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興城北城門。
南城門的兵士被調過來以后,林長戈算是勉強穩住了局面,卻也是十分吃力,能頂到什么時候,誰也不好說。
而最讓林長戈無法理解的是,只要他一在垛口處露頭,岳傾寒就會朝他射一箭,那箭矢之準,好幾次差點兒要了他的命。
這讓他觀察下方北岳軍士的情況都要舉著盾牌小心翼翼地看,或多或少也影響了他的指揮,對南陸軍極為不利。
林長戈真的無法理解,現在是黑天,就算城上有些火把照明,可是距離那么遠,岳傾寒是怎么在這么多人中第一時間發現他的呢?簡直是見鬼了。
“那是什么?”突然,有兵士伸手指向了林興城東門的上空,面露驚訝不解之色,大聲喊道。
林長戈一驚,連忙扭頭朝那邊看去,結果被驚得整個人差點兒跳了起來,那巨大的岳字,在夜空中白光閃閃,極為顯眼。
他想自欺欺人說那不是北岳的信號煙花都不行,北岳的軍士是怎么上到林興城的東城門上的?這怎么可能?
難道…
岳傾寒從一開始使用疲兵之計就只是一個幌子,因為她知道不過十天的時間即便使用疲兵之計,也不可能起到真正決定性的作用。
至少,如果要憑此拿下林興城,北岳的損失依舊不會少。
所以,她在疲兵之計以外還用了瞞天過海之計,將林興城守將,也就是他的注意力全部引到了疲兵之計上面。
而無論是白日里的強攻和現在的三路攻城,加上她親自站在城下督戰,都是在告訴他,她岳傾寒定要憑借疲兵之計在今夜拿下林興城。
而事實上,岳傾寒早已派人繞道去了林興城后,只待他陣腳已亂,調動南門的兵士來支援北門,那么,北岳就可以以極低的代價拿下林興。
好算計,真不愧是北岳戰神的獨女,不愧是剛生下就被封為“凰歌”的人,真真是好厲害,損失兵馬不足一萬,就拿下了林興城!
林長戈只覺腦袋嗡嗡作響,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就朝后倒去,幸好林晨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他。
“爹!”林晨是真著急,連忙伸手輕撫他的后背,為他順氣,口中說道,“爹您怎么樣?”
林長戈這口氣好不容易順了過來,卻是已經淚流滿面,喃喃道:“林興城休矣,休矣啊!”
林晨連忙道:“爹,不過是一朵煙花,代表不了什么,我南陸的軍士還能守住,還能守住!”
林長戈卻已經是涕淚橫流,他已經徹底放棄了,因為他知道,無論他如何做,林興城都不可能守住!
而在城下,岳傾寒看到那朵煙花,不由嘴角一勾,道:“傳令,徐瑤、常青兩位將軍已然殺入林興城之中,全體兵士,不計任何代價,猛攻!”
“是!”身邊的親兵當即將命令傳達了下去,北岳的兵士們這才開始了真正的猛攻,三萬兵士一起涌向了護城河。
護城河上很快被架設了數十上百的云梯,這些北岳兵士們不要命的踩著云梯朝對岸沖去。
岳傾寒雙腿一夾馬腹,玉蘭白龍馬嘶鳴一聲,一躍而起,落到了護城河上的一架云梯之上。
玉蘭白龍馬用力一踏,“咔嚓”一聲,云梯被踏斷,它則馱著岳傾寒借力一躍而起,落到了對面的河岸之上。
岳傾寒雙腳一踩馬鐙,身形躍起,站到了馬背之上,玉蘭白龍馬適時躍起,岳傾寒也躍起。
一人一馬合力,岳傾寒這一躍竟然躍起了兩丈多高,一只手直接就搭在了林興城的垛口之上。
岳傾寒手臂一用力,一個漂亮的翻身,身體騰空而起躍入了城墻之上,手中銀凰槍順勢一個橫掃,附近的七八名南陸軍士被掃中,當場就慘叫著飛了出去。
岳傾寒穩穩落地,絲毫不停留,揮起手中銀凰槍就殺入了南陸軍士之中。
黑夜中,火光下,只見銀光閃爍,血花飛濺,當真是挨到就死,碰到就亡,岳傾寒所到之處一具具尸體接連翻倒,鋪滿了她所過的一路。
緊隨其后,百里燕也提著九鳳朝陽刀躍到了城墻之上,見人就殺、見人就砍,殺到人頭翻滾血流成河,儼然一位女殺神。
岳傾寒在南陸軍中的兇威本就極盛,如今又是士氣低落的時候,加上北岳軍的猛攻,她和百里燕這一陣殺,南陸軍徹底潰敗,有不少兵士直接就扔下武器逃下了城墻,人數太多,攔都攔不住!
“呔!”驀地一聲嬌喝,一把大刀從左側朝岳傾寒劈了過來,大刀帶著風聲,殺氣凜然。
岳傾寒聽著聲音是個女將,心中殺意淡了些,隨手一槍直接磕飛了對方的大刀,反手一槍桿打在了來人的小腹上。
來人正是林穎,被岳傾寒這一槍打中,她整個人摔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城墻垛口處,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
好在岳傾寒手下留情,她只把吃的飯給吐了出來,而不是吐出一大口血來。
另一邊林晨迎上了百里燕,可惜他的武藝還不如自家妹子,不過三個回合就被百里燕一刀背劈暈在了地上。
若不是百里燕看到岳傾寒手下留情,她也學著留了情,林晨就被這一刀給劈在這里了。
林長戈癱坐在地,林晨和林穎一個被劈暈在地,一個趴在地上不停嘔吐根本起不來,南陸軍群龍無首,本就潰敗的局面更加糟糕。
北岳軍幾乎是沒費什么事兒就登上了城墻,將南陸投降的軍士綁了,不投降的殺了,迅速占領了城墻。
恰巧那邊徐瑤和嚴律率著兵馬到了,岳傾寒和百里燕帶著她們直奔西門。
西門的陳松十分配合的立即猛攻,黃泰根本沒能撐過一炷香,林興城西門也被拿下。
至此,林興城徹底被攻破。
天蒙蒙亮,岳傾寒緊急召集眾人到原本林長戈的府上議事。
林鷹率先匯報傷亡情況,道:“副帥,昨夜一戰,我軍共陣亡一千九百二十六人,重傷三百二十二人,輕傷一千余人,攻城器械損失若干,還在統計當中。”
聽到這個數字,在場眾人大多露出了如釋重負和喜悅的笑容,他們北岳軍以一萬人的代價拿下了林興城,此等大盛,足以震動天下!
岳傾寒卻是嚴肅著臉,她很認真地道:“死者火化,送回北岳,家屬務必好好安頓,重傷者治療后送回北岳,同樣好生安頓,輕傷者治療后繼續隨軍。”
“是!”林鷹應是。
岳傾寒看向常青,常青當即道:“我軍俘虜南陸軍兩萬四千多人,獲得糧草輜重無數,具體數據還在統計。”
岳傾寒忍不住揉了揉額角,這么多的降軍,殺是不可能的,可是留,夏蠻馬上就到,她哪敢留?若是半途反了,這林興城也就別想要了。
送去淮陽看守,夏蠻必會派人去追,以兩萬俘虜的行進速度,肯定會被追上,,并回歸南陸軍營,真是頭疼。
半晌,岳傾寒淡淡道:“我們這十日來殺敵多少?”
眾將面面相覷,徐瑤道:“約四萬左右。”
岳傾寒算了算,宋揚風在淮陽城時是八萬人,后來被她打殘,死在淮陽城的就差不多有一萬多人,加上俘虜的,能剩下六萬就差不多了。
而此次抓了兩萬,殺了將近四萬,能逃出城去的南路兵士恐怕不會超過五千。
岳傾寒朝下方看了一眼,發現關力沒在,應該還在城外往城內趕的路上,便道:“全都放了,在其中夾帶一些我軍的兵士,不用太多,二十人足矣。”
眾將聞言都是眼前一亮,常青當即道:“是!”
岳傾寒道:“此事乃是絕密,出了這個門,無論是誰問起我軍放俘一事,你們就說一來怕他們在夏蠻到時反叛,二來沒有那么多糧草養這么多軍士,三來,上天有好生之德,也不好都殺了,所以只能放。若有泄露者,軍法處置!”
“是!”眾將當即應是。
岳傾寒又道:“常青,你放完俘虜之后立即安排我軍將士守城,以免夏蠻攻來我們措手不及。”
常青楞了一下,忍不住道:“副帥,就我一個人嗎?”
岳傾寒涼涼地看了他一眼,道:“怎么,常將軍不想做?”
“沒沒沒!”常青連連擺手,大聲道,“末將必會做好此事,請副帥安心。”
常青面上一片大義凜然,一副為了北岳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樣子,心中卻在瘋狂吐槽: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寒梅和夏菊中箭受傷,凰歌郡主絕對不會放過他,絕對不會,你看,這不就來了。
四個城墻的軍士安排啊!他一個人那!這是要累死他啊!護短要不要這么可怕啊!簡直要了他的小命了。
徐瑤見到常青那生無可戀的樣子,眼中劃過笑意,朝岳傾寒抱拳道:“副帥,末將愿陪同常將軍安排防御事宜。”
百里燕頓時就嘖了一聲,眼帶調侃地看了一眼徐瑤和常青,嘴角的笑容那叫一個意味深長。
岳傾寒也是大有深意地看了徐瑤一眼,淡淡道:“準了!”
徐瑤就像沒看到兩人的眼神一樣,淡淡道:“多謝副帥!”
岳傾寒微微頷首,道:“好了,都散了吧,其余諸位將軍立即回去休息,等夏蠻一到,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眾人應是,轉身離開,唯有百里燕留了下來。
岳傾寒看向她,道:“燕子,有事?”
百里燕笑道:“凰歌你是不是要去看寒梅和夏菊,然后要去見林長戈一家?”
岳傾寒笑著點頭道:“嗯,林長戈是個人才,有此敗,最重要的是他手下沒有大將,加上軍心低落,無法出城與我北岳對陣,我要去試試招降與他。”
百里燕想了想道:“我覺得招降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此時岳傾寒已經帶著百里燕朝后院走去,聞言笑道:“怎么說?”
百里燕笑道:“他有一雙兒女,這就是他最大的破綻,我們雖然不會行那小人行徑以他的兒女威脅他,可是有些時候,是時勢在威脅他,在逼他。就像徐大叔不忍心讓小瑤一身武藝無處施展一樣,林長戈必然也是如此,可是,他想要兒女的本事有所施展,就只能投降,這是大勢,他根本無法扭轉。”
岳傾寒微微一笑道:“不僅如此,燕子,你可知,林長戈的林,和林興城的林,乃是一個林,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個林。”
百里燕不禁面現詫異之色,道:“怎么說?”
月傾寒道:“林家的祖輩是陪著南陸皇室一起打江山的老臣,因為有大功,當時的南陸皇帝特意將這座城池改名為林興城,意思是林家興旺之城。所以,林家上數六代的祖墳都在這里,他若是不降,我必會送他們一家前往北岳定居,到時,這祖墳他們如何守?”
百里燕聽到這話,卻面現擔憂之色,道:“凰歌,照你的說法,我怎么反而覺得林長戈不太可能投降了呢?畢竟南陸對林家是真的不薄,他未必會舍棄。”
岳傾寒也皺起了眉頭,她竟然沒想到這個,真是不該,不過想了想,她又淡淡笑了,道:“這就要看他的抉擇了,是要守住一百多年前的義,還是要守住祖宗傳下來的林興和兒女。而且,從他爹那輩起,南路皇室就多對林家猜忌,有意無意地打壓。若不然,林長戈這般的能力,怎么可能四十多歲還只是個四品衛將軍。”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林府后院,梅蘭竹菊四個丫頭暫居的房間。
岳傾寒到時,寒梅和夏菊的傷勢早就被人精心處理好了,正躺在床上靜養。
看見她進來,四個丫頭全都站了起來,躬身行禮道:“奴婢參見郡主。”
岳傾寒擺擺手道:“不必多禮,寒梅、夏菊,你們的傷勢如何?”
寒梅張張嘴,剛要說話,就聽岳傾寒淡淡道:“你們躺下說話,莫要加重傷勢。”
寒梅和夏菊對視了一眼,稍作猶豫,還是聽話地躺回了床上,寒梅道:“回郡主的話,奴婢的傷只是皮肉傷,并無大事,夏菊卻是傷到了骨頭,怕是要好生休養三月才行。”
岳傾寒微微皺眉,淡淡道:“可用了莫云膏。”
莫云膏乃是莫云樓特有的傷藥,效果比之皇宮里的傷藥也是不差的,一般需要休養三月的傷,用上莫云膏,兩個月差不多就能好,極為珍貴。
寒梅一頓,搖頭道:“不曾。”
岳傾寒面色一沉,冷冷道:“幽蘭,去取莫云膏,給她們上藥。”
幽蘭當即應是,從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個小木盒,她將木盒打開,從里面取出了一個白玉小瓶。