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平日里的睡眠習慣本就是淺眠,更別說此時是在完全陌生的環境。
防備心很重的少年此時睡著,還是因為這兩天氣溫下降,身體多有不適,而這車內溫度舒適,本就有些沉重的腦袋愈發昏昏沉沉,這才忍不住睡去。
他即便睡著,因為在不熟悉的環境也睡得心中不寧,察覺到目光頓時便悠悠轉醒,下意識地朝寓言看去,意外地對上了一雙溫和如水的眼眸。
少年微怔著躲開視線,坐直身子,隨著動作又向車門靠攏,遠離寓言,看向車外,身上有種安靜無聲的孤冷氣息。
寓言把兩人中間的西裝外套拿起來蓋在腿上。
就是因為這個外套才讓少年戰戰兢兢,他對這車內的一些東西都很防備,僅一件外套,在他看來仿佛定時炸彈般,避之不及。
車內有很多用來放置東西的暗格,寓言將身邊寬寬的扶手掀開,在里面拿出一條白色的毛巾,遞給少年。
另一只手拿著手機點了幾下,道:“還有很久才會到,你不用緊張,而且這個時間家里應該沒什么人,我已經為你叫了醫生,等回去之后可以讓醫生為你查看一下身體,你就能回房間休息了。”
緩緩語速,她溫柔的聲音說起話來不疾不徐,有種能讓人心中變得寧靜的魔力。
少年愣了愣,向寓言看去,目光并未在她臉上多加停留,低頭看著毛巾,緩緩伸去手接過,很謹慎地沒有觸碰到寓言。
他微微抿唇,眼底掠過一絲掙扎,本來不想說話的他開口道:“謝謝。”
他的聲音有幾分嘶啞,但能聽出本來的音色很清潤。
寓言微微一笑,“不客氣。”
少年拿著毛巾擦了幾下濕漉漉的頭發,最后將毛巾半披在后腦勺上,腦袋隔著毛巾壓著椅背。
大大的毛巾蓋住他的肩膀,披住半個后背,被雨水淋濕變得冰涼的肩膀回溫些許。
剛剛沉默壓抑的氣氛稍稍變得有些靜謐緩和。
寓言又抽出幾張紙遞過去。
少年足足停頓了好幾秒,才伸出手接過,捏著指的力道加重了幾分,低聲說了句‘謝謝’。
之后悶不吭聲地彎腰,將鞋上的泥點悉數擦去。
原來她都注意到了。
從上車后少年面上冷然無波,可僵硬放著的雙腳,始終有種無處安放的感覺,腳踩腳,有時甚至會懸空,盡量減少接觸地毯,生怕將車內鋪的柔軟奢華的地毯給弄臟。
寓言笑了笑,沒說話,這次少年認真看了幾秒她的臉,沒有發現任何讓他昨晚輾轉反側,忑忐不安的表情。
這位小姐的態度,竟意外的好。
寓言:“我是寓言,家中排行老三,你叫什么名字?”
也不知該說寓榮金對于這位私生子是不夠重視,還是太過重視。
早飯時,寓榮金才向她們提到了這位私生子的存在,下午就臨時通知寓言來這所孤兒院,把人接回去。
絲毫沒有給人調查這位私生子的時間。
不知寓榮金是想把人早接回來,不給寓家那群豺狼虎豹對少年下手的時間。
還是覺得一個私生子,不必興師動眾,也沒有通知任何一個人晚上準備家宴。
寓三小姐早上回公司前,也派人去調查了這個私生子,現在還沒得到資料。
少年抿了下唇,“寓欺。”
寓言微微一頓,望著少年的眼神變得深不可測,“哪個qī?”
寓欺眉眼低垂,面無情緒,“欺騙的欺。”
“改名。”寓言落下這兩個字,轉頭看著車外。
寓欺不再能看到她的表情,但聽著她的聲音似乎有些異樣。
她聲音放輕道:“這個字不好聽。”
寓欺沒有說話,心中倒是沒有太大的感受,也沒有拒絕或否,只是覺得改名這種事不是他愿意或不愿意就能改變別人的決定的。
那就順其自然吧。
兩人都沒有發現,從一開始就很關注后邊情況的司機,在寓欺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面色微微有一些異樣。
博士,和上將的名字一樣,第一次遇到用這本來名字的上將哎。
寓言聲音透著幾分若有若無的冷意,“哪點一樣?”
讀音一樣啊,只是字不一樣,上將的‘qī’是寓期的‘期’,期望的‘期’。
寓期所在的孤兒院距離寓家很遠,即便司機用了最快的速度,到達寓家時天色也晚了。
寓家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宅院,是百年前遺留下來的老古董了,每年都會進行翻修,看起來并不破舊,充斥著濃厚的古老氣息。
小橋流水,亭臺樓閣,典雅莊重。
車在門口停下,這個時候外面的天又陰了,才五點幾分,視物已感到模糊,窗外下起了綿綿細雨。
司機下車撐著傘將寓言那邊的門打開。
寓言拿著外套從車內下來,踩著七公分的黑色高跟鞋,薄薄透明一層的絲襪裹住纖細筆直的小腿,在昏暗的光線中透出里面細膩而白皙的肌膚光澤。
她將外套披上,從司機手中拿過傘,繞道另一邊拉開門,“下來吧。”
少年微微抿唇,只能從眼中紛亂的光影中看到些無措。
寓欺從車內下來,站在傘下,仰頭幽靜的眸看著眼前感到神秘莊重的宅門,垂在身側的指骨捏緊,泛著蒼白。
寓言踩著高跟鞋和寓欺一般高,溫和道:“緊張?”
寓欺看向她,對上她深邃漆黑的眼眸,搖了兩下頭,低下眉眼。
“那走吧。”
寓言撐著傘,和寓欺一塊走進門。
來到大廳,仆人接過寓言手中的傘,管家拿著寓言的外套掛到一邊。
又回到他們面前,雙手放在腹前,半傾著腰身,輕言細語道:“三小姐,二少爺。”
寓言和寓欺正在換鞋,寓欺動作一頓,低著頭不作聲。
兩人換好拖鞋,寓言直起身,態度很尊敬,“華叔,父親他們呢?”
管家是為中年男子,穿著灰白長褂,瞧起來很是儒雅,他不動聲色地將寓欺打量個遍。
“老爺身體不適,吃過藥就早早歇下了,小少爺還沒放學,至于其他小姐,早早就出去了,也沒提過是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