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了。”顧錦安一驚,聲音里又帶著早就猜到的了然。
竇少東家點頭:“嗯,被羽林軍抽了二十軍鞭,整個后背都被打爛了。”
他當年買了個羽林軍執戟的銜,如今回京也會請上幾個羽林軍喝酒,跟他們的交情不錯,想要買幾個宮里的消息,還是能做到的,因此知道得比較多。
“后背都被打爛了!”顧錦安徹底震驚了,怎么會這樣?齊大人不是皇上的寵臣嗎?皇上是連寵臣的話都聽不進去了?
他很擔心:“那定是傷得很重,不知會不會留下什么內傷。”
竇少東家:“應該不會,行刑的羽林軍校尉知道齊大人是皇上的寵臣,留了手的,應當不會傷到五臟六腑。”
可后背都打爛了,內臟定是也被震傷些許。
“放心好了,齊大人正值壯年,養養就好。”竇少東家還要顧錦安幫忙干活呢,不想他為了齊大人的事兒不安心,敷衍的說了幾句。
顧錦安聽出了他話里的敷衍,皺眉問道:“竇少東家是不是覺得齊大人所作所為是在找死,沒有任何益處?”
顧錦安生氣了,齊大人是他家的恩人,又是為民請命的良臣,是他心里認定的心存仁善的好官,要是齊大人的所作所為不能得到大多數人的贊揚,他會心寒。
竇少東家心下咯噔,誒,被猜中了。
“顧兄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齊大人是為百姓說話的好官,我很佩服他的。”
別懷疑,我是真的很佩服啊,但我還是覺得齊大人不應該在皇上氣頭上的時候去觸霉頭,多傻啊,勸諫不成,還被打了一頓,小命差點沒了。
做好官可以,但最起碼要先把命給保住吧。
茍下去,只有茍得越久,才能為百姓做更多的事兒。
顧錦安盯著竇少東家,握筆的手越收越緊,咔一聲,毛筆在他手里應聲而斷。
“誒,你被激動,這筆是不值錢,可你這小三元郎的手還是很值錢的。”竇少東家是往后退開好幾步,生怕顧錦安會揮拳揍他。
顧錦安卻是收回目光,轉身一手撐在桌面上,聲音低沉的道:“齊大人是個好人…他理應有好報。”
竇少東家笑了,很不客氣的道:“你一個逃過荒,見過大惡的人,還信好人有好報這一套?本少東家是該夸你純善,還是該說你傻呢?”
神經病,你以為你活在什么仙山洞府嗎?還信報應這套?
顧錦安知道自己此刻有些激動了,可齊大人是第一個幫他家出頭的人,又是一個文官,他看著齊大人,仿佛看見了以后的自己。
所以他希望齊大人能得到好報,而不是一腔熱血、滿身才華都付了東流。
他抬手,碰了碰自己袖子里藏著的匕首,這把匕首是齊大人為了感謝小魚救了他的妻兒,送給小魚防身的,后來小魚有了更好的刀子后,就把匕首給他了。
小魚當時說:“原本是想給大姐的,可看大哥跟齊叔挺像的,還是送給大哥吧,即使不用來防身,也可拿出來看看,勉勵自己一把,爭取早日變成齊叔那樣的人。”
可如今,他還要成為齊大人那樣的人嗎?
不,他的目標一直很明確,他是不可能為了輔佐一個暴君就把自己的生死、家人的生死全都押上的。
“竇兄家在京城,又手腕通天,能否把這兩瓶藥送去給齊大人。”顧錦安拿住兩瓶治療外傷的藥,遞給竇少東家:“這兩瓶藥皆是采的山野藥材,雖然比不上京城的藥材名貴,可勝在生長自由,是好藥。”
竇少東家聽得嘴角抽了抽,道:“你想要齊大人離開京城就直說,何必說這么繞的話?聽得本少東家頭疼。”
顧錦安把藥塞進他懷里,冷著聲音道:“要我說清楚點也成,就是怕你會掉腦袋。”
皇上定會派人盯著齊大人,而傳話的是竇少東家的人,要是讓皇上的人聽到這話,怕是竇少東家要完。
竇少東家一噎,讓齊大人離開京城的事兒,確實不能說得太直白。
竇少東家收下那兩瓶藥,給了他一句話:“成,本少東家會派人去齊家一趟,不過齊大人聽不聽,能不能離開,我就不能保證了。”
聽說齊大人對皇上很是死忠,就算皇上放他離開,估摸著他可能也會留下,想把皇上給掰正。
顧錦安見竇少東家答應了,是收起心中的激憤與擔憂,又問起其他地方的事兒:“中州是怎么回事兒?不是沒給他們加稅嗎?”
呵,竇少東家是冷笑一聲:“是沒給中州加稅,可中州自打災民之亂開始,就沒有真正的安穩過,靠近西北馳道的禹昌府、桐山府早就撐不住了,連普通的稅金都收不上來,那些盤踞在禹昌府、桐山府的山匪們又趁著百姓愁苦夏稅的時候,又下山打劫了一波,使得中州百姓的日子更加艱難。”
“中州各府的官員還不顧當兵的死活,用粗暴手段收取兵士家里的稅金,中州都指揮使司的大人們也沒有多余的銀子給將士們發餉銀,解家里的夏稅之苦,惹怒了將士們,有不少將士帶著家人躲到了山上去。之后更是發展到總旗直接帶著自己旗下的將士、家眷們跑了,占山為王。反正他們很清楚,以中州都指揮使司現在的實力,根本不可能剿滅他們。”
“人嘛,都是見別人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做的,只要有一個將士帶著家人跑了,其他將士就會效仿。聽說如今禹昌府、桐山府的守軍大營里已經不剩下什么人,差不多都跑光了。”
“什么?竇少東家你說的可是真的?莫不是在騙人吧?這怎么可能?!”何金生聽得震驚不已,全身都在發抖,他一個沒逃過荒,從小沒餓過肚子,還有書念的南方小子,是根本無法理解西北之苦的。
“且他們是將士,是領著朝廷軍餉的人,只要待在軍營里就能有軍餉拿,為何要叛逃上山做匪徒?”
何金生很是不解,覺得有正經營生不做卻要叛逃上山做匪徒,是傻子才會做的事兒。
竇少東家聽罷,笑了,問了何金生一句:“如果朝廷沒有給他們軍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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