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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棗樹巷,賀朝云

  小隱國,碎玉城,天元坊。

  南城清,北城貴,西城貧,東城富。

  天元坊,正是在碎玉城南城,多是城中中等居民,清貴人家所住之處。

  天元坊中棗樹巷,居住的,多為賀姓人家。

  巷口一顆棗樹,枝繁葉茂,恰是花開時節,滿目蔥蘢之間,花色于淡黃中融入些淺綠,不似桃李明媚,不若幽蘭空谷,卻別有一番嬌俏活潑。

  花開時節,醉人的棗花香味,彌漫整個小巷。

  這也是棗樹巷名字的由來,也有城中居民戲稱,此巷之名,當為棗香巷。

  正是一日黃昏時,夕陽半墜不墜,晚霞暈染半邊天際,層云盡染脂色,入目皆是驚艷。

  兒童放學歸來早,棗樹下,挎著背包的稚童們斜背著大大的書袋,追逐打鬧著嬉戲喧笑,在小巷里留下一串清脆悅耳的笑聲。

  “賀朝云,你阿爹阿娘怎么還不回來,是不是不要你和你阿爺了?”扎著朝天辮,系著小紅繩的男童出其不意的伸手揪了揪前方女童的羊角辮,笑嘻嘻的開口說道。

  烏黑頭發梳著羊角辮的女童睜著一雙滾圓烏黑,剔透猶如一對墨玉珍珠的眼睛,被男童沒輕沒重的舉動揪得頭皮一痛,皺著的小眉頭更加嚴肅,伸手握住自己的羊角辮,惡狠狠的瞪向男童。

  “賀當歸,你瞎說!我阿爹阿娘是出門訪友了,你再揪我辮子,小心我阿爹回來,打你屁股!”小朝云氣得白凈的小臉紅彤彤的,圓溜溜的杏眼瞪著男童,軟軟的聲音故作兇狠的威脅著男童。

  小男童賀當歸一聽打屁股,不自覺的收回了扯著小朝云辮子的手,圓乎乎的臉上露出害怕之色,賀先生是書塾的教書先生,若是打他的屁股,他爹娘只怕還會拍手叫好,讓賀先生再多打打。

  上學的孩子,最怕的,就是先生的小竹棍。

  一頓竹筍炒肉下來,還沒地兒委屈。

  “哼,那你也別來我家藥鋪抓藥,我讓阿二不給你家阿爺看病!”被小朝云嚇到,賀當歸自覺丟了臉面,紅著臉喊道。

  他家開著藥鋪,天元坊大大小小的街坊,有個頭疼腦熱,都是去他家藥鋪。

  小朝云的阿爺,年紀雖然大了,卻一直手腳利索,一點也不輸成人,平日里喜歡去碎玉城外的山林之中尋藥打獵,是天元坊有名的采藥人,打獵人。

  誰知道,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小半個月前,小朝云的阿爺一如往常去山中采藥打獵,卻一去數日未歸,家中只有小朝云一人,小朝云的阿爺定然是不會在山上過夜的。

  一時間,天元坊的街坊鄰居都有些擔憂,正打算組織人手進山,小朝云的阿爺自己回來了。

  可惜,回來的時候,已然奄奄一息,只靠著一口氣支撐著回來。

  所幸小朝云阿爺體質過人,如今全靠著湯藥吊著,至今還下不來床。

  說到阿爺,小朝云瞪著賀當歸的杏眼驀然紅了一圈,淡淡的水霧彌漫,晶瑩的淚珠掛在長長的睫毛上。

  小朝云努力吸了吸鼻子,倔強的抬起頭來,不讓眼眶里的淚珠掉下來,粉嫩嫩的小嘴緊緊咬著。

  怒視了賀當歸一眼,小朝云扭頭就要離開,“不賣就不賣,我去仁心堂買。”

  看著小朝云紅了的眼眶,還有眼底的水霧,賀當歸一下子就急了慌了,連忙跟在小朝云身后,雙眉耷拉下來,“賀朝云,你別哭啊,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來我家拿藥,不要錢!對,不要錢!要多少拿多少!”

  小朝云不理會賀當歸,再不肯多說一句話,只悶頭往小巷子里走去。

  賀當歸更加急了,說話更是語無倫次,得不到小朝云的回應,卻也不敢離開,只能緊緊跟在小朝云身后,不停的道歉示好。

  微風拂過,漸漸帶走男童女童的聲音,棗樹婆娑著搖晃枝葉,淡淡的香味席卷著這條小巷里的人家。

  下學的時間,各家各戶有孩子的,都大敞著門,每家的婦人皆立于門口,探頭望向小巷口,就著夕陽余暉,站在門檻屋檐下,與附近的婦人七嘴八舌的道著最近幾日的八卦流言。

  誰家母雞今日下了幾個蛋,誰家針頭線腦不見了,誰家男人賺了多少錢,誰家孩子得了先生的夸獎。

  你一言我一語的好不熱鬧。

  賀當歸追著小朝云,一路上都在陪著道歉,小朝云依舊不言不語,只當耳邊是一陣風過,她還只是個八歲的孩子,爹娘不在家,阿爺又病重,已經夠擔心害怕的了,偏偏還要被人言語擠兌。

  她很生氣,才不想搭理賀當歸。

  女童氣呼呼的在前面走著,男童一臉歉意的跟著嘰嘰喳喳。

  棗樹巷里的婦人們眼里帶著笑意,也不打擾兩個小人兒,這兩個孩子,成天都在這樣鬧騰。

  有那多嘴的婦人,調笑著喊了賀當歸一聲,“你又去招惹小朝云。”

  賀當歸抽空回頭看了一眼婦人,齜牙咧嘴的做了個鬼臉,回頭瞧見和小朝云的距離拉開了一些,連忙又追了上去。

  賀朝云的家,在這條小巷的最里面,有些偏僻,但卻清靜。

  斑駁有些脫漆的深黑色木門合攏著,位處棗樹巷深處的賀朝云家顯得格外安靜。

  小朝云開了門,自顧自的走了進去,一把將賀當歸推出門外,砰的一聲關緊了門。

  賀當歸差點和木門來了個親密接觸,想要拍門,舉起手來又氣短的放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門,“那什么,賀朝云,明天我給你帶桂花糖,你吃了,咱們就和好了啊,你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

  說完就跟被燙到了一樣,掉頭就跑了,跑了兩步,扎著朝天辮的男童眉毛糾結的打了結,又在臺階下站住,抬頭看了看斑駁的木門,和悄無聲息的院落。

  “我走了!你......你不要擔心,賀先生他們一定很快就會回來的,賀爺爺也不會有事的。”

  稚嫩的話語在小巷深處乍然響起,賀當歸大聲喊道,小臉憋得通紅。

  喊完,小小男童就頭也不回的往棗樹巷外面跑去。

  他家不住在這兒,在棗樹巷隔壁。

  木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隙。

  圓溜溜,漆黑的眼珠子定定的看著男童的背影,賀朝云摸了摸脖頸上裂開的木牌,一直忍著的眼淚滾滾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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