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纏在左腕上儲物帶還好好的,蘇沁舞平靜地從浴桶中跨出來,從里面取出衣服穿上,抬腳朝外面走去。
外面依然是竹屋。
確切地說,是一座竹制小院。
竹屋精巧別致,院子里種著一片青翠的墨竹,微風輕拂,竹葉與竹葉摩擦著,發出沙沙的聲響,讓人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萬里九洲坐在院子里,背對著她似乎不知道在做什么,一塵不染的白衣鋪展在地上,整個人看起來不像是虛空魔族,反倒有幾分世外高人的風范。
聽到蘇沁舞腳步聲,萬里九洲回過頭,目光落在她依然裹得嚴嚴實實的頭上,表情有些忍俊不禁:“看來你已經痊愈了,坐下來,我幫你把頭上的繃帶解掉。”
蘇沁舞之所以沒有動自己的頭,是因為她感覺整個頭都被裹住了,在不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徹底好全的情況下,她不敢隨便拆。
如今聽他說已經痊愈,她便道:“我自己來就行。”
萬里九洲沒有強求:“請便。”
蘇沁舞走回原先的竹屋,指尖凝出一面水鏡,她對著鏡子拆了繃帶,然后就被鏡子里露出的景象給驚呆了。
丑的!
一層厚厚的綠色黏液糊在燒黑帶血的臉,被繃帶纏出道道痕跡,臉上和頭上滿滿都是,看上去堪稱驚悚。
她指尖凝出水,小心翼翼地糊著的東西清掉,臉總算露了出來。
瑩白如玉的臉,沒有留下任何疤痕。
蘇沁舞用指尖戳了戳,感覺甚至比之前還要細嫩了些,效果竟不比用神光洗刷差多少。
如果她沒有神光,像這樣的大面積燒傷至少得十天半月才能痊愈,痊愈之后多少會留下疤痕,只能用特殊的膏藥才能祛除。
她昏迷的時間里神光不太可能主動運轉,那——
萬里九洲的醫術有點驚人!
蘇沁舞彎腰撿起剛剛沖掉的黏塊正想研究,萬里九洲的聲音就在門口響了起來:“大人,你好了嗎?”
蘇沁舞應道:“好了。”
萬里九洲提著藥包繞過屏風:“你的身體還需要再泡一次才能完全恢復。”
說話之間,他不經意看蘇沁舞的頭,愣了愣,突然狂笑。
笑得極其夸張。
他平時的眼神總是淡淡的,有一絲優雅一絲淡薄,像這樣的狂笑,簡直是前所未有。
蘇沁舞:“…”
他一直笑個不停,蘇沁舞被他笑得惱羞成怒:“不就是光頭嗎?有什么好笑的?”
是的,她的頭發被燒沒了。
燒傷愈合之后,頭皮锃亮锃亮的。
摸一摸,手感甚至很光滑。
萬里九洲邊笑邊道:“抱歉,我忍不住。”
蘇沁舞抽了抽眼角,懶得和他計較,抬手給自己施了一個催生訣。
然而,生發未遂。
蘇沁舞研究了一下發現,催生訣只能將已經長出來的東西的生長速度催快一些,并不能把還沒長的東西催生出來。
這就很蛋疼了。
她頂著這么一個光頭出去,不知情的人看到她估計以為她想不開偷偷跑去出家了。
她想了想,從儲物帶里取出一頂帷帽戴在頭上,卻發現沒了頭發之后看起來很奇怪,而且壓著頭皮不舒服,她嘆了一口氣,把帷帽丟回儲物戒。
認命是不會認命的,就不知道無界城有沒有假發…
她側目瞟了一眼笑得眼角沁出淚意的萬里九洲,淡淡道:“謝謝你救了我,我先走了。”
萬里九洲的笑容倏然停住:“你的身體還沒完全恢復。”
蘇沁舞道:“沒關系。”
萬里九洲蹙眉:“有什么事情急得過自己的身體嗎?”
蘇沁舞本來不想說,但對上他充滿堅持的眼神,她抿了抿嘴:“有,虛空裂隙過來的高階魔物,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沖進承安城。”
萬里九洲道:“你昏迷的時間里,從裂隙過來的所有高階魔物都已經被我殺了,你沒有必要著急。”
蘇沁舞挑眉。
萬里九洲立刻就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你不信我?”
蘇沁舞邊往外走邊道:“信。”
萬里九洲看著她的背影,忽然問道:“你是不是覺得突然增多的虛空魔物是我帶過來的?”
蘇沁舞頓住了腳步。
萬里九洲意有所指道:“它們都是跟在我身后出現的,不是嗎?”
蘇沁舞轉過身望著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站在屏風的陰影之中,他眸中的光芒看不真切:“你殺掉的炎魔火焰和我用來煉丹的火是一模一樣的,不是嗎?”
蘇沁舞嗓音涼薄:“你倒是挺清楚。”
說完,她目光一掃,轉移了話題:“這里是哪兒?我回去要多久?”
她既沒說相信他,也沒說不相信他,而是就這么輕描淡寫地翻了篇。
萬里九洲:“…”
他是故意試探她沒錯,但他不是想給自己找憋屈,而是想知道她的心里對他有沒有哪怕一分的信任。
她卻只想離開。
難道在她的心里他和別的魔族沒有任何區別嗎?
萬里九洲感覺有一股氣被卡在喉嚨里不上不下,憋得慌:“你就那么想離開我嗎?”
蘇沁舞點頭:“對。”
萬里九洲心里的氣直接從心底直沖腦門:“就因為我是虛空魔族嗎?”
蘇沁舞點頭:“嗯。”
萬里九洲看著她波瀾不驚的臉,心里莫名升起一股近乎窒息的感覺。
他不喜歡這樣。
他不想和她站在敵對的立場上。
可是,他的出身不是他能選擇的。
他合了合眼,背過身:“你走吧。”
蘇沁舞卻沒有動。
萬里九洲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她離開的腳步聲,他心里的氣消了幾分,卻也多了幾分頹喪:“你怎么還不走?”
蘇沁舞表情無辜:“你還沒告訴我怎么出去呢。”
萬里九洲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帶你出去。”
走出院子,萬里九洲抬手一推,前方的空地上突然多了一道推開的門。
門外,赫然是魔氣縈繞的虛空裂隙三十里地。
這座竹屋小院竟是像小拾空間一樣的存在。
蘇沁舞眸中露出一抹詫異,抬腳跨了出去,只余下她輕輕淺淺的話語隨風傳來:“如果我不信你,你背對著我的時候我已經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