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宣讀縣衙文書的書吏因著徭役的事兒,在各個村子里轉悠了不短的時間,早就領教過村里悍婦們罵人的功夫。
聽到陳氏的話,他是連眼皮都沒眨一下,還安撫著說:“這位大嬸不要激動…”
“呸!你什么眼神?我這么年輕能當你嬸子?你都快三十了吧,叫大姐!”陳氏梗著脖子怒道。
然而,人家這位陳書吏才二十二,孩子剛滿三歲。
顧大貴嚇得不輕,趕忙拽著她,對書吏說:“大人勿怪,鄉下婆娘不知禮,您繼續說。”
陳書吏是許縣令清理衙門后,在田福縣重新招的,前幾個月還在家里讀著圣賢書,并沒有染上酷吏的習氣,又因著剛進衙門的時候被許縣令訓斥過,說不能欺民、搜刮百姓家財,否則重判的,心里還害怕著,不敢對陳氏咋樣,只說一句:“無妨。”
隨著陳書吏來的還有兩名衙役,其中一名是小楊衙役,乃是楊班頭的侄子,來過大豐村幾次,認得陳氏,忙勸道:“大貴嬸,陳書吏只是奉命辦事,加收糧稅是朝廷說的,您不要罵陳書吏。”
嬸啊,看在你倆一個姓的份上,你嘴下留情,別罵了。
陳氏剛才是一怒之下才敢罵人,她其實比誰都怕衙門的人,聞言不再說話。
陳書吏繼續解釋道:“西北干旱,咱們江淮受災不重,還有糧食吃,這加收糧稅,也是為了運去給西北的百姓、將士們吃。”
所以,你們要善良點,把稅糧準備準備,趕緊交吧。
又道:“可以用現銀抵糧稅,限期十天,逾期不交的人家要罰銀、入獄。”
陳書吏說完后,把文書留給何村長,道:“如今就可以開始準備著,兩天后我會再來,開始收糧稅。”
“誒誒,陳書吏走好。”何村長拿著文書,由何金生扶著,把陳書吏送出村子。
等陳書吏走后,村里人開始罵娘了,可再怎么罵,糧稅也是要交的。
顧錦里家收了三萬近的稻子,得交九千斤的糧稅,一下子去了三成,把顧大山跟崔氏心疼得不行,兩夫妻是紅著眼眶準備糧稅。
顧錦里看他們這么舍不得糧食,干脆道:“咱家用銀子頂吧,我算過了,交錢比較劃算。”
顧大山跟崔氏聽罷,立刻同意了:“成,既然交銀子比較劃算,那咱家就交錢。”
不過家里沒用顧錦里的私房錢,香料作坊、鹵味鋪子、豆腐作坊都是賺了錢的,家里有分紅。顧大山拿了銀票去把家里所有的糧稅都交了,水田加上其他農作物的糧稅足足交了兩百一十兩銀子。
其他幾家人也都是交的銀子,他們是逃荒來的,心里對糧食很是看重,生怕家里沒糧可吃,因此寧愿交銀子。
交完糧稅后,吳老大夫又把她叫去懸壺坊,給了她一張契約:“源字藥行加了六萬瓶牙粉,年前要交貨,制藥作坊要是做得出來,你就簽了吧。”
牙粉當真是好賣得很,兩萬瓶牙粉一運到臨河府跟金陵府,沒到半個月就賣光了,如今兩府的源字藥行分鋪里已經沒了牙粉,急著拿貨。
顧錦里算了算存貨,點頭道:“年前能做得出來。”
她接過兩張契約,細細地看過一遍后,拿筆寫下她的名字,再按下手印,自己留了一張契約,剩下一張給了吳老大夫。
吳老大夫給了她一千二百兩的銀票作為定金,跟著陪同她來的陶嬤嬤說了幾句話后,就讓她們回去了。
顧錦里順道去了夏家,自己沒有進去,只是讓陶嬤嬤把崔氏給程哥兒準備的棉斗篷送進去。
如今已經十一月,天氣一天冷過一天,早上程哥兒上學的時候只穿著一件棉衣,崔氏怕他凍著,就讓顧錦里給他拿來一件棉斗篷。
夏夫人知道她來了,很是高興,又怕顧錦里見了她生氣,沒敢把顧錦里請進家里來,卻是派了先前的嬤嬤給她送了個暖手爐。
顧錦里沒要:“嬤嬤拿回去吧,如今還不是最冷的時候,用不著這個。”
嬤嬤道:“怎么沒到最冷的時候,早上起來的時候,廚房院子里的水都快結冰了,你拿著。”
不然她家夫人又要掉眼淚。
“二姐!”程哥兒跟著陶嬤嬤出了夏家,背著個小書袋,向著顧錦里跑來,不遠處還跟著夏先生。
顧錦里驚訝,問道:“這么早就下學了?”
“嗯吶,先生說今天太冷了,讓我早點回家,免得凍病了。”能早點回家,程哥兒可高興了。
夏先生笑道:“程哥兒今天穿的衣服少,小孩子家體弱,不能凍著。”
他找了個大夫給程哥兒把過脈,這孩子因著小時候吃得不好,又逃過荒,身體比其他孩子弱。不過程哥兒再練拳腳,而且也在吃著什么藥膳,身體好了很多,只是他們還是很緊張,生怕他病了。
顧錦里笑著對夏先生點點頭,牽著程哥兒的手,道:“那我們回家去了。”
“嗯!”程哥兒應著,沖夏先生揮揮小手:“先生辛苦了,程哥兒明天再來,您回去吧,不要凍著。”
夏先生感動了,胡觀主說的沒錯,只要跟程哥兒養出感情來,不怕顧家不樂意把程哥兒過繼給魯家做嗣子。
顧錦里是坐著騾車來的,駕車的是闞六,等他們姐弟跟陶嬤嬤上車后,駕車去了尚家村,等了兩刻鐘,到了安哥兒下學的時辰,就進去接安哥兒,拉著他們三人回家。
家里,三奶奶、崔氏、顧錦繡正在趕制冬衣,顧大山跟三爺爺則是把農具又拿了出來,問顧錦里:“小魚,東西都準備好了,啥時候去割明蚜草?”
他們家種的明蚜草可以收了,再不收就要被凍死了。
顧錦里道:“現在就能去割,還有小半天的時間,能割不少呢。”
“好,可得趕緊著,要不白頭霜落下來,什么長葉子的作物都得死。”三爺爺跟顧大山拿著禾刀出了家門,把自家院子荒地前的明蚜草給割了。
顧錦安也擼起袖子去割草,順帶還把程哥兒帶上:“你也去,咱家是窮人,你可不是什么少爺。”
程哥兒年紀小,家里人都寵著他,可顧錦安不想讓程哥兒被寵出嬌氣的毛病。
程哥兒癟著嘴巴道:“大哥,我冷…”
顧錦安沉了臉色:“不許癟嘴,趕緊去割草。”
又跟他講道理:“天氣冷,可活計不做就得堆著。你看大哥、爹、三爺爺都是要去干活的,程哥兒也要去做。”
程哥兒最聽顧錦安的,聽完這番話,乖乖地跟去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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