻。
“你別亂來啊!我可不想跟個殘廢過一輩子。”
李寂看著她的目光逐漸變得幽怨。
他為了留下來陪著她,甚至不惜摔斷腿。
可她倒好。
她居然還敢嫌棄他!
花漫漫:“既然圣人都已經下旨了,那你就去吧,等你得勝歸來,我帶著寶寶去給你接風。”
且不說自殘這件事有多不值得。
哪怕李寂真的成了殘廢,也不一定能瞞過皇帝。
憑皇帝那個多疑的性子,指不定又要生出多少猜忌來呢。
李寂還是很不樂意。
“我要是走了,就沒法陪著你生產了,我不放心。”
花漫漫:“沒什么不放心的,我這一胎懷得很穩,穩婆是早就找好了的,飛鶴真人也一直都在,到時會我娘也會過來搭把手,萬事俱備,不會有什么問題的。”
她這話既是在安慰李寂,也是在安慰自己。
李寂沉默不語。
花漫漫開始給他畫大餅。
“等你這次打了勝戰回來,圣人肯定又要封賞你,到時候你就讓圣人賞你個封地。
將來我們一家三口躲去封地生活,不再摻和上京里的是是非非,好不好?”
李寂明知道對方是在忽悠自己。
但他還是被她描述的未來打動了。
一家三口找個偏遠的地方,關起門過自己的小日子。
想起來都覺得痛快。
李寂低低地應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