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未圓,夜未眠。
殷郁將金烏從馬房里牽出來,在寬敞的過道上訓練它如何屈膝行禮,可調皮的金烏并不配合,只想吃他手里香噴噴的黃豆,不想學習,一個勁兒拿腦袋拱著他的肩膀撒嬌。
殷郁打不得罵不得,只能順著它的鬃毛哄它:“好金烏,聽話,趕緊學會了,我們就能見到公主了。”
這就是他想出來的辦法,先教會金烏新的花活,再請李靈幽來看,怎么也能見她一面,把錯認了。
可金烏不明白殷郁的用心良苦,見他不肯給它豆子吃,頓時惱了,張開一排整齊的牙齒,咬住他的衣袖拉扯起來,殷郁試圖掙脫,只聽撕拉一聲——
金烏嘴里叼著一條袖子,殷郁光了一條膀子,一人一馬大眼瞪小眼。
恰是時,過道那頭傳來一聲叱問:“誰在里面?”
殷郁扭頭一看,只見忍冬走在前面拎著一盞月兔搗藥燈,照出身后一襲淡青披風、月白長裙,風流蘊藉的李靈幽。
“公主。”殷郁又驚又喜地喚了一聲,后知后覺自己衣不蔽體,連忙捂住肩膀。
忍冬看清楚殷郁的樣子,皺了下眉頭,轉過身擋住李靈幽視線,道:“殿下,是無望,他…”
她剛想說無望衣著不雅,讓李靈幽先到馬廄外面稍等,待她把人打發了,再請她進來。
李靈幽卻不等她把話說完,在她肩上輕推了一下,徑直走上前去,忍冬一愣,趕緊提著燈跟在后頭。
殷郁眼見李靈幽靠近,急忙躲到金烏身后,金烏卻轉過頭又去咬他。
殷郁手忙腳亂地拿出布袋,掏出一把黃豆喂給它,金烏這才安分下來,嘎嘣嘎嘣地嚼著豆子,殷郁趁機躲在它身后。
李靈幽停在金烏面前,抬手摸了摸它的腦袋,看了一眼馬背另一側低著頭不敢看她的男人,一雙美目在他強壯緊實的肩頭掠過,語氣淡淡地問道:
“你給它吃的什么?”
殷郁小聲回答:“是炒黃豆。”
“給我瞧瞧。”
殷郁捧起布袋,越過馬背遞給她。
李靈幽卻沒有接。
“公主?”殷郁不解地抬頭看她。
“過來。”李靈幽一聲令下。
殷郁心跳漏了半拍,不敢違抗她,顧不得衣衫不整,捧著布袋從馬背后面繞出來,垂著頭走到李靈幽面前。
他仿佛察覺到她的視線落在他肩頭,那一處皮膚瞬間發燙,從蜜色變成了古銅,一抹鮮紅蔓延到耳尖。
李靈幽就著他的手掌打開了布袋,里面的黃豆剩下的不多,她一粒一粒地撿著,指尖無意地劃過他的掌心,隔著薄薄的袋子,就像是搔在了他的心頭上,讓他感到了一種異樣的煎熬。
殷郁手臂輕顫,頭越來越低,一眼都不敢多看她,好不容易她撿完了豆子,轉過頭去喂金烏,他才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氣來,又隱隱有些失落。
忍冬在李靈幽身后看著這一幕,眉頭快要打成死結。
金烏美滋滋地吃著李靈幽手里的黃豆,殷郁羨慕地偷瞄它,想起他今晚過來的目的,低聲下氣對李靈幽道。
“公主,我錯了。”
“嗯?”李靈幽挑了挑眉毛,側頭看他:“你哪兒錯了?”
“…我也不知道哪兒錯了,可我知道我哪兒都錯了。”
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直接逗笑了李靈幽,她壓不住嘴角,背過頭抖著肩膀。
殷郁見狀一喜:“公主,您不生氣了嗎?”
李靈幽止住笑,回頭輕瞪他一眼:“下回再讓我找不著你,你就別呆在公主府了,愛上哪兒去上哪兒去。”
殷郁恍然大悟,連忙追問:“您昨晚找過我嗎?”
李靈幽輕哼了一聲。
殷郁神色懊惱,早知道她昨晚會找他,他才不會回御王府,晚一天上朝要什么緊,不過是讓榮清輝那廝多著一天急罷了。
“公主,我…”殷郁想說他下回不會了,又一想他明天還得去上朝,就說不出口了。
李靈幽瞧見他一臉為難,目光輕閃,語氣緩和道:“也不是不許你出門,京都這樣繁華熱鬧,你年紀輕輕喜歡往外面跑,見見世面也為不錯,但是,不許夜不歸宿,免得你…學壞了。”
殷郁老臉一紅,想起他騙公主說他只有二十一歲,在她眼中可不是個沒定力的年輕人么,難怪她會擔心他學壞,公主真好。
“公主放心,無望不會學壞的。”
他常在軍中,什么吃喝嫖賭的兵油子沒見過,誰要能帶壞了他,那真是天大的本事了。
“那就好。”
李靈幽滿意地點了點頭,喂完了最后一粒黃豆,拍了拍手,示意殷郁:“牽上金烏,我們出去跑一圈。”
忍冬聞言,急忙勸阻:“殿下不可,夜里風寒,您當心再病倒。”說著,她沖殷郁使眼色。
殷郁不必她使眼色也不會答應,好聲好氣地對李靈幽道:“您的病剛好,萬不敢疏忽了,等天氣暖和一些,我再帶您出去夜游,可好?”
李靈幽不怎么樂意地撇了下嘴,白皙的臉頰微微鼓起,嬌態畢露。
殷郁看得心頭發軟,脫口而出:“您真想騎馬的話,不如就到湖邊小跑一圈吧。”
李靈幽展顏一笑:“也好。”
忍冬再想勸也晚了,只能甩了殷郁一記眼刀,心里暗罵他一通。
殷郁才不在意忍冬怎么看他,想到又能跟李靈幽多呆一會兒,喜不自勝:“那殿下等等,我先回去換件衣裳,很快就回來。”
他可沒忘記,自己還光著膀子呢。
李靈幽掃了一眼他肩頭:“換什么衣裳,你冷嗎?”
殷郁下意識搖頭,別說現在已是春暖花開的時節,就算寒冬臘月,他也不是沒有打過赤膊。
李靈幽眼中閃過一抹促狹,掩嘴打了個哈欠,轉身往外走:“那就別換了,等會兒我要困了。”
殷郁有些呆愣,忍冬看不過眼,低聲催促他:“還不快走。”
殷郁無奈,埋怨地看了一眼金烏,牽著它跟了上去,摸了摸露在外頭的肩膀,那股熱乎勁兒褪去,竟覺得有點涼颼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